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媒婆說的天花亂墜,將男方家裡說的如何如何好,翠花嫁過去只有享福的份,沒有受苦的理。
吳氏心裡卻清楚,男方家雖是富戶,卻和官裡村隔了兩個山頭,翠花這一嫁,別說往後幫襯家裡,只怕是要再見一面都難。
小姐和翠花自小一塊長大,說是主僕,實則情同姐妹。
小姐因此捨不得翠花,她又怎麼會不明白,翠花一走,家裡就只剩她和小姐相依爲命,她難道就捨得自己閨女?
只是家中負債不說,自四姨娘兩年前病逝,家中生計越加困難,錢物只出不進,如今小姐一場重病險些丟了命,無論是吃食還是藥材,都等着用錢,除了嫁女這條路,實在是到了窮途末路。
大不了自己辛苦些,在官裡村厚着臉皮多討些活計,等小姐身體大好了,再難再遠,她也想辦法多去看看翠花就是。
家裡少一口人吃飯,就能更多的顧着些小姐,也許翠花時來運轉,嫁過去真能過上吃飽穿暖的好日子呢?
吳氏打定主意,狠下心來就要再開口勸楊彩芽,“小姐……”
楊彩芽卻擺了擺手,將寫好的話交給翠花,直直看着吳氏。
“媽媽可想過,那劉家既然是富戶,要找個合心意的女兒家爲何不在自家村裡找?要巴巴的找到這麼遠的地方來。村裡適齡的閨女難道還少?王婆子怎麼就找上了我們?那王婆子也說了,那劉家少爺是家中小兒子,受盡寵愛,伺候的人難道還少了?今年不過九歲,就要尋個童養媳養在身邊,王婆子許的聘禮又那樣高,這裡頭若是沒有蹊蹺,我是不信的。”
翠花因爲貼身伺候楊七娘,自小跟着楊七娘一起隨着四姨娘讀書識字,性子雖純真憨厚,卻不是不會想事的人,唸完楊彩芽寫的話,看着自己孃親的眼中不乏猶疑。
吳氏先是一愣,神色漸漸恍惚,耳邊迴響起王媒婆曾說過的話。
“吳姐姐,這事我可只跟你一家說,村裡雖也有合適的人家,可我看着吳姐姐家裡困難,就想着幫扶一把,這事你可得保密,否則被村裡其他人知道了找上門來,我也不能把生意往外推不是。”
“翠花也算是我看着長大的,才五六歲就幫着吳姐姐幹活,這家幫着漿洗衣物,那家幫着春種秋收,這幾年下來哪家不誇翠花能幹的,就是咱官裡村土生土長的農家閨女也不如翠花。我看着翠花伶俐肯幹,又認字,哪是一般農家閨女比得上的,心裡是認定了要給翠花找戶好人家。”
“如今這事也是趕上趟了,不然翠花少說還要等上三四年纔到說親的年紀。這三四年下來,就算翠花和吳姐姐再能幹,你家姑娘到底體弱多病,哪裡等得了?”
“你家姑娘不肯鬆口,劉家可是等不得,我看着都替翠花着急。就想找白叔媳婦跟着勸勸你家姑娘,這才知道白叔媳婦就是從劉家鄰村嫁過來的。這可真是趕巧,白叔媳婦原來過的是什麼日子,如今嫁過來,在官裡村落戶,不也過的極好。”
“往後翠花嫁過去,可不正和白叔媳婦孃家離得近,吳姐姐還怕沒個幫襯的人?別說有白叔媳婦幫着說項,不是我誇口,我在村裡做成了多少件親事,哪件是不好的?吳姐姐若是不信,只管去打聽打聽。”
“一百兩銀子的聘禮!村長里正家就不說了,就是方舉人家裡娶媳婦,聘禮也沒這麼多!劉家也知道童養媳不比尋常聘媳婦,這才肯出這麼一大筆錢!有了這筆錢,吳姐姐家裡還愁什麼!別說你家姑娘從此就能吃好穿好,就是翠花,你家姑娘那樣看重她,分點銀兩給翠花置辦一套體面的嫁妝,翠花有了私房,劉家又不能虧待了小兒媳婦,這日子還能往差裡過了?”
吳氏心疼懂事的閨女,心裡記着王媒婆的話,藉着給村裡人幹活的時候,暗地裡打聽過,王媒婆所言非虛。
此時聽楊彩芽質問,心裡隱隱有股不安,卻仍是將王媒婆的話擺了出來,無力辯解着。
楊彩芽看着吳氏臉色變化,想着楊七娘是如何受傷的,心中冷笑,低頭奮筆疾書,丟給了翠花。
“那天王婆子上門,後來白叔媳婦柳氏也來了,我見她們趁着你們忙着燒水倒茶,鬼鬼祟祟躲到了後院菜地說話,我就跟了過去。媽媽可知我聽到了什麼?柳氏之所以願意幫着說項,不是惦記着孃家能幫襯遠嫁的翠花,而是惦記着王婆子許給她的一百兩銀子分紅!”
