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房內亮起昏黃燈光。
楊彩芽舉着燭臺走到窗邊方桌旁,放好燭臺轉身一看,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方纔還語氣激動臉放紅光的王超正半靠在門邊上,耷拉眼皮吊着腦袋昏昏欲睡,嘴巴翕合喃喃唸叨着含糊不清的話語,不時拿手拍着門板,高喊幾聲“老大”,又轉成夢囈似的低語。
楊彩芽扶額汗顏,馬航自聽了王超的話,已經來了精神頭,恭聲請楊彩芽落座,“彩芽姑娘,我們坐下說話。”
邊說邊拽起王超,擡手就往王超後勁上敲,喝道,“清醒點!別隻顧着自說自話,坐下好好說話!”
王超一個激靈醒過神來,摸了摸後勁嘿嘿傻笑,搭着馬航的肩膀拉開椅子坐下,看着對面而坐的楊彩芽,高聲道,“彩芽姑娘,剛纔說到哪兒了?”
“什麼說到哪兒,還沒開始說呢
!你警醒些,別驚動了後院的人!”馬航瞪着眼睛低聲道。
王超一愣,忙擡手捂嘴。
楊彩芽探身看向窗外。
穿堂新擺上的插屏做工精良,上雕招財進寶圖案的雙面紅木屏風密不透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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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寬的插屏將前頭鋪面和後院隔絕成兩方互不干擾的小天地,也阻斷了廚房旁門房傳出的輕微動靜。
門房位於後院的視覺死角,後院看不到這頭,從門房窗戶探身看出去,只勉強能看到插屏後隱隱晃動的人影。
楊彩芽放下心來,示意王朝馬航不必擔心,傾身靠向桌面,好奇心早被吊了起來,“王超大哥,馬航大哥,你們說的關於阿卓的秘密是什麼?”
王超馬航對看一眼,似下了很大的決心互換個眼色,正色轉頭看向楊彩芽。
“彩芽姑娘,我們覺得,我們老大,喜歡男人。”兩人壓低聲音緩聲道,語不驚人死不休。
楊彩芽櫻脣半張,愣愣的點頭:阿卓最喜歡大郎了,兩人如今好得不似師徒,倒像基友!你們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啊呸!有道理個球!
阿卓喜歡男人?那她成了什麼?
楊彩芽忙把大開的腦洞關上,頭搖成了撥浪鼓。
“彩芽姑娘,你別急着否定,我們也是幾番暗地裡觀察,才得出這個結論。”王超老神在在的擺擺手,示意楊彩芽稍安勿躁。
兩人一副道出秘密身心鬆快的模樣,全無方纔的鄭重和憂色,低聲娓娓道出緣由。
原來曹卓神龍見首不見尾,以及對着外人端着副面癱臉的做派是有原因的。
曹卓之所以喜歡待在衙門做幕後指揮,是被說親說怕了——早前剛做捕頭時,也常帶着手下外出執行公務,沒露過幾次臉,就有人託衙役向曹卓說親,左右是不相干的人家,曹卓直言拒絕。他做出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姿態,外頭漸漸消停,衙門裡卻聞風而動。
縣衙三班六房的人,或是替自家閨女或是替相熟的親戚,送鏽活送畫像,三兩天就有人上門來說和,同僚說親不好直言拒絕,曹卓只得搬出要替家中長輩守孝的說法,婉拒同僚好意。自此不僅鮮少出外露面,更是成了面癱臉,除了王超幾個親近的手下,不和同僚私下往來。
到得後來升了縣尉,縣令大人也暗示曹卓,有意將自家小女許配給曹卓,只等他孝期一過就定親。
曹卓當面不接話,轉天就自己領了往蘇州府遞交升職公文的差事,請了大半個月的假只說順道接權氏回來——這樣明確的婉拒,叫縣令大人挑不出錯,得知曹卓無意,也無心爲難能幹手下,這才揭過此事不提
。
但曹卓二十有一,美名在外家境不差,老大不小不成婚,雖有守孝的說法在,但有合適的人家先訂親也很正常。
王朝馬航和曹卓關係最鐵,自然對這事比其他人上心,先後逮着機會和權氏提了幾次,權氏自有想法自然不會貿然替曹卓做這個主。
權氏態度模糊,曹卓態度堅決,王朝馬航想破腦袋就得出了曹卓不愛美色,愛美男的結論。
王超見楊彩芽聽得面色古怪,咳了一聲接着說道,“彩芽姑娘,我們不是瞎想,是有根據的。老大剛回青山村那會兒,回了縣衙一有空就捧着一份文章看,看就算了他還笑!笑得那叫一個柔情似水!你也知道老大平時什麼樣,那笑容,嘖嘖,也就對着你們露過!我和馬航就留了心,偷偷拿來一看,上頭紅字批註修改了不下十遍!更重要的是啥?是那字跡和老大有***分相似,就是個男人的字!這前後一聯繫,我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老大看文章那笑容,還有改文章的細緻,要說沒有私情誰信!”馬航接口道,“我們老大生得一副好樣貌,讚一聲俊美不爲過。老大就是喜歡和自己一樣好看的男人也不是什麼大事!但權嬸子怎麼辦,曹家子嗣怎麼辦?彩芽姑娘,我們老大最看重你們家。你有機會幫我們勸勸,別明說啊!拐着彎勸勸,有喜歡的男人外頭來往就是,家裡總得娶個正妻傳宗接代啊!”
