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門大開,隱約還能聽見前面店頭食客的說話聲。
小房間後就是店家後院的二門,初夏熱風穿堂而過,帶得門前大樹枝葉婆娑作響,細碎陽光灑滿青磚地面,照進房內投下一片交疊錯落的淡淡倒影。
氣氛半靜半鬧,楊彩芽擡手將碎髮勾到耳後,笑微微聽曹卓講起當捕頭時的舊事。
掩在光影之中的淺笑俏臉安寧柔和,端菜拐進來的店主婆娘看得腳步微頓,視線在房內二人身上略微停留,才笑着擡腳進屋,揚聲道,“曹大人許久沒來了!今天怎麼有空過來?剛纔在竈頭忙活,一聽老頭子說曹大人過來,做好菜我就趕緊搶着送菜進來。”
邊說邊快手快腳擺好飯菜,抱着菜盤上下打量曹卓,又笑又嘆道,“曹大人升了縣尉就沒來過,我和老頭子都說一定是忙壞了。如今看着氣色倒是好的很!以後有空可要常來,我們老兩口看着也放心。”
曹卓笑着應下
。
楊彩芽眨眨眼:阿卓好像一直很得長輩眼緣,吳氏和白叔柳氏也是一見他就歡喜關愛的很。
店主姓徐,徐大娘自報名姓後,笑眯眯的看着楊彩芽,“姑娘瞧着眼生的很。曹大人還是頭一回帶人來吃飯,以前總是孤零零一個人來這裡吃酒,一坐就是大半天。如今有個俊俏的小姑娘陪着,我和老頭子看着都高興!”
神態話語除了欣慰,還透着試探,只差沒直接問——姑娘你和曹大人是什麼關係?姓甚名誰家住何方,和曹大人是不是在談情說愛?
楊彩芽手中筷子險些沒拿穩,再次感嘆江南人的溫婉只是傳說,八卦纔是古今通用的真本色,只得不動聲色的笑道,“徐大娘叫我彩芽就行。”
說完忙夾菜吃了一口,眼睛一亮讚道,“阿卓真是沒有說錯,徐大娘做得一手好菜!”還八得一口好卦!
楊彩芽顧左右而言他,曹卓薄脣微抿無聲的笑,替楊彩芽每道菜各夾了一些,溫聲道,“這幾樣都是我每回來必點的,你都嚐嚐看。”
徐大娘見狀呵呵笑,聽楊彩芽對曹卓的稱呼臉上褶子笑成了一堆,熱情的介紹幾句菜式,丟下一句“待會兒我再送酒進來”,便滿面笑的退了出去。
楊彩芽端着飯碗,偏頭見徐大娘身影拐進廚房,挑眉看向曹卓,低聲調侃道,“縣尉大人真是美名遠播,不僅王超大哥他們惦記着給你介紹媳婦兒,連徐大娘也一副關心你終身大事的熱絡模樣,可真是好人緣。”
對着外人一副面癱的沉肅模樣還能有這樣的人緣,縣尉身份恐怕還不是主要原因,生得高大俊美,言行舉止清遠有度纔是吸引人的主要原因吧?
以前還掛着傻子名頭的時候,官裡村的大娘小媳婦就常在背地裡讚歎惋惜,何況是現在……
楊彩芽想到這裡,放下碗筷,學着徐大娘的樣子細細打量曹卓,調侃就變成了疑惑,“阿卓,你來青山鎮後就沒人正兒八經的想跟你說親?”
有。
還不止一個。
曹卓目光微閃,腦中閃過一道人影眉頭微蹙,略一猶豫還是搖搖頭,接連給楊彩芽夾菜,劍眉挑得高高的,沉聲笑道,“我的媳婦兒不就是你?還用外人來操心?乖,先專心吃飯。有話待會兒說。”
看着碗中堆得冒尖的熱菜,楊彩芽嘴角抽了抽,皺着鼻子點點頭,埋頭用飯。
飯菜過半,徐大娘就拎着小酒罈子進來,幫兩人各斟好一杯,笑道,“這是家裡新釀的,比曹大人慣常喝的清甜些,正適合彩芽姑娘。原本是打算自家幾個女眷喝着玩的,彩芽姑娘第一次來,算是店裡招待的。要是喜歡,儘管多喝點。廚房還釀着一大缸,千萬別客氣。”
她這算是沾了阿卓的光,徐大娘愛屋及烏麼?