“這分紅都趕上許給翠花的聘禮錢了,王婆子私下扣下多少錢可想而知!無利不起早,王婆子和柳氏對這麼親事能有幾分真心?這樣算起來劉家那頭只怕至少許了三百兩銀子!”
“一個童養媳值三百兩銀子,這是娶媳婦還是買命?!她二人這樣鬼祟,聲音越說越小,我想要上前聽清楚到底是何緣由,那王婆子和柳氏轉頭看到我,如見了鬼一般,慌亂間我被推了個趔趄,這才磕到菜地旁的井口上。”
“我若不是命大醒了過來,任由媽媽應了這門親事,還不知道翠花過去要面對怎樣的境況!如此這般,媽媽還要存着僥倖心理,將翠花送去那不知根底的劉家不成!”
“娘!”翠花抓着破舊的小冊子,未語先落淚,“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小姐的傷竟是王婆子和柳嬸子害的!”
這不是重點好不好?
楊彩芽暗歎口氣,擡手拉着翠花坐到自己身邊,仍舊直直看着吳氏。
吳氏跟着四姨娘在京城楊府呆過,勾心鬥角見過不少,聽完楊彩芽一席話,早已是一身冷汗。
見楊彩芽和翠花齊齊坐在牀上看着自己,心中是又後怕又悔恨,眼淚撲簌簌掉了下來,“王婆子這是黑了心肝啊,怪不得要我保密,若是這親事有什麼見不得人的地方,以後鬧出來,村裡的人哪裡會放過她!她這是看着我們楊家獨門獨戶,無依無靠,看着只有我們三個婦孺,即便是鬧出來她也能壓制,這是欺上門來了啊!小姐,小姐……我老糊塗了啊!”
四姨娘爲何會帶着楊七娘主僕被趕出楊府,她無從得知。
從楊七娘有記憶以來,四姨娘和吳氏就對楊府的事閉口不提。
十年之間,楊府對她們不聞不問。四姨娘在楊七娘八歲時去世,楊府不過打發人過來收屍擡走,連句多的話都沒有。
相鄰的官裡村更不知道她們是何來頭,四姨娘和吳氏對外也不曾提過楊府,官裡村的人只當四姨娘是守寡獨居,家道中落的小戶人家,剛開始還有人竄門八卦,見四姨娘一直淡淡的,又拘着楊七娘不和村裡人走動,漸漸的村裡人也就和楊家疏遠了。
直到家中負債,吳氏和翠花去村裡討活計做,這才又有了走動。
而四姨娘早免了大戶人家的規矩,對外並不讓吳氏和翠花稱楊七娘爲小姐,這也是王婆子稱楊彩芽爲“你家姑娘”,吳氏和翠花沒有對楊彩芽用尊稱和謙稱的原因。
可見吳氏哭的沒錯,如今這別院“楊家”真是無依無靠,落魄可欺,有什麼事連個能出頭的人都沒有!
楊彩芽見吳氏和翠花抱着哭成一團,眼圈也是漲得通紅,心酸的同時更是下定了決心——楊府既然對楊七娘不聞不問,她也就沒必要念着四姨娘當楊府是親戚。
從今以後,她楊彩芽定要帶着吳氏和翠花把日子過得紅紅火火,讓楊府看看,沒了他們的庇佑,她照樣能過得風生水起。
也要讓如王婆子這樣敢欺上門的人知道,她楊彩芽不是任人宰割的包子性格,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若是敢欺負我,我定要十倍奉還!
楊彩芽緊緊抿着嘴,腦中想着王婆子和柳氏的鬼祟身影,心中拿定了主意。
門外傳來一聲有些猶疑的招呼,“吳姐姐?你家姑娘可醒了?”
那王婆子居然還敢上門來!
吳氏騰地起身,氣勢洶洶的就要找王媒婆理論,楊彩芽眼疾手快的扯着吳氏,衝翠花使了個眼色。
翠花可謂是楊七娘肚子裡的蟲,收到眼色略一思忖,忙對吳氏道,“娘,您先別急着和王婆子理論,陪她到廳堂裡坐着,我問問小姐的意思再出去。”
吳氏見楊彩芽堅定的衝她點點頭,只得壓下心中怒火,轉身出了內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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