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陣子搭棚施粥,楊家存糧去了大半,後院菜地旁的木倉庫裡剩餘的糧袋都搬去了前院小倉庫裡。
曹家嫁妝大半鎖進木倉庫,一小半擡進了南房書房邊上的耳房裡。
柳氏這一聲九曲十八彎的尖叫聲,一路從南房拖到上房裡。
不等她叫完,緊接着就傳來吳氏和白叔的低呼聲。
俱都是怪腔怪調,聽着似喜還憂,避進東次間內室的楊彩芽聽得毫毛倒豎,也顧不上禮數規矩,丟下手中針線忙急走進廳堂
。
見她出來,白叔三人才止住驚呼,三人對視一眼似乎拿不定主意,柳氏呆愣愣張大着嘴,手上捏着的一沓紙箋隨着她的話音抖了三抖,“彩芽,這……你快過來看看!”
因吳氏還要顧着食肆那頭,前段日子給楊彩芽備嫁妝時,都是柳氏主着大頭置辦得,到得後來零碎物件備齊了之後,要在鎮上打的大件物什才由吳氏接手過去。
到得曹家納徵過聘禮時,吳氏知曉柳氏極其看重這門親事,又念在她跑前跑後的辛苦,就讓柳氏“越俎代庖”,替她這個正經主母去清點聘禮禮單。
吳氏和白叔鎖上木倉庫裡的聘禮,柳氏則拿着大紅燙金的禮單清算書房耳房裡,那幾擡價值貴重的聘禮箱籠。
柳氏是從南房一路鬼叫過來的,難道聘禮有異?——權氏既然備了八十八擡聘禮,可見是下了功夫的,求娶的誠意和給楊家做的面子更是瞎子都能看懂的,即便聘禮有異,也不可能是曹家動了什麼見不人的手腳,或者弄些虛擡的箱籠充數。
楊彩芽這麼想着,不動聲色接過柳氏手中紙箋,當先一張正是大紅燙金的禮單,上頭羅列着聘禮的詳盡品目,洋洋灑灑足有十幾頁。
一目十行看完沒有發覺有何不妥之處,楊彩芽忙跳過禮單,抽出底下用紅字裹着的一沓紙箋來看,才翻開看了一眼頓時錯愕。
那一沓哪裡是紙箋,是一張張蓋着錢莊紅章和大訊朝官印的銀票,紅字裡還包裹着碎銀,翻過紅字背面——上頭赫然寫着銀錢總數,九千九百九十九兩正,一分不少一分不多。
上頭的字跡和禮單上的一模一樣,都是娟秀的簪花小楷,應該是權氏的字跡。
這一筆鉅款是從聘禮箱籠裡拿出來的?
怪不得吳氏三人一副被雷劈過的鬼叫模樣,這可比他們楊家的全副身家還多!
楊彩芽思量間,已是有些明瞭這錢是怎麼回事,想到權氏和曹卓的用心,心中又暖又漲,張口還是難掩驚愕,“這是曹家給的壓箱錢?”聽過家閨女給壓箱錢的,沒聽說過娶媳婦的聘禮還給壓箱錢的。
這正是吳氏三人驚大過於喜的地方。
白叔和柳氏齊齊嚥了口口水,看向吳氏,吳氏定了定神,點點頭語氣猶豫,“權姐這手筆……心意也太重了些,這些錢我們怎麼能拿得安心?彩芽,你看這事……”
要不是再遇黃大掌櫃這個故人,恐怕她現在還不清楚曹卓名下到底有多少進項。
外人不知,權氏這個做孃的肯定知道,否則曹家也不可能佈置得低調卻不失奢華。
想來這錢無論是曹卓還是權氏的意思,他們都是心中有數的——吳氏三人是怕曹家爲了給她做面子,掏空了家底。
卻是關心則亂,若只是爲了做面子,又何必只做了壓箱錢,不乾脆清清楚楚寫到禮單上去
。
思忖間,楊彩芽已收斂驚愕之色,卻也不好明言曹卓如今身價不菲,不似表面看的那樣只有俸祿的進項,只好含糊道,“娘要是不放心,不如直接問問權嬸嬸。”
以兩家的關係,倒也不必遮遮掩掩。
今天納徵送聘禮,因兩家比鄰而居就將小門關了,特意讓送聘禮的人擡着聘禮箱籠繞了好幾圈才送進楊家門。