楊彩芽忙謝過,徐大娘拿起空了的菜碟,招呼二人慢慢吃酒,依舊樂呵呵的退出小房間
。
新酒帶着甜甜的果香,楊彩芽淺嘗一口便仰頭喝盡,笑道,“果然是好菜好酒,好地方。”
“你喜歡就好。這家店藏得深,平時來的都是些徐家的鄰里和回頭客。你要是圖清靜,以後錯開飯點來更愜意。”自家喜歡的東西能得到喜歡的人肯定,曹卓語氣愉悅,“之前娘住在蘇州府,我下衙不想呆在差房裡,就來這裡叫一壺酒慢慢喝。”
說着指向二門處樹下的桌椅,感慨道,“我就常坐那兒喝酒,琢磨些衙門裡的事,一坐就能坐到大半夜,徐大娘和徐大爺把我當自家小輩看,店裡不忙的時候,也偶爾陪我對飲閒話。”
那會兒他剛經歷曹意曦的事,初入縣衙接觸官場,在青山鎮又無親無故的,初來乍到多少過過一陣清冷孤單的日子吧。
怪不得徐大娘會說他孤零零的。
楊彩芽心中一片柔軟,伸手展臂,素手輕輕放到桌面上,微微笑着看向曹卓,“以後你還想找人喝酒,我陪你。我們楊家人的酒量你也見識過了,我不敢說千杯不倒,不過陪你喝上一壺,坐上大半夜肯定沒問題。”
想到兩家已經開始打牆加門的事,曹卓雙眸晶亮,歡悅的低聲笑起來,“好,你陪我。彩芽,以後我們就坐在自家院子裡對月飲酒。”
說着長臂一伸,和楊彩芽玉臂並列而放,指節分明的長指微勾,輕柔握着楊彩芽的素手微微摩挲。
掌心薄繭有些粗礪,中指尾部的銀戒指微涼,時有時無的輕觸掌下細柔小手。
觸感溫柔帶着無盡憐愛。
楊彩芽微微的笑,任由一大一小的兩隻手交纏片刻,才抽手取出懷中的一疊圖紙,揀出其中幾張遞給曹卓,解說道,“趁着食肆和零嘴鋪翻修,我家南房也要添置些傢俱。這些是我畫的書架和桌椅圖紙。之前和權嬸嬸商量打牆的事時,白叔一聽你家南房也用作的你的書房,就想問問你要不要添置些東西。”
“你不在,我們就沒進你書房看過。你看看需不需要也打些傢俱,權嬸嬸讓我給你出主意畫圖樣。你要是有要添置的,就一起交給李二叔和長貴家的做出來,到時候一起送到家裡。”
曹卓邊聽邊點頭,仔細翻看過傢俱圖紙面露驚訝,又拿過翻修用的圖紙細細看過一遍,再擡眼看向楊彩芽時,驚訝已經化成驚喜,“彩芽,我原先只知道你繡品的花樣子畫的好,我娘也常誇你。沒想到這些匠人才會搗騰的圖紙,你也畫的似模似樣?你這都是自己看書學來的?”
她後世所學的專業技能可不止畫圖這一項。
楊彩芽故作得意的揚起小下巴,拿回圖紙抖得沙沙作響,擠眉弄眼道,“怎樣?我厲不厲害?你不知道,我自己畫圖紙,到時候只需要出修改的錢,可比全權交給匠人去弄要省了一大半的錢!”
曹卓哈哈大笑,快速伸手捏了捏楊彩芽的鼻頭,一本正經的點頭,話音又低又柔,“我媳婦兒自然厲害,不僅心靈手巧還精打細算,比尋常十幾歲的小姑娘都會持家
。”
楊彩芽抱拳作揖:過獎過獎,好說好說。
曹卓被逗得大笑連連,鳳眸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探身越過桌面,偏頭和楊彩芽咬耳朵,“媳婦兒,你可是答應過我以後心靈手巧都用在我身上的,你可得說話算話,我的書房就交給你佈置了,你喜歡怎麼弄就怎麼弄。”
說話間呼出的熱氣輕拂過楊彩芽耳垂。
楊彩芽張手推開近在咫尺的俊顏,敏/感的耳朵通紅一片,條件反射的擡腳去踹曹卓的小腿,又好氣又好笑道,“阿卓,跟你說正經事呢!在外頭還這麼沒正形!小心徐大娘突然進來,縣尉大人的威名可要變成花名了!”
曹卓任她踢了兩下,桌下長腿一曲一併,就將楊彩芽不安分的小腿牢牢夾着,面上正色道,“好,我們說正經事。你畫的那把大椅子也給我打一把,至於做好怎麼擺放,全聽你的。”
眼光不錯,一看就看中了她畫的搖椅。
楊彩芽點頭,掙扎幾下抽不出腿,只得放棄掙扎,嘟囔道,“那你要用什麼木材?我和大郎的打算用檀木。”
曹卓見好就收,鬆開鉗制的雙腿,笑道,“你覺得用什麼好,我的就用什麼。”
“香樟木?”
“好。”
“我和大郎的小一些,你的做大一倍?”
“好。”
“那我拿到工匠定的價錢,就報給權嬸嬸?”
“好。”
楊彩芽眉頭微蹙,“怎麼什麼都好?你就不怕我給你亂做一氣?”
曹卓展眉低笑,“做得不好我也認了,私下找你算賬就是。”
說着鳳眸微眯,視線若有似無的掃向楊彩芽還泛紅的耳朵。
楊彩芽暗暗磨後牙槽,連翻了幾個白眼,把圖紙往桌上一拍,哼道,“你放心,我不會給你找我算賬的機會。那這事就說定了,回家我就和權嬸嬸說一聲。”
曹卓笑着低嗯一聲,收心不再出言逗弄,替楊彩芽續酒。看着她眯着眼喝得滿足,曹卓只覺得心情莫名飛揚,跟着舉杯一飲而盡。新酒入口後的甘甜似乎因着此刻的靜好氛圍,比起往常獨飲時,要綿長數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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