一番言論感人肺腑,憂心忡忡,對曹卓的敬佩愛戴不言而喻。
楊彩芽卻聽得狂汗,心中一萬頭草泥馬奔騰着呼嘯而過。
她曾在記錄大訊朝民風異俗的雜書上看到過,大訊朝男兒好男風並非驚天動地的大事,別說自古以來就存在,就是當朝一些有頭有臉的高官大戶也不乏這類傳言。
只要不影響到傳宗接代,不摸黑家族臉面不動搖家中正妻的地位,大訊朝人對於搞基這事,秉持的是一種心照不宣的默認態度——更有甚者,不少人藉着搞基鞏固人際關係,藉此升官發財的不在少數。
雖不是主流,卻也見怪不怪。
是以馬航纔有此一說——男人不能娶回家,當外室養着,或是私下來往都無所謂。
再加上曹卓確實生得劍眉星目,身材還倍兒棒,美男不愛美女偏愛美男也不稀奇,是以王朝馬航纔會在看曹卓對娶親一事來者全拒之後,直接得出了這個結論。
楊彩芽好容易忍住吐槽王超和馬航兩個二貨的衝動,抽着嘴角乾笑道,“這事你們跟我說過就算了,我自會想法處理。這事你們以後還是爛在肚子裡,否則阿卓知道了……”
不高興事小,就怕老大面子上掛不住,因此對親事更加抗拒那就成了他們的罪過了!
王朝馬航自以爲想得通透,正色連聲保證不會再對第四個人提起,滿臉輕鬆的笑着起身,抱拳行禮,“那就拜託彩芽姑娘了
!”
“好說,好說。”楊彩芽跟着起身,心頭一動,繼續幹笑道,“你們就這麼信任我?你們既然知道阿卓看重我們家,怎麼不想着撮合我……姐姐翠花和阿卓?”
“彩芽姑娘說笑了,別說翠花姑娘,就是你纔多大點大,以後肯定是要找年齡家世相當的少年郎。”王超和馬航毫不猶豫,笑着接口道,“如果我們老大跟我們尋常人家似的,十五六就成親的話,如今孩子都滿地跑了,你們要是在我們老大成親後才認識,從權嬸子的輩分嚴格論起來,叫我們老大一聲叔都不爲過。”
世情如此,別說王朝馬航如是想,就是二狗目睹曹卓和楊彩芽比尋常鄰里親近,也沒往男女之情上想,頂多覺得曹卓和楊彩芽是友鄰以上,親人未滿。
楊彩芽心中再次碾過一萬頭草泥馬,乾笑笑得臉都僵了,默然點點頭。
王超和馬航只覺得遇上了知音,一吐爲快之後和楊彩芽更親近了幾分,搓着手態度更加熱絡。
馬航拿起燭臺替楊彩芽照亮腳下,和王超笑着讓開路。
王超躬身請楊彩芽出門房,嘿嘿笑道,“彩芽妹子,今天機緣巧合能和你說着一通話,我們兄弟倆心中大石頭落地,別說有多高興。往後鋪子裡有什麼要幫忙的,儘管指使我們兄弟倆。這鎮上我們多少還能說上話。”
馬航等楊彩芽走出門房,邊帶上門邊接口道,“王超說得對!有事別和我們客氣。這生意上頭的事我們雖然不清楚,不過聽老大偶爾說起,還有今天過來親眼看到的,我們就知道彩芽妹子是個能幹的!老大又和彩芽妹子關係近,有你記着這事,幫我們勸老大,我們真是放心!今天這酒喝得值,晚上回去無事一身輕,保準能睡個好覺!”
兩個半醒半醉的醉鬼說完,自顧自哈哈大笑。
稱呼還改得挺快!誰是你們的彩芽妹子了?
楊彩芽哭笑不得的暗暗搖頭,又是無語又是五味雜陳:王朝馬航確實賣的一手好隊友,不過實在太庸人自擾並且過於自來熟了!還好他們心裡拎得清,曉得這事不好跟其他人亂說。幸好被她撞上了,要是其他人聽了……可憐的阿卓,就要被誤會成基佬了。
不過……
王朝和馬航送上個意料之外的神助攻,她可不能聽過就算,順勢拿來用一用正好。
李富貴能對李廣餘兩兄弟進行機會教育,她就有樣學樣,也對阿卓來個機會教育。楊彩芽想到此處,腦中不由閃過之前去徐記酒肆吃午飯時的畫面,她問起曹卓有沒人跟他說親,臭小子還敢面不改色的搖頭否定?正默默磨牙暗恨間,就聽前頭二人的大笑嘎然而止,楊彩芽回過神來,剛擡頭,就直直撞上了馬航的後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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