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一襲石青色直綴,濃眉細目,未語先笑,氣質倒更像是文人。
若不是一雙眼睛透着精明,實在讓人看不出是個生意人。
徐掌櫃不動聲色掃過衆人,心裡暗暗奇怪,抱拳衝李大爺笑道,“李叔。”
李大爺忙起身還禮,指着吳氏三人引見,互相見過禮才重新落座。
聽李大爺道明來意,一旁立着的夥計忙將菜缸擺到了桌上,放到徐掌櫃手邊。
徐掌櫃心裡有了數,直接將視線落在吳氏臉上,溫聲笑道,“不知是準備按斤賣,還是按缸賣?只賣這一缸?”
這些細節,在家時楊彩芽便已知會過吳氏知。
“按缸寄賣,這一缸酸辣水蘿蔔,足十斤。”吳氏也是第一次和商人直接打交道,見徐掌櫃面色和善,這才收起忐忑,答道,“算上蘿蔔和佐料,一缸十斤兩百文錢。若是賣得好,徐掌櫃派個夥計去官裡村西頭的楊家傳個話,我們再送新的來。”
若是按照上午楊彩芽幾人的賣法,一缸能賣到兩百五十文錢。
只是自家油紙裁得小,兩包只比尋常一包多少許量,圖的是一文錢兩包比一文錢一包,落在買家耳裡更有吸引力——同樣的錢能買到雙份,潛意識裡都覺得划算便宜。
拿到人家店頭,要如何賣,卻不是她們能管的。
是以便減了五十文錢,又是按分紅劃賬,這價錢倒不算貴。
“我明白了,這事好說。”徐掌櫃應得十分乾脆,轉頭對侍立在一旁的夥計道,“去拿兩百文錢過來。”
李大爺聞言眉頭微皺。
吳氏也是一愣,忙道,“怪我沒說明白,既是寄賣,自然不能白佔了徐掌櫃的店頭。按三七分成,徐掌櫃拿三成,您看如何?”
“李叔介紹來的,東西自是有保證。”徐掌櫃仍舊笑得溫和,“也不用說什麼寄賣分成,就當我買下了,或是賣或是自家吃用都使得。不必算得如此清楚。”
話聽着十分周到好聽,卻是連菜缸都沒打開看一眼。
尋常進貨都要驗貨試吃,徐掌櫃這樣,與其說是放心她們,不如說是不在乎。
還特意強調是給李大爺面子,這是拿她們當來攀關係打秋風的看了!
楊彩芽擡眼看了徐掌櫃一眼,視線掃過身邊衆人。
李大爺眉頭微蹙,吳氏眼神暗了暗,唯獨翠花滿臉喜色。
楊彩芽暗歎一聲,這次是她魯莽了,倒帶累了李大爺,白白欠了個人情債。
須臾夥計將錢拿進來,徐掌櫃不顧吳氏推脫,將錢塞進吳氏手裡,轉身摸了摸翠花的頭,話還是衝着夥計說的,“去包兩包窩絲糖給小姑娘帶回家吃。”又對李大爺笑道,“李叔若是無事,在這裡多坐會兒,晚了讓夥計送您家去。”
李大爺收起旱菸袋,笑着搖了搖頭,只說多有麻煩不再叨嘮,還要回茶攤。
徐掌櫃親自將人送出角門,才折回去,另有得了指示的夥計抱着菜缸上前,詢問如何處置。
“分一些拿到後院去。剩下的放到店裡去賣,賣不出去再說。”徐掌櫃收了待客的笑容,話裡話外顯然不將此事放在心上。
他自小孤兒寡母,年幼時多虧舅母不時幫襯,和表妹感情如同親兄妹,表妹公爹帶着外人上門,又是小錢,面子上做足就算仁至義盡了。
看着夥計領命而去,徐掌櫃便轉身回了後院。
吳氏拉起平板車,道還要去藥膳堂一趟,看着李大爺欲言又止。
“徐掌櫃就是這樣熱心的性子,你也別多心。”李大爺雖心中不虞,卻也不好直說徐掌櫃如何,只得安慰道,“你家做的東西好,往後說不定我那茶攤就夠你們忙活的。有事自去忙,我就先回官道了。”
楊彩芽對自家手藝還是有信心的,對徐掌櫃這種有失商人水準,敷衍不識貨的態度升起幾分不屑來。
見吳氏吶吶客套,便拉着翠花衝李大爺彎身道謝。
小姑娘從始自終都十分有禮懂事,李大爺心情又好起來,摸着兩顆小腦袋呵呵笑,這才道別離開。
翠花雖伶俐,到底見識有限,全然不覺徐掌櫃的態度有異,拍拍左邊口袋又拍拍右邊口袋,高興道,“彩芽,娘,今天可真是好運氣,一下就把本錢收回來了。徐掌櫃給了兩包窩絲糖呢,晚上送一包給小紅去。”
合適的寄賣鋪子再找就是,孩子高高興興的,自己也沒必要再糾結這事。
這麼想着,吳氏臉色放晴,抱着楊彩芽和翠花坐上平板車,笑道,“走,去藥膳堂給彩芽抓了藥,咱們晚上去張家竄竄門。”
