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巧兒得了小權氏的暗示,起身爲衆人添茶。
小權氏則將裝着小點心的碟子往楊彩芽和大郎跟前推,熱情的招呼二人用點心。
楊彩芽和大郎依着柳氏順次而坐,點心碟推到二人跟前就和許巧兒送的那一堆節禮並排放到了一起,小權氏話鋒一轉又接着說起節禮的話題,見權氏微笑着聽着,柳氏端着茶杯專心喝茶,兩人都沒接話,心中又是不忿又是不屑。
面上自顧自笑着又說了幾句,轉口問起大郎跟着曹卓都學了什麼。
長輩問話,大郎忙放下茶杯正襟危坐,禮貌答話。
楊彩芽心中暗歎:看來一時半會走不了了。
剛伸手拿了塊點心掰碎,正準備哄着玉娘吃,就聽對面而坐的許巧兒插話道,“娘,您看,彩芽妹妹真會帶孩子。”
小權氏聞言目光從大郎身上轉向楊彩芽,似乎十分讚賞感嘆的連連點頭,忽然就教訓起許巧兒來,“你以爲人人都像你?每天跟個大家小姐似的,就知道關在家裡做針線女紅?瞧瞧你彩芽妹妹多能幹,又是起早貪黑的做食肆,又是幫着家裡帶小孩!你可要好好學學!”
是說許巧兒比她精貴,比她像個大家閨秀吧?
楊彩芽在心裡苦笑,只覺得這對母女較勁較得無趣的很,只微微笑着專心喂玉娘吃點心
。
大郎見熱情過度的小權氏不再揪着自己問東問西,安然端坐喝茶,小眼神不時瞟向曹家書房,又不時瞟向穿堂——師父怎麼還不回來?
柳氏聽出小權氏又在話裡話外的貶低人,只差沒冷笑出聲:大家小姐?哈,一個蘇州府賣布的商戶也好意思往自己臉上貼金,再“大家小姐”能跟京城楊府的小姐比?那還是我家彩芽不屑要的身份!
想到離京前聽到的那些傳言,權氏視線在面露不齒的柳氏臉上一頓,不由也在心中暗笑起來。
小權氏卻是暗暗得意,許巧兒又是“羞愧”又是撒嬌的應着自家孃親的話,看着楊彩芽笑起來,“我自然是要虛心向彩芽妹妹學的。不過……這大過節的,彩芽妹妹怎麼也不打扮打扮?七夕可是我們女兒家的節日,你要是沒有合適的衣裳,我那裡還有幾件沒穿過的衣裙,彩芽妹妹要是不嫌棄,我替彩芽妹妹打扮一番?”
她圖方便,平時都穿着食肆的工作服,聽許巧兒這麼說,楊彩芽才擡眼打量許巧兒今日的裝扮。
許巧兒似乎特別偏愛大紅大綠——之前是綠衣紅裙,今天是紅衣綠裙。一身薄稠翠綠衣裙,身上套着件同料的大紅半臂,手腕發間都沒閒着,依舊是金飾銀飾滿頭滿臉。
對比她這一身粗布衣褲,確實“會打扮”的很,楊彩芽簡直懶得吐槽,也懶得聽這對母女話裡打機鋒,直言道,“平時忙着生意,穿戴就圖個方便省事。晚上過節是要換裳重新梳洗的,有勞你費心了。”
她以爲許巧兒是想借機賣弄,沒想到許巧兒聞言只是笑笑,沒有再多說。
小權氏卻是轉向權氏,面帶疑惑,“說起來姐姐要做生意,怎麼也不跟我送個信?巧兒說起這穿衣打扮,倒是提醒了我。家裡現成就是做綢緞成衣生意的,姐姐也知道許家這幾年生意做了起來,在蘇州府也是叫得上名號的。姐姐要是想做生意賺點零花錢貼補家用,跟我說一聲就是,凡事都不用姐姐操心,姐姐想投多少錢就投多少錢,每月我讓人把利潤送過來就是。”
又看向柳氏,似乎有些小心翼翼的赫然道,“柳妹妹別誤會,我可不是看不起賣零嘴吃食。只是這起早貪黑的,都是耗體力的活計,進益又少。我是心疼姐姐還要操持這些,這蘇州府的綢緞成衣生意可是紅火的很,又穩當又身心,柳妹妹家要是有興趣,我也可以幫着牽線搭橋。你家要是能在蘇州府也做一份生意,可不是比在青山鎮開鋪子強!我看着你們這兩天買那些米麪、食材的花費也不少,要是有閒錢還不如投到更有賺頭大生意上去。”
柳氏笑得譏諷,權當小權氏的解釋和提議是在放屁。
原來真正的後招在這裡!
這是急巴巴的就打探起曹家和楊家的家底來了?
這對母女到底是有腦還是沒腦?
楊彩芽越發覺得無趣,就聽權氏語氣不急不緩,“我就是找點事做打發時間,平日裡養豬種菜,和楊家做個伴罷了
。如今阿卓出息了,我就安然在家操持些家務瑣事享享福挺好。妹妹的好意我心領了,綢緞成衣的生意我也不懂,就不給妹妹家裡添麻煩了。”
小權氏和許巧兒暗暗交換了個眼色:這麼說曹家進項都靠曹卓。她們可不信光靠縣尉俸祿,曹家傢什能打點得這樣低調不乏貴重。
楊彩芽亦是心中一動,擡眼掃了眼曹家上房桌上牆上的書畫器皿,眉頭微蹙若有所思。
話題無以爲繼,場面冷了下來,楊彩芽心思已經從曹家轉到別的事上頭,臉上露出個好奇的笑,“我們還真不懂綢緞成衣的生意,家裡還是種田做吃食生意來得穩妥些。不過這綢緞布匹生意,我倒有個問題想請教。不知道這蘇州府綢緞行裡,有沒有專賣棉布的?”
