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流離·逆旅與古老存在(上)

“嘿,暫停一下聽我說,大夥兒先去休息一下吃個午飯吧。到下午的時候你們幾個就輪流去採集物資,整頓整頓裝備。”

德魯尼點燃一支捲菸猛吸了一口,表情很享受,“目前來看,以塞城已經不安全了,傍晚時分咱們就準備出發。”

“喂老大,那個小女娃……”羅伊神色憂慮,替衆人說出了他們心中的顧忌。

“這混小子不是活蹦亂跳的麼?還有空調戲人家小姑娘。”

“而且你們有誰都知道發生了什麼,既然是他他自己整出來的麻煩,讓小奧那臭小子自己解決吧。”德魯尼吐出一口菸圈,頗爲滿足。

“好吧,大夥兒都散了吧,都別擔心了,那小子不還是活蹦亂跳着麼。”

德魯尼這麼一說羅伊也沒法再繼續這個話題,只得作罷。

“那我們先走了,先吃飽喝足,然後美美睡上一覺。你曉得麼門羅,只有吃的飽睡的好才能夠長得更高哦。”

“誒?是嘛?是真的嘛!”

賽菲爾德拉着一臉驚喜的門羅離開了,德魯尼看了看,心中頗爲無奈起來,真是兩個沒心沒肺的傢伙呢。

以塞城的旅人賓館內,奧伊斯的房間。此刻少年跟少女對坐在椅子上,大眼瞪小眼。

“好了好了,既然大家都覺得咱們之間姑且算平局了,你也答應不再對我做危險的舉動了,那麼你至少可以告訴我們你的名字了吧?”

“萊茵·赫斯緹娜。”紅髮少女此刻正低着頭,拉扯着自己黑紫色哥特蘿莉裝的衣襬,臉上的表情似乎頗有些不滿。

“雖然你這個卑鄙小人,靠使詐裝死纔跟我打成了平手,但是目前就這樣吧。”

“喂喂喂,你可是要來殺我的,我可都寬宏大度地原諒你了啊。”

“可是你不是還沒死麼?如果我一開始真的想要殺你的話,那麼你早就已經是一具冷冰冰的噁心屍體了。”

剛剛纔生死相向的少年跟少女此刻卻在做些奇怪的爭執,兩人心中突然感到有些奇異。

只有這種笨蛋纔會對要殺死自己的人這種態度吧,少女心頭忽然閃過這個念頭。

“活着或者死去,對我來說其實也沒有什麼意義,不過是人類自己下的一種定義罷了。況且就算我在鬧市之中全身爆炸極其壯觀的死去,也沒什麼人在意吧?活的就像一條流浪狗。”

奧伊斯望着眼前的少女眼神清澈,自顧自地說起來,全然沒有注意少女細微的情緒變化。

“這些東西都無所謂,倒是赫斯緹娜你呀,”奧伊斯回過神來饒有興致地望向了少女的黑色眸子,心中隱隱有着一股想要探知的衝動。

“只有在要擺出一副要吃人模樣的時候,眼睛纔會變成紅色麼?”

“額,好吧,當我沒說。”望着少女瞪得滾圓的大眼珠子,奧伊斯有些心虛地縮回了手。

“死沒有你想象的那麼容易,如果能簡簡單單死去的話,那麼世間也就沒有那麼多痛苦了。”

“他們不會就此罷手的,”赫斯緹娜雙目無神死死盯着奧伊斯,看得奧伊斯一陣發毛。

“你不許死無論如何!既然你能夠在我手下生還的話,或許也能夠改變一些什麼。”

“呵,呵呵呵,赫斯緹娜大小姐,您真的是太高估我了。”

“我只是一個被大司祭莫名其妙的預言,給坑了的無名小卒罷了,改變世界那種事情我做不到的啊。”

是在給自己希望麼,望着少女彷彿有火焰在燃燒一般的炙熱目光,奧伊斯沒來由地臉紅了一下,慌忙地擺着手。

“誒誒誒!你這是幹什麼呢,臉不要貼這麼近啊!”

