110湖心亭
小呂氏的算盤打得精,又仗着自己女兒顏色好,儼然覺得此事就已經成了一半似的。
謝琳琅並不知道小呂氏的行事套路,只覺得她們要藉着施太夫人的光上門來,定然是有目的,且不會是什麼好事。今兒又是元兒的洗三宴,大喜的日子,誰想讓她們鬧出夭蛾子來呢,便只讓人去好生盯着。
前廳各家夫人奶奶差不多都到齊了,三三兩兩的圍坐着說話兒。小呂氏有些心不在焉,遇到相熟之人也只是需需應付幾句,她心中掛落着事兒,坐立不安。
此事不僅關係着她女兒的後半輩子,更關係到她的臉面!若是不能成功,她豈不是又要生生矮她嫡姐一頭!她嫡姐的那個女兒要定下的可是國公府的嫡子,無論如何,她也不能落下這個臉子來!
她暗暗下着決心,眼瞧着時候差不多了,便掩嘴對施太夫人輕笑道:“老祖宗,大表嫂怎麼竟這般忙?見老祖宗在,竟也不顧念一二。不知道的還以爲是她親孫子的洗三宴呢,倒是比正主兒還積極些!”
施太夫人來了這半晌了,除了剛進門時見一回成氏,果然就再沒見個人影兒,聞言頓時就撂下臉來,不陰不陽的道:“你這個大表嫂可是個人精,如今見我這外甥出息,她可不要上趕着巴結麼!”
小呂氏便盈盈一笑道:“老祖宗就是太過寬仁了,再怎麼說,老祖宗也是國公府的老祖宗,就算是撕破了臉子了,在外頭,她還敢不聽從老祖宗的話不成?連名聲也敢不要了?她就算不顧慮自己,好歹也會顧及兒子女兒的名聲不是?她不來跟前兒伺候着,老祖宗怎不將她叫來?”說着眼珠子一轉,又笑道:“我倒想看一看,在這麼多人跟前,她怎麼敢不來?”
施太夫人活這麼大歲數了,也不是個傻的,豈能輕易就被挑唆,她乜着眼睛道:“你打什麼主意,趁早說出來的好。”
小呂氏就尷尬一笑,上前攀着施太夫人一條胳膊,拖長着聲調柔媚道:“我豈敢瞞着老祖宗什麼,老祖宗這般精明的人,還不一眼就將我看出幾個窟窿來!咱們的計劃老祖宗也知道,現下將大表嫂叫來,我也好探一探大表嫂的口風不是?”
施太夫人這才頜首,在四出頭的官帽椅上坐穩當了,摸挲着扶手一側的鏤雕透孔如意雲頭,擺足了姿態,對身邊伺候的丫鬟道:“去將大夫人請過來,就說我有話要跟她說。”
那丫鬟應了聲是,麻溜兒就去了。
過了一會兒,就見成氏進到前廳來,遇到幾位夫人先打了招呼,纔過來,笑道:“二嬸孃找我過來有事要吩咐麼?”
施太夫人就牽起嘴角一笑,道:“吩咐可不敢當,如今誰還將我這個老婆子放在眼裡?若不是着人去請,煥哥兒媳婦哪裡肯賞臉子過來?”
小呂氏便立刻含笑道:“老祖宗萬不要見怪,這樣大喜的日子,想來大表嫂是忙的很,如今一聽老祖宗要請見,不是立刻就過來了麼?大表嫂在孝道上是極好的,簡直就是咱們小輩兒中的表率,我還要跟着大表嫂學習呢!”
她一句一遞,將成氏捧得高,全然忘了幾個月前還口口聲聲說成氏通-奸呢。
她姿態放得低,什麼話都輕易出得口,連口氣都不換的道:“前兒我見了源哥兒,真是愈發出息了,果然是大表嫂教導出來的,人才樣貌都是一等一的出挑!看得我羨慕得很,只恨自己肚子不爭氣,沒生出個這樣的兒子來!”
施太夫人知道她的打算,便也順着她遞話兒,道:“虧你還說得出口,你自己腸子裡爬不出兒子來,你婆家不嫌棄你,就是你的造化了。若是能給玫姐兒找個源哥兒那樣的女婿,不也能算得上你半子麼,自會有人孝敬你。”
小呂氏就含笑去看成氏的臉色。
成氏倒聽明白了她們的意思,只是詫異小呂氏這臉皮,簡直厚得城牆也似!成氏險些被她們氣笑了,彎了彎嘴角,說話也不大留情面,道:“我近來也在慮着源哥兒的親事,確然是極要緊的,畢竟源哥兒媳婦將來要做施家宗婦,自然要好生挑選。模樣兒什麼的並不重要,誰家也不指着長相過日子呢,第一要緊的還是人品門第。門第不夠的女孩兒,倒底見識短些,這麼大個國公府,只怕她掌不起來,若鬧出笑話來,不還是丟的國公府的人麼!二嬸孃說可是?”
她一口一個門第,盡情的扒落着小呂氏的臉皮,小呂氏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半晌才酸溜溜道:“大表嫂這話說得未免以偏概全了些,門第不高的還出不了好人了不成?英國公府第二任國公夫人,不就只是個村婦出身麼,大表嫂這般說,若往深了追究,有心之人只怕還要說一句大表嫂對長輩不孝呢!我們家玫姐雖是小門小戶,卻也不比誰家姑娘差些!”