小權氏和許巧兒聞言不由想起車伕打聽來的消息。
車伕和青山村的一個張寡婦搭上了話,聽說楊家和曹家是前後腳落戶青山村的,楊家一來就買了兩百多畝的上等良田和兩間鋪子。
村裡人都傳楊家只怕原先在北邊就是不小的商戶人家,否則種田做生意都熟稔的很不說,還有門路找了許多外村的幫工,地裡鎮上兩頭都打理的清清楚楚。
江南和北方不同,人多地稀,一口氣能買下兩百多畝良田……楊家的家底可窺一斑。
小權氏想到這裡,見楊彩芽一臉好奇,只當她是真不懂見識少,又巴不得有人接話,忙笑着答話,“棉布?粗棉布倒是有些小布行在賣,不過粗棉布又硬又粗,比葛布還便宜低廉,也就是些買不起好布料的人家會買去穿用。另外還有一種細棉布,比粗棉布精細柔軟些,卻也不好買來做貼身衣物,又是從西北高價進過來的,賣的還不如粗棉布。”
語氣卻因爲心中有事而顯得有幾分恍惚。
許巧兒眼珠子一轉,嘴角不屑的撇了撇,忍不住賣弄起來,“彩芽妹妹怎麼問起這個來?你說的棉布是最次等的布料,有幾個錢的人家都不會買來用。彩芽妹妹要是想要,也不用花錢去外頭買,回頭我讓我爹幫你弄幾匹送過來就是。”
說着語氣微頓,到底忍不住刺楊彩芽兩句,掩袖嬌笑起來,“我聽說彩芽妹妹家在青山村外買了一百多畝地,這會兒還沒開始耕種吧?彩芽妹妹真是做生意的能手,打探棉布不會是要種棉花吧?聽說過拿沙地瘠田種棉花的,沒聽過拿上等良田種棉花的。彩芽妹妹要真這麼打算,可得好好和村裡的老莊稼漢問問,別糟蹋了花大錢買來的良田。”
呵,打聽得還挺清楚!
柳氏翻了個大白眼。
楊彩芽問到想問的事情,心中有了底也懶得再和小權氏母女打太極,隨口應了幾句,便拉着大郎起身,對權氏說道,“權嬸嬸,您們坐着說話。我和大郎先去阿卓書房了。”
權氏笑着應下,小權氏聞言一愣,忙扯了扯許巧兒的袖子
。
許巧兒也跟着起身,嬌聲道,“姨母,我也想看看錶哥的書房。今早表哥忙着收拾那些裝書的箱籠,我也插不上手,正好跟着彩芽妹妹去看看,表哥那些書啊冊啊的我也不好亂動,倒是可以撿漏,幫表哥擺擺筆墨之類的小東西。”
兒子都把東西安置妥當了,哪裡還需要擺弄什麼東西,權氏也不怕許巧兒亂動書房,無可無不可的點頭。
算着時辰不早,權氏便趁機讓大家都散了,和柳氏小權氏去廚房準備午飯。
許巧兒跟着楊彩芽和大郎進了曹卓書房。
曹家南房比楊家大,三間正房帶兩間耳房,許是上午曹卓剛整理過,窗扇大開着通風,陽光灑進書房內一片光影交疊,映得當中正房屋內的黑漆書架書案泛着簇新的光澤,靠牆立着的兩排大書架書籍擺的滿滿的,書案上放着幾本書和筆墨筆洗,左邊正房另外擺着一套黑漆檀木桌椅,靠着牆角放着一個人高的小書架,裡頭書冊不如外間書架整齊,有些散亂;右邊正房放了矮塌,作小憩用的房間。
兩間耳房一間堆着空箱籠,一間放着小爐子和茶具,做了茶水間。
許巧兒看得眼睛發亮,目光定格在正對房門的書案上,案上擺着一套成套的端硯筆洗,她叫不出材質,卻看得出價值不菲。
大郎有任務在身,大致打量了眼書房佈置,也不亂看亂動,踱着小步子打轉,語帶興奮的和楊彩芽商量送來的搖椅要擺在哪裡合適,一會兒嫌左右兩間正房不如正廳這間,陽光不充足,自家師父不能坐在搖椅上曬太陽看書,一會兒又擔心放在書房正廳,會破壞了廳內佈置。
滿心滿眼都爲自家師父打算。
許巧兒這才聽出楊彩芽和大郎的來意,抿着脣心中又是不甘又是不屑,拿起案上端硯把玩好轉移自己的心緒——表哥隨時會回來,她可不想一下沒忍住,和楊彩芽再起衝突。
見大郎這幅雀躍的模樣,楊彩芽忍俊不禁,嘴裡笑着和他討論,心中卻是滿滿的震驚。
曹卓哪兒來的這麼多書!
數量比以前多了幾十倍不說,放眼看去,除了書架一角的一排書籍較新之外,幾乎全是舊書——不止舊,看着年頭已久,肉眼就能看出書冊側邊或因年代久遠而泛黃,或因時常翻看而微微卷邊。
先不論這麼多書要花多少錢,單論這些舊書的無形價值就讓人心驚。
再想到方纔小權氏打探曹家家底的話……還有曹家的裡外佈置……楊彩芽越想越覺得蹊蹺,上前幾步走近書架,俏臉微仰,蹙眉看向視野內滿滿當當的各式書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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