奧伊斯一臉慌亂,緊張地望着近在咫尺的臉蛋。精緻的猶如瓷娃娃一般的小臉,此刻幾乎要緊貼在自己的臉上。

“砰-砰!砰——砰!”心跳聲如此清晰。奧伊斯清楚地感覺自己的心,都快從嗓子眼裡蹦出來了,整個人幾乎快要窒息。

喂,鬧哪樣啊?!小美女你不要靠這麼近啊!這樣會讓我很緊張的好不好,我應付不來這種狀況啊,誰來教教我?誰來救救我啊!

“從昨天起,我已經正式脫離了闇刺。並且從今日起,我准許你跟隨在我身邊。”

少女慢悠悠地說出這麼一番話,“儘管你用了卑鄙無恥的手段逃過一死,可是我還是決定,相信你一次。”

“哈?啥?”本就慌得不行的奧伊斯,大腦思維模式早就停止了轉動,此刻被少女的話弄得一頭霧水。

“所以你!卡蓮·奧伊斯!你不可以在沒有我准許的情況下,隨隨便便就去死。”少女頓了一頓,用右手食指指向了面前的少年。

“唰”,一把暗紅色的小匕首出現在她的左手上。

“你,你這是要幹哈?咱可是約定好了的,你可不能反悔啊。”奧伊斯有些心慌意亂,這小妮子到底想幹啥。

“不要動!”少女用小匕首割破手指,染血的手指抵着奧伊斯的額頭中心,畫了一個奇特的環形血十字。

“好了,這就是我們兩個立下的約定。如果你沒有做到的話,不論什麼原因,到時候我都會親手殺死你。”

“我要見證我期望的東西,哪怕希望渺茫。所以你必須要保住自己的卑微的生命,而我也會在你左右一直活着,直到親眼見證那一刻到來……”

“哼!” 巨大的力道就連面前的大理石桌都承受不住,轟的一聲,碎裂成塊而後化爲涅粉。

望着眼前的通訊水晶,面容陰森的老者額頭上青筋暴露猙獰着,顯然是憤怒到了極致。

“這就是你所謂的完美計劃?簡直就是放狗屁!”

“何必動怒呢,這只是我們紅蓮之闇的內部任務罷了,你們撰血之刺可沒資格過問。”通訊水晶的另一邊,臉上佈滿扭曲可怖疤紋的老者依舊自得其樂着,悠閒地逗着籠中的鳥兒。

“哼!處心積慮一意孤行,誇下海口將本屬於我們的任務給搶走。結果呢,現在任務失敗了,我看你到時候怎麼向組織交代!”

陰森老者咬牙切齒着,恨不得衝到水晶對面,把眼前這個導致任務崩盤的可惡傢伙,給千刀萬剮碎屍萬段。

“如果可以的話,我甚至想向組織申請。好好看一下你跟三十七的通訊內容,看看到底是不是你在暗中搞鬼!”

“多說無益,紅蓮之闇的三十七在大好局勢下,疏忽大意輕敵無可厚非,最終技不如人被目標人物打敗生擒。”疤痕老者慢悠悠地說着。

“而在銀星的監視下,她也根本沒有辦法脫身,所以現在在按照我的要求,執行特別任務。你說一個移動人型監視器,對我們後續的任務,會有多大的幫助呢?”

“哼!巧舌如簧!別以爲任務失敗的懲罰,憑這些花言巧語就能矇混過去!你給我記住!你……”陰森老者還欲說些什麼。

“啪”的一聲,通訊水晶變得一片漆黑,“可惡!這個混蛋!”

“真是個愚蠢的傢伙啊,我還能能指望你理解一些什麼呢?要是沒有那位大人的應允,我怎麼會做這種兒戲的事情呢。”疤痕老者望向以塞城某個不知名的的方向,微笑着打開籠子的門,一臉的溫和慈祥。

此時此刻,就連那交錯可怖的傷疤,彷彿也變得沒有之前那麼可怕了。

“飛吧飛吧,盡情地翱翔吧,遠遠地遠離這個令人厭惡的囚籠吧,去你想要去的地方,做你想要去做的事情吧……”

“好了,大夥兒都收拾完畢了麼?”

德魯尼稍微拔出了一下背後的長劍,向周圍的六人詢問道。

“安啦安啦。”奧伊斯揹着大大的行囊,裡面全是這幾天需要的口糧跟飲用水。

“出發咯!”