“誒!”翠花高興應聲,小心翼翼捏了顆窩絲糖放進彩芽嘴裡,自己也含了一顆,滿臉饜足。
楊彩芽看着翠花滿足的笑臉心中滿滿的,視線落在漸離漸遠的徐記零嘴鋪上,撇了撇嘴。
王大夫今天在藥膳堂坐堂,見吳氏幾人來抓藥,拿着許郎中的方子看了眼,問清緣由又替楊彩芽仔細把脈,說楊彩芽已無大礙,只是底子弱,重新開了溫補的藥方,命人抓藥。
吳氏結了藥錢,送上另外包好的酸辣蘿蔔,只道月底會按期來還一部分債。
王大夫早年因着給四姨娘看病,自是知道楊家情況的,也算是看着楊彩芽長大的,心裡憐惜,也不多和吳氏客氣推脫,笑着收了,另外抓了把幹棗塞給楊彩芽和翠花。
“王大夫,那酸辣蘿蔔您要是覺得好吃,就上西大街的徐記買,我家在那兒寄賣呢。”翠花和王大夫十分熟稔,毫不客氣,“可爽口開胃了,您信我。不過您意思意思買點就好,想吃我再給您送來,不收您的錢。”
王大夫聞言哈哈大笑,連聲應下。
吳氏和楊彩芽聽得抿嘴笑,接過藥材,這才告辭離去。
晚上不好空手去張家吃飯,吳氏便買了些糕點,又買了半斤紅糖,打算煮紅糖幹棗,給兩個孩子補補身子。
張家的鍋裡,也正煮着紅糖雞蛋。
張二嬸見吳氏幾人來了,忙起身往廚房走,“吳嬸子帶着孩子裡頭坐,家裡男人和小紅大嫂還要過會兒纔回來,先坐着說說話,一會兒就開飯。”
小紅見吳氏要跟去幫忙,忙推着翠花和楊彩芽上炕,自己搶先跟出去。
吳氏每日早出晚歸,方舉人家和自家兩點一線,和村裡的人還沒有翠花熟。
見張四郎人小可愛,便拿孩子起了話頭,和張大娘閒聊,後來說到酸辣蘿蔔的小生意,感激道,“小紅那孩子真是能幹,多虧她幫忙。否則放着彩芽和翠花兩個人去官道,我還真不放心。我手裡活計又脫不開,真是多謝您關照。”
張大娘摟着楊彩芽和翠花,笑着道,“鄰里互相幫襯說什麼謝。家裡不敢大包大攬,出個人不就是個順嘴的事。你別跟我們客氣,我瞧着彩芽和翠花這伶俐樣子,就喜歡的緊。”
吳氏聽得熨帖,又垮了小紅幾句,纔不無自豪的將楊彩芽出的寄賣主意簡單說了。
“哎喲,不僅懂事,還聰明,這主意可比兩個孩子風吹雨打的擺攤好!”張大娘忙笑着誇獎。
“娘只說對了一半。”張二嬸端了兩碗紅糖雞蛋進來,接口道,“不僅聰明,手還巧!那酸辣蘿蔔吃的我停不下嘴。”
無論是不是客套話,這話都叫人聽着高興。
吳氏忙說明天再送些過來,翠花就接口道,“張二嬸愛吃這又酸又辣的東西,村裡老人不是說酸兒辣女嗎,張二嬸這是龍鳳胎呢!”
張四郎含着窩絲糖,鼓着腮幫子學舌,“龍鳳胎,龍鳳胎。”
翠花這話雖不是女孩兒家該說的,好在她年紀小童言無忌,又有張四郎湊趣,真是說到張大娘和張二嬸心裡頭去了,笑得十分開懷。
楊彩芽和翠花接過紅糖蛋湯,知道推脫無益,便摟了張四郎,自己吃一口,往張四郎嘴裡喂一口。
待吃完了,二人便一起去廚房幫小紅做晚飯。
張大叔帶着兩個兒子三個孫子和大媳婦回來,衆人又是一番說笑,等晚飯好了,男女分了兩桌邊聊邊吃。
一時賓主盡歡。
飯後衆人坐着閒聊了會兒,吳氏便帶着楊彩芽和翠花告辭。
月掛枝頭,官裡村家家戶戶都點了燈,鄉野田間蛙鳴蟬噪,有種別樣的寧靜溫馨。
夜風拂面,楊彩芽心裡說不出的快活。
生意跨出了一小步,身體也漸漸好了,去張家竄門也算是和官裡村有了正式的走動。
邊摸索,邊前進。
楊家一定會越過越好的。
楊彩芽視線落在夜色下模糊不清的農田上,將來她也要買田蓋房,左手地契右手銀票,做個逍遙自在的農家小地主!
這麼想着,臉上不禁露出嚮往的堅定淺笑。
身旁翠花臉上卻是一愣,指着前方衝吳氏道,“那不是白叔的馬車嗎?白叔回來了?”
白叔是跟着四姨娘一起從京城過來的,後來在官裡村落戶,爲了和楊家近便,就買了村口的地,蓋房住下。
吳氏定睛一看,認出正是白叔的馬車,便拉着楊彩芽和翠花加快腳步。
楊彩芽微微挑眉,想到王媒婆和柳氏的事,嘴角微微勾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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