成氏笑道:“錢夫人博學,對咱們英國公府之事竟也知之甚詳,說起來之前那位老祖宗雖出身農戶,卻品格端方,多少世家女也比不上。所以出身是一則,教養也萬不能貽誤。況且俗話說,有其母必有其女,女孩兒家都是由母親教導起來的,若母親就是個慣於算計的,這樣的女兒咱們家可無論如何也不敢要呢!”
小呂氏一噎,臉色大不好看,“大表嫂莫不是話中有話罷?”
成氏不想再兜搭她們,也不理會這話,便對施太夫人笑道:“剛剛永興侯夫人問我裙子上的花樣子,我打發人去找了,想來這會子已經得了,我先給永興侯夫人遞過去,一會兒再來陪二嬸孃說話。”
就轉身走了,也並不肯理小呂氏。
小呂氏一臉羞憤,有這麼往人心頭上捅刀子的麼!臨了還特特提了提永興侯,成心讓人不自在麼!這口風探得失敗,沒想到成氏竟這般堅決。她在心裡狠狠的啐了一口,暗道:等玫姐兒引的你兒子走不動道兒,定要讓你上趕着來說好話!
小呂氏氣得狠狠攥着帕子,咬牙切齒,只盼着玫姐兒能辦成此事。不知道湖心亭那邊怎麼樣了,偏她乾着急,卻不能親自過去,若她也在場,難免有刻意之嫌。如此,便只能腸荒腹熱的等消息。
謹蘭院裡,來慶賀的夫人奶奶們都是先來瞧瞧小殿下,再去前廳坐席。謝琳琅臉上一直掛着笑容,和人說起元兒來就掩不住心裡頭的歡喜之意,同樣的話說上幾遍也不嫌膩煩。
不過心裡倒底還是不大放心小呂氏,便抽空吩咐青杏,“你除了安排人盯着施太夫人跟錢夫人外,另再派着小丫頭,去瞧着些兒錢姑娘。”這兩人是親母子,大約都不是省油的燈,興許就分開行事也說不定。
青杏想了想忙道:“咱們院子裡的玲兒聰明伶俐,才十一歲,年紀又小,不打眼兒,平日裡誰都愛叫她跑個腿兒。不若就讓玲兒去瞧着,有事兒就讓她立刻來回。”
謝琳琅點頭道:“也罷,這就去吧,千萬盯緊着些,再囑咐玲兒,若聽到些什麼,不要到外頭亂說,需得嘴嚴。”
青杏忙應了是,就去找玲兒了。
玲兒聽了這差譴,想了想,也不難,就跑去找人打聽錢家姑娘去了。
現在天頭冷,百花肅殺,王府西側的園子裡種着一片婆娑臘梅樹,此時已綻了蕾,嬌黃的花瓣俏生生立於枝頭。梅有二十四品,王府便在這臘梅園裡設了二十四座琉璃亭,裡頭攏了炭,並不冷,小姐們就坐在琉璃亭裡說話兒賞梅。
玲兒打聽出了錢家的大姑娘,此時錢玫並不在琉璃亭中,而是立於一株臘梅樹下,穿着出毛鋒的大紅羽紗鶴氅,頭上插着一支赤金的步搖,伸展開的枝椏上墜着幾片小金葉子,盈盈而動。她長了一張瓜子臉,大約十五六歲的年紀,容色嬌豔,頰邊微現梨渦,一雙眼睛水汪汪的,能勾人兒一般。
玲兒頭一回見錢家的大姑娘,心說果真是個美人,只怕將這園子裡的小姐們都比下去了。
玲兒得了王妃的吩咐,不敢怠慢,只悄悄的盯着她。
眼看着都要正午了,錢玫也沒什麼動作,依舊是跟其她小姐們混在一堆兒裡。玲兒搓手搓腳,都快要不耐煩了,才終於見錢玫同旁邊一個穿大毛衣裳的小姐說了會子話,就轉身往園子外走。
果然來了。
玲兒心中大喜,立時就跟了上去。
錢玫彎彎繞繞的先在園子裡逛了半天,最後竟帶着個丫鬟去了王府略偏西南的西汀苑。
那裡夏天住着涼爽,景色也頗好,冬天就稍嫌冷些,故而現下並沒有人住在那裡,而是空閒着的,平時也少有人往這邊走動。不過因西汀苑離臘梅園不遠,所以也並不算太偏僻。
玲兒不敢走太近,只走到一座假山後頭,一貓腰,掩在那裡,探頭張望。
西汀苑裡有一汪湖,並不大,中心建了座亭子,跟岸邊只有一座簡易的石橋相接。錢玫在湖邊徜徉半晌,才讓丫鬟在湖邊待着,她一個人往湖心亭去了。
這座假山正好將湖心亭擋了個嚴實,玲兒怕被錢玫的那個丫鬟發現,又不得不悄悄的換藏身位置,也仗着她身量小,動作也快,迅速的就移到了另一側的欄杆下。四下一瞧,沒被人發現,心裡先歡喜的了一陣,才小心翼翼的探頭往湖心亭裡瞧。
待她看真切了,險些就驚呼出聲!
她雖小,可是能在王妃院子裡伺候,自然不是個傻的,她只覺心怦怦跳得厲害,強穩住心神細聽。
那個亭子裡除了錢玫,還有一個人,竟是英國公府的新冊封的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