門羅像第一次旅行的小孩子一般,一臉的緊張興奮跟期待。

用奧伊斯的話說,這貨的心智簡直跟他那低幼兒的身體一樣,極度的發育不成熟。

“喂,你……”羅伊望向赫斯緹娜,有些戒備地挑了挑眉頭。

“萊茵·赫斯緹娜,這是我的名字,關於我跟夏蓮·奧伊斯之間一些私人的事情,我希望你不要過問。” 黑髮少女此刻緊緊拉着奧伊斯的衣袖,依舊是一臉木然地表情。

“嘁,什麼態度嘛。”

“好了好了,岳父大人真不會察言觀色啊,你難道沒發現,咱們家的臭小子已經長大了麼!哈哈哈!”

賽菲爾德走過來拍了拍羅伊的肩膀,俊俏的臉上透着隱晦與高深莫測。在不經意間,甚至流露出了一絲莫名的猥瑣意味。

“好了,既然沒有什麼問題了,咱們就嚮明隱之森出發吧。”

“爭取在明天天亮之前,趕到下一個最近的城鎮卡杜拉蒙鎮,聽說那兒的美女跟美酒都是很出名的哦。”蒂卡望了望地圖,衝德魯尼擺了擺手示意。

“還是你最懂我蒂卡老弟哈哈哈哈!”羅伊聞言爽朗地大笑起來。

萊茵·赫斯緹娜麼?感覺有點熟悉啊,呵呵算了。德魯尼甩甩頭舉起左臂,高聲一呵,“既然如此,那麼前行吧銀星小隊!”

“有!”門羅歡呼着。

“有。”有氣無力的奧伊斯,在赫斯緹娜無語的目光注視下,與其餘四人一絲完成了羞恥的出發手勢。

“日輪奪目,佈施生機;月白無華,安息哀土。混沌之時,朝暮皆隱。流雲遮日,暮靄蔽月。”

清脆的童聲不斷迴盪着,稚嫩的聲音裡,有股淡淡的情緒。彷彿是在訴說一個故事,一個久遠而又悲傷的故事。

“嗚-昂!”遠處的密林裡傳來了一陣陣痛苦的哀嚎聲,整座森林彷彿都感受到了它的痛楚。

模樣奇特的巨大蝮蛇,銀爪黑翼的獅鷲,有着黑色斑點的巨獸,長着白角的怪馬……

形態各異的龐然大物們此時全都停止了動作,望向了森林的中心地帶。

“怎麼了,難道是傷口又開裂了麼?等一下,我現在就去聖泉找草藥。沒事的,這次也一定會沒事的,等着我!”稚嫩的童聲再次響起,一個虛影疾馳着,向着一個方向快去移動。

在影子的背後,被驚動的動物們緊緊跟隨着,“大家一起來幫忙吧,快點得趕緊了。”

明隱之森的中心地帶,是一大片圓形的廢墟地帶。深深的灰色氣息,透着龐大到令人窒息的死氣,令人絕望,充斥着這片區域。

沒有任何其他物質生長,這裡的一切有生機的東西,彷彿都無法存在。唯一可以被稱爲活物而存在的事物,便是處於中心區域-那僅有的一顆高聳入雲的巨型黑色樹木。

這是一顆本該早已死去的黑樹,可他的頭顱依舊倔強地高昂着,望着遠處。沒人知道他能夠看的多高,看的多遠。

儘管此時此刻那腐敗的氣息源源不斷地從它的內部傳來,但它的身板依舊挺拔着。

“嗚-昂!嗚-昂!”聲音的源頭,此刻正吊着最後一口氣,將死不死痛苦地活着,或許死亡也是一種解脫。

黑樹的周圍有一道道如同蛇行一般的傷口,傷口處很深,使得它的內部完完全全的暴露在空氣之中。灰色的死氣不斷擴散開來,瀰漫着想要籠罩更多的地方。

黑樹似乎在努力壓抑着,使得那些灰色的不祥氣息,始終沒有辦法脫離那片環形地帶,往充滿生機的地方涌入。

這片森林也因此除了那空無他物的圓形區域以外,其他地方格外的生機勃勃,甚至比一般的森林更加的充滿生氣。

生機與死氣,本該截然相反的兩種對立物,卻在這片暗無天日的森林裡,人煙罕至之地,詭異地和諧並存着。沒有人知道導致這種異常狀況的原因,或許有人察覺到了什麼。

可是這片明隱之森裡的事物,卻沒有任何改變,依舊用它自己的方式一如既往地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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