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能總是這樣。”一路的沉默之中, 滕慧茹終於開口了。
唐煥剎車轉身看向她:“只要你不要再亂跑,我會看在你的面子上對那丫頭好一點。”
滕慧茹不願意再理會他,這個人鐵石心腸, 說不通的。
“她是你的女兒。”
“那又怎麼樣。只是一個小丫頭片子而已, 我從來沒指望過她能給我帶來什麼利益。”
他從小就對親情沒有概念, 被帶去唐家以後也從沒有一日感受過父母之愛, 他面對的最多的就是虛僞的逢迎和唐政儒的嚴苛。而他所有的努力與付出有朝一日都要客客氣氣地交到唐彥翊的手裡, 他不能有怨言,因爲他要報答唐家對他的養育之恩。只有她會無條件地遷就他,愛他, 儘管這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
“那你也不能打她。”
“原來你知道。”
唐煥的眼神微妙起來:“你心疼了?”他像是找到了她的把柄,“你不希望我打她, 那你就不要再騙我, 也不要想着和我離婚的事,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不會在乎唐念夕用我的姓。”
滕慧茹不知道要作何反應, 他到現在這個地步完全是她一手促成,是她的錯,可她不能讓這錯一直延續下去。
“有很多事你都不記得了。念念是你的親生女兒。”
唐煥看着她彷彿在看一個病人:“就算你這樣說,我也不會鬆口的。”
唐煥再糊塗也知道他們爲什麼這麼多年一直沒有孩子。他根本不記得自己有過除了她以外的女人。
“她是你帶回來的孩子。”
“別說話了,天色太晚了, 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我想過了, 以前一直是我太任性, 纔會害得我們一家人這麼痛苦。念念長大了以後一定會怪我們的。”
“你今天說了好多話。”唐煥很是傷感, 她向來是不願意搭理他的, 除了因爲這個女兒,所以他總是去傷害唐念夕, 以求得她的妥協。
車子上了山道,唐煥本不該分心,可滕慧茹的異常讓他十分緊張。
“如果可以的話,你替我向她說一聲對不起。”
“爲什麼要我說。”
“因爲我知道你肯定捨不得死。”
說完這句話,滕慧茹執意要去開車門,唐煥看出了她要自殺的念頭,忙着去拉她。車子上了鄉道,他剎車。
驚魂未定,他衝她怒道:“你到底要怎麼樣?以前你從來沒想過自殺的。就爲了那個孩子,你要這樣丟下我!我對你到底算什麼?”
滕慧茹哭着,不願意說話。
“很久很久之前,你明明很愛我的,這些我都記得的,你看你也一直都記得,不是嗎?”
他抵着她的頭,從車箱裡拿出一本記事本。本子已經很久了,最後一頁清清楚楚地記着她懷孕那天的驚喜心情。
滕慧茹沒想到他竟然找到了這本日記。她明明前幾天交給了父親的傭人保管,那也是她少有的值得信任的朋友。
“……可是我沒辦法原諒自己。”她從未有一刻像現在這樣清醒,“一步錯,步步錯,我爸被我氣死了,我還逼瘋了你,念念也因爲我受傷,她還有很長的路走,我……我總是在做錯事,我不想再爲自己找藉口了。你就讓我解脫,好不好,求求你。”
她的眉梢已經有了細紋,早沒了少女時期的精緻。他想起當初看到她照片時的驚豔,蓄意接近時日日被她的風情所擾,卻始終不願意承認已經動心。直到擔憂她的離開,才明白原來一個視感情爲無物的人也是會動情的,他從來不懂怎麼纔是正常地愛一個人,幡然醒悟的時候,她已經沒了耐心再教他。
“你不能這樣對我!我這一輩子只對你心軟過,你爲什麼不能也爲我心軟一次呢,我們好好過,不好嗎?”
“我們是病人,過不好的。”
“那我們就去醫院,這樣唐念夕也安全了,不好嗎?”
“治不了了,一開始就沒想過去治,就再也治不好了。”
趁唐煥不注意的間隙,她已經搶過了方向盤。
她擋在他面前,他連驚呼的時間都不夠,已經撞上了前面的城牆。
兩人都昏迷了過去。
***
滕慧茹離開了,她終於解脫了,唐煥卻越發精神恍惚,他的歸宿不是警察局就是精神病院。誠如她所說,他再沒有機會去虐待那個她心疼的孩子。
唐煥清醒的時候總會對着那本沾上滕慧茹血跡的日記本喃喃,說話的時候眼淚已經不自覺地洇溼了她娟秀的字體:
“1995年:
我想我應該是喜歡上唐煥了吧。”
“1995年:
可是我覺得他好像沒那麼愛我,愛一個人怎麼捨得讓她難受呢。”
……
穿着病號服的男人躺在牀上,將手腕置於牀邊,磨蹭着並不粗糙的牀欄:
“你果然已經不愛我了。”
風吹過,日記的最後一頁是寫給唐念夕的。
“2011年:
我懷孕的時候給孩子想了很多名字,如果是女孩,一定要叫唐念,念念不忘,聽上去就是一個有情有義的名字,如果是男孩,就叫唐夕吧,我最喜歡夕陽照耀的橙色天空。可惜我沒能保護住他們。所以不管怎麼樣,你要相信我是愛你的。
念念,我註定不能陪着你健康長大,如果你看到這一頁,一定要記得:女孩子要愛護自己,不要在最不成熟的年紀輕易相信別人,也不要因爲受過傷就忘記愛人的本領,要獨立,要自信,要快樂,要健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