吳氏忙讓白叔去把小門大開,自己和柳氏將銀錢盡數重新用紅字裹好,將禮單供到神龕下四姨娘的牌位前,就急匆匆去了曹家。
楊彩芽目送三人穿過小門,這纔回了內室,繼續繡嫁衣——曹家人口比楊家還簡單,給權氏的針線已經做完,離成親的日子還有小半年,嫁衣雖繁複但也有足夠時日能慢慢繡,便沒有交給喜鋪來做。四姨娘生前替她繡的嫁衣壓箱底壓了十幾年,當年沒錢料子雖儘量選好的,如今再看還是寒酸了點,加之繡法和樣式也過時了,吳氏便讓她自己重新繡一件,四姨娘給她做的就留着做個念想。
她這邊安安心心飛針走線,那邊權氏似早知吳氏三人會走這一趟,看着三人急切不安的神色,心中歡喜更上一層——她本就看中楊家家風,更喜楊家人敦厚本分的性子,此刻見他們這幫模樣,更是覺得這門親家選的好。
一邊笑着讓三人坐下,一邊分茶笑道,“幾位可是爲了聘禮裡的大紅包來的。”
語氣十分熱絡親暱,對那一筆鉅款絲毫不放在心上的樣子。
吳氏心頭一動,白叔已經衝柳氏使了個眼色,柳氏忙就要把紅包塞給權氏。
權氏擺擺手,將茶碗往三人面前推了推,示意他們喝茶,才笑道,“送出去的聘禮哪裡有收回來的道理。這聘禮雖是我親手打理的,但大主意都是阿卓拿的。這筆錢說是給彩芽的,將來還不是他們小兩口的家用。我們兩家的關係還在乎這些,兜兜轉轉不過是個形式,最後都是用在自家人身上。”
男方送的聘禮,到時候是要跟着女方的嫁妝一起,擡進男家的。
權氏話糙理不糙,這錢將來也確實都是給兩個新人用的,不過到底是要歸在楊彩芽的私產名下——媳婦的錢,和兒子的錢可是有本質區別的。
聽權氏說的明白,三人心頭微定,柳氏又是感激又是擔憂,直言道,“權姐,我們也不跟您打哈哈說些含糊話。守約雖升了官加了俸祿,可是您家這進項……總不能您還要辛辛苦苦的做糕點貼補家用,卻叫彩芽拿着您家這麼大副身家享福吧?”
見吳氏和白叔也要開口,權氏難得的朗聲笑起來,“你們放心,我們可不是那打腫臉充胖子的人家!阿卓的俸祿是一回事,我跟着你們做零嘴鋪的生意是另外一回事,家裡哪裡用我貼補家用,我不過是做來打發時間的。家裡可不比在官裡村的時候,阿卓手上另外還有幾門生意,都是他手下管事打理的。”
“聘禮裡的這筆錢……算起來也不過是他名下生意這一年多的進項總和罷了
。阿卓說要圖個吉利,才取了這麼個數字,意味長長久久。將來彩芽過門,就是長史府的主母,人際來往總要有湊手的銀錢花用。你們別再推脫,安心收下就是。”
乖乖隆地咚!一年多的進項就有近萬兩,曹卓手下的生意得做的多大!
柳氏想到這裡,撐着脖子吞嚥了口口水,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沒想到曹卓不聲不響的,竟是個土財主!
吳氏到底是見過世面的,只當曹卓一路官途順遂少不得銀錢打點,要是沒點財力恐怕也是舉步維艱,聽權氏這麼說反倒真正放下心來。
楊彩芽對此事沒有多說,吳氏這會兒又是這樣的態度。
白叔和柳氏交換個眼神,被這飛來鉅款唬得六神無主的心才徹底定下來,嘴上卻是不放心,忍不住又問了幾句。
曹家本就是定國公府的家將,曹卓受了定國公的私下囑託和關照,曹卓來江南道是替定國公辦事的,這些權氏都知道。
也知道定國公還送了幾筆生意和相應的得用人手給曹卓,一來是給曹家添家底;二來也是給曹卓解決銀錢上的後顧之慮,有錢可週轉也有人可使喚。
但是具體是哪些生意哪些人,權氏卻不甚清楚。
也