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因果之禪

如他所料,都是些守衛的崑崙弟子,本都是手持佩劍嚴陣以待,可在看到他之後都面面相覷,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凌霄子是不慌不忙的淡淡一笑,不動聲色的道,“不過是一個小賊罷了,不必擔心。”

爲首的弟子聽罷雖還是有些疑慮,但還是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道,“既然師叔這麼說,那我們便先告退吧。”

凌霄子點了點頭,正想開口說話,忽然一個弟子在人羣中驚呼一聲‘麒麟之魂’。

所有的弟子皆驚愕的向凌霄子身側看了過去,整個室內都只有那一盞琉璃燈。

“麒麟之魄?”幾位輩分稍長的弟子相互對視了一眼,便明白了這麒麟之魂便是今日失竊的寶物。

氣氛有點混亂了,弟子們開始低聲議論起來,凌霄子看情勢有些不對,上前一步,目光掃過紛亂的徒衆,皺眉冷聲道,“若要議論,等出了塔再說。”說着便拂袖而去。

見到凌霄子如此,那些弟子們自然是不敢再多發言論,紛紛噤聲,也跟着凌霄子退了出去。

待到所有人退出藏劍塔,凌霄子立在門外讓執事弟子一個一個清點人數,直到確定所有的人都出來了,這才道,“今日之事不可外傳,寶物已被追回,你們也無需再關心此事,各自回房去吧。”

衆弟子領命,凌霄子方纔命他們離去。

長袖一揚,看向塔頂,想起方纔一個弟子喊的那聲‘麒麟之魂’眉頭又皺了起來,方纔那幾位執事弟子都站在前面,斷斷不會是他們喊的。

可那些輩分較低的弟子是根本沒有機會見到麒麟之魂的真容,爲何會這麼一眼便認了出來?

方纔在點名之時,自己也用靈識悄悄的查看了那些弟子的內心,並沒有太多關於方纔之事。

那麼只怕這其中另有怪異,想在回塔,猶豫了片刻,忽然長袖一揚,一道道的金色的符咒旋轉而出。

金光四射,繞塔而上。

一層層一道道,密密麻麻的將整個塔都環繞了起來,遠遠望去整個塔便如同被封在了金色的鎖鏈之中。

看着被封的嚴嚴實實的藏劍塔,凌霄子心道,如此這般,也省去了自己的嫌疑,便是有人存心做鬼,只怕也不得善終。

看了許久,直到覺得再無破綻,方纔轉身離去。

嘻嘻……

一聲輕笑在藏劍塔頂傳了出來,在這夜空中飄蕩着竟顯得有些詭異。

一隻纖細瓷白的手正緩緩的撫摸着那琉璃燈盞,波光流轉的雙眸中便如同碎銀般,水紅色的裙衫在金色的光芒下更多了幾分曖昧的色彩。

銀色雍容的長髮在風中微微起伏,眉間那銀色碎金的神記在月光下散發着淡淡光色,雙眸淡的近乎無色,一片空濛,繁複的白色禮服,有着日月星辰與流雲的暗紋,流蘇從肩上長長的墜下落在腳邊。負手而立,便是明月星辰也幾乎失色。

紅衣女子脣邊笑意依舊,忽然擡起頭,看向那立在塔頂的銀髮男子,淡淡笑道,“天樞大人何不下來看看這麒麟之魂,靈氣當真是逼人呢。縱使被加了這麼多重崑崙的禁咒也還是能感覺到他的力量……”

風微微的捲起,一股清靈之氣緩緩地落了下來,一步一步的走來,身上的那股肅穆之氣便是讓人不由自主地沉靜下來。

繁複的袖中探出一隻修長卻蒼白的近乎透明的手,在空中輕輕一卷,那琉璃燈盞便脫開了紅衣女子的手,朝他飛了過去。

琉璃燈盞緩緩懸浮在了他掌心三寸之上,映的他掌心那淡青色的血管都十分明晰。

他緩緩看了片刻,忽然道,“那件事辦得怎麼樣了?”

紅衣女子微微一笑,“天樞大人吩咐的話我都告訴他了,看來天樞大人推斷的沒錯,重明那小子果真在他心中佔了幾分位置。”

蒼白的手指緩緩撫摸着燈盞,淡色的眸中映着那跳動的影子,輝煌璀璨,流光移轉,只聽他淡淡道,“他只不過是個小角色罷了,不值一提,重要的是你的大計和我的願望。”

紅衣女子眼中光芒一閃而過,接着便笑道,“自是如此,只是我想若是無雙知道了重明的真實身份,那反應想想便覺得有趣極了。”

長袖輕揚,琉璃盞便緩緩的回到了臺上,收手回袖,淡淡道,“總是會知道的,只是這個時機一定要控制得好,否則便沒有預想的效果了。”

紅衣女子詭秘一笑,心領神會,“天樞大人說的自然是對的,只是,這次就這麼放過他,那下次想要再控制可就難了。”

卻見銀髮男子緩緩回眸,那淡的近乎無色眸子輕描淡寫的看了紅衣女子一眼,接着便道,“難,便是生死也不算難,只是看你有沒有心罷了。兩個什麼都沒經歷過的毛頭小子,你認爲他們會在什麼地方有心?”

紅衣女子臉色略變了一變,接着便又笑道,“那天樞大人可還有什麼吩咐?”

略略仰起頭任清冷的月光照在近乎透明的精緻面容上,閉眼,“這幾日密切注意着他們的行蹤,不可出了差錯。”

紅衣女子低聲應了是,卻聽到那個空寂如冰的聲音響了起來,“你最好不要再接近陳摶這個人。”

這句話一出口,紅衣女子方纔那自如的姿態全都消去了,一陣寒意從脊骨蔓延而上,指甲掐上了衣襬,上好的水雲紗竟被生生的掐破。

風又起來了,白光溶溶地散了開來,銀輝滿室,塔頂那萬千道鎖縛的咒語在銀光下迎着風飄展成漫天的碎金,略略回眸,淡若無物,依舊是不帶一絲情念,終是御風而去。

看着那個在空中凌風而行旖旎成千百道驚鴻的銀色身影,蘇媚垂下頭,伸手撫上額頭,細細密密的一層冷汗。

深深地出了一口氣,不知道,這個交易究竟公平與否,她已經深深地感覺到自己站到了被動了那一面,與那樣的人合作,總是不會佔到太大的便宜。

更何況,他是高高在上的天庭上仙,而自己卻只是一個小小的妖狐族被廢公主。

縱使平日在那麼多人前八面玲瓏慣了,這次也深深感到自己的無力……

崇陽村

客棧

無雙看着牀上重明沉睡中蒼白的面容,沉默,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同情?悲憫?抑或更多的是同病相憐……

第一次,第一次在無雙的心中泛起了這麼一層層的情感漣漪,他不明白怎麼這個像木頭一樣又迂腐又不知變通的人什麼時候讓他變得這樣敏感起來。

伸手扶額,太陽穴有些微發漲,也許是這幾日想的事情太多了,一時都難以恢復過來。

剛剛放下手,準備出去透透氣,眼角的餘光卻掃到重明那微微顫動的眼睫,竟是驚了一下。

回眼正看,重明的臉上又顯出痛苦之色,便如同墜入夢魘中一般,雖是情緒極爲波動,但從始至終都不曾睜開眼。

嘴脣張合着,吐出的卻都是零碎的詞語,根本難以領會其中的含義。

無雙看他那副模樣,凝眉猶疑了片刻,伸出手向他的人中處掐去,可到了半空中忽然又停住了,手指緩緩張了開來撫上了他的額頭。

淡淡的紅色光芒從他掌心溢了出來,躍動着,明亮且洋溢着幾分溫暖。

漸漸地重明不再露出痛苦的神情,面色開始恢復安寧,直到最後沉沉睡去。

終於鬆了一口氣,無雙收回了手,額上也滲出了一層的細汗,臉色竟是罕見的有些發白,本來今日一戰就消耗了不少靈力,而偏偏那洞淵老道又暗中對他下了禁制之咒,讓他現在運氣竟是比以前困難了許多。

方纔與凌霄子對峙之時,若不是隨機應變以幻影之術贏得了先機,那隻怕現在他們也不會這般安穩的呆在這裡。

實在是有些精疲力竭,可這房中又只有一張牀,白日蘇媚之事已讓他心有防備,再加上他知道了重明身上的秘密,此時離去只怕會讓人有機可乘。

便索性將凳子拖到牀前,就這麼倚着牀柱沉沉睡去。

依稀的夢中,又回到了十三年前的千蝶谷,陽光依舊十分和煦,母親牽着自己的手就坐在滿樹的蝴蝶下講着故事。

花的甜香,紛飛的蝴蝶那絢爛的色彩,還有棗花糕那特有的清甜,那時候纔是真的無憂無慮吧。

直到……

驚雷而下,大樹轟然倒在了面前,滿樹的蝴蝶散落一地的殘翼,那個身披黑甲渾身煞氣的英武男子一步一步的走向了自己和母親。

“是你?!”母親驚呼。

“把我的兒子還給我。”那個男人也就是他現在的父王這樣對着母親冷冷道。

母親一邊挽着自己的手,一邊往後躲,一邊搖着頭喊道,“我不給你,他是我的兒子,不是你的兒子。”

鏘!金虹閃過。

□□貫胸,鮮血噴涌而出,將草地染得斑駁不堪,滾燙的血濺到臉上,第一次,他第一次嚐到血那令人嘔吐的腥味。

眼前只剩下飄墜的殘翼蝴蝶,與那天地間浸透的血紅。

“你是我的兒子 ,不應該跟着這樣膽怯而懦弱的女人,跟我走吧。”那個男人遠遠的朝自己伸出了手。

光影晦暗,他已記不清當時自己做了什麼,只是記得那個男人在燦爛陽光下依舊宛若修羅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