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不是很好,有風呼嘯,要下雨的陳仗。
秦子琛一家人早早就起來,收拾妥當去墓園,開車要一個小時,算是遠。
大清早的,墓園裡很安靜,肅穆透着陰森森的孤獨。
秦遠山的墓前有放他生前最愛的貢酒,有鮮豔的花,想必是最近有人來過。秦子琛深深一鞠躬,蘇風和蘇昀一起。
“來,叫爸爸。”秦子琛拉着蘇昀的手,輕聲的。
蘇昀朝他看了一眼,心裡泛起一絲小小的觸動,不僅是因爲這人是他的父親,還有蘇昀這一輩子從未叫過爸爸二字。靜了幾秒,還是鞠躬,很恭敬的,“爸……爸爸,我是蘇昀,我們來看你了。”
蘇風朝前一撲,雙膝跪地,“爺爺,我是您的乖孫子,我遵守約定了哦,我沒有離開爸爸,我也沒有讓我爸離開我媽,嘿嘿。”
秦子琛倏地皺眉,“什麼約定?”
蘇風扭頭,“就是爺爺之前躺在病牀,把我拉到牀邊對我說的事,讓我不要離開你。”
“……所以如果沒有爺爺,你就離開了?”
“那可說不準。畢竟我早就知道我媽在哪兒,只要我求我乾媽,她一定會帶我去找我媽。我去了我媽身邊,那我媽就不一定會理你了嘛。”
秦子琛:“所以你是可憐我?”
“不要這麼講,爺爺會不高興的。”蘇風指指秦遠山的幕碑,小俏皮的。
秦子琛俊臉微沉,這小子自從回來之後,是越來越囂張了,也很會找他的弱點。無論是先前要錢時說要纏着蘇昀,還是今天的父親……這麼犀利,真不可愛。
……
幾人在墓園裡待了一個鐘頭,纔出來。出來時,看到一輛絕塵而去的豪車,那車是夏鶯的。
蘇昀微嘆了口氣……什麼時候,夏鶯會才真正的接受她,纔不會這麼牴觸有她的出現。
上午12點半的飛機,中間還有兩個小時是自由時間,秦子琛要去公司,蘇昀和蘇風回家,收拾貼身衣物。秦子琛那人是去哪兒都不喜歡帶行李,空着手,有卡就行。
反正還有一點時間,於是就找了司機去醫院裡,怎麼說也要看看唐泉。、
他現在也脫離了危險期,vip病房,據護士所說,前前後後共縫了五十多針,還有很多後續檢查。
蘇昀買了花,小心翼翼的推門進去,唐泉恰好轉頭過來,白淨的臉很蒼白,也沒什麼多餘的表情。蘇昀把花放在離他較遠一些的櫃子上,淺笑:“感覺怎麼樣?”
唐泉用一種平靜得不能再平靜的眼神看着她,開口,聲音啞啞的,“既然回來了爲什麼要那麼高調的……爲什麼要回來,這世界,你除了景天沒地方可去了麼?”
蘇昀一下子怔住,說不出話來。
蘇風不懂這話的意思,但是能感覺到他在說媽媽,便咕嚕着,“叔叔,你在說什麼啊,我媽爲什麼不能回來。”
隔了好幾秒,唐泉又自嘲一笑,“也對,你爲什麼不能回來……你的老公在這裡,你怎麼不能來,明明你是受害者。該一輩子躲的不出來見人的,應該是唐玥。”
蘇昀還是沉默。
唐泉按了呼叫鈴,要換藥了。
他眼一閉,“你走吧,我並不想見到你。”末了又加了句,“其實……你真的不用回到這個城市的。”
醫生來了,推門進來給唐泉換藥,然後又出去。
唐泉沒有睜眼,卻是道:“還不走?一會兒我爸爸回來,你們見面會更尷尬,到時候大家都難堪。”
蘇昀朝前走了一步,一字一句的,“難堪麼?我爲什麼要覺得難堪?那只是你的父親,對我,他也只是提供了一顆精子,沒有盡一天的父親責任,是沒有親情的。我現在不愛也不恨,一點都不尷尬。”
“爲什麼你們都覺得我十惡不赦一樣,就像你說的,我明明是受害者,我明明纔是那個光明正大的指責你們的那一個,我明明纔是不想見到你們的那一個。我沒有高調的回來,就算是高調了,那也不是唐玥來持刀傷人的原因。我很感謝你,兩度救過我,非常感謝……”彎腰。
唐泉緊閉着眼晴沒說話。
蘇昀拉着蘇風離開,她從口袋裡掏出口罩,準備戴上。
開門,唐承悅站在外面。
她一窒。
兩年多沒見,的確是蒼老了許多,神色複雜,想必剛剛的話他是聽見了。
蘇風很有禮貌的打招呼,“爺爺好。”
唐承悅神情明顯一怔,低頭,把目光移到蘇風的臉上,那脣紅齒白的模樣,已經長成個小大人,身高也從蘇昀的下頜。心裡還是有小小的觸動,可是他除了忍,也沒有其它選擇。
“你好。”他說,聲音粗嘎。
想要認回來,已經是不可能的事。
當日未曾盡過一天的責任,如今已是暮年,認回來給他養老送終麼?這世上哪有這麼簡單的事。
“不好意思,您的兒子是因爲我受的傷,我真的很抱歉。他住院期間的所有費用,我會負責。”蘇昀客套的說,儼然一個陌生人的樣子。
唐承悅的臉部略顯僵硬,喉頭哽咽,“一定要這樣麼?”
蘇昀擡頭正視着他,微笑,“這是最好的方式。”沒有隔閡,沒有過往的所有恩怨,就是一個單純的陌生人,僅此。哪怕日後再見,微微一點頭,足以。
……
出租車上,蘇風拉着媽媽的手,“媽,那個爺爺好奇怪啊,好像有種要哭的樣子。”
蘇昀摸着他的頭,淺聲,“嗯,爺爺是在懺悔。”
“懺悔什麼?”
“懺悔對他女兒的縱容與育子無方,最後讓女兒步入了歧途。”
“真的?那他爲什麼對媽媽有種想哭的樣子。”
蘇昀把他抱在懷裡,攏好他的衣領,“因爲……我某些地方長得像他的女兒,他難過。”
“哦。”
這些事就算是過去了吧,唐家的每一個人,與她也沒有什麼糾纏了。那些人,那些事,她也不會去想,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
……
回家,意外的安心坐在她家門口,一身職來套裝,外面套了件大衣,臉被吹得紅撲撲的。
“……怎麼不回家,坐在這裡幹什麼?”
安心擡頭,臉色不怎麼好,扯着笑,“來求你收留我啊。”
“吵架?”她按密碼開門,邊走邊走,“家裡有上班的傭人阿姨,你直接叫他們不就好?”
“笑話,大冬天的,我坐在門外可憐兮兮的樣子,多能引起你的同情心。”
進門,蘇風主動給乾媽拿鞋子。
蘇昀彎腰換鞋,“我同情你幹嘛,你的家就在對面,幹嘛不回?”
“你不是說了麼?我們吵架了,而且我這可是在上班時間,回到家像什麼樣子。”
蘇昀倏的回頭,直視着她,“這是不想幹了?”
安心把大衣脫掉,隨意的坐在沙發上,拍着凍紅的臉頰,“沒有,這份工作我一定會幹到底。只不過上午有一個訪談,結束後我就回了躺家,你不是說要去倫敦麼,我來送送你。”
蘇昀坐她對面,仔細的審視着她的臉,化了淡妝,眼下的黑眼圈都沒摭住,長髮披散着,怎麼看就是不對勁。
“真的吵架,不可開交的地步?”
“也還好,我沒怎麼吵。他就是數落了我一頓,然後說因爲我,他越來越欣賞溫柔嫺雅的女人。”安心說這話時,脣角還能帶起一絲笑來,可是明明已經是想要哭的樣子。
那幅表情,很難看。
蘇昀這一次也站到安心這邊,皺眉:“他怎麼能說出這番話來?這明顯……已經是對你不耐煩了啊。”她也很意外,這話會出自高希凡之口。她相信高希凡真的是說過。安心這人有一個優點,不會誇大其詞。
“對啊。”安心長長的呼口氣,“他已經對我不耐煩了,我先前所有的優點,現在都是缺點。其實哪有什麼訪談,我一個剛上班幾天的副主編,有訪談也不是我去。實在沒心思上班,想找你來開導開導我。”
蘇昀:“這回我好像開導不了你……開導一個人,無非是找她的缺點,然後優化對方,讓你的心裡好受些;或者是找你們的癥結所在,這句話就已經是個很大的癥結,我解不了。”
“你也解不了,你說我怎麼辦?你知道嗎,昨晚上我差點把離婚二字脫口而出……”安心低頭把臉埋在手掌中,頹廢。
“這個可得慎重!婚姻不是兒戲。”
“我知道,所以我忍了。之前我就想過,一旦結婚我是不會離婚的。”
“好好交流,解決問題吧。”
Wшw⊕ тt kān⊕ ¢ o
安心擡起頭,眼眶有水澤的痕跡,“所以我覺得分開住一段時間最好。離婚二字,我不會提,若是他提出來,我也不會挽留。”
蘇昀還挺心疼這樣的安心,她不是一個示弱的人,大大咧咧歡脫的人,一旦抑鬱也是真的傷心了。
十一點,秦子琛回來,李利開車,特意叮嚀速度放慢些,穩些。
十點半準時起飛,又是十來個小時的飛行,好在蘇昀的孕吐反應也不是很大,基本能忍受。她和蘇風一人一邊靠在秦子琛的胳膊上,睡得暈暈乎乎。同一時間,秦子琛的手機傳來一條信息:唐玥在獄中撒潑,與人發生衝突,被打重傷,送往醫院時經遇車禍,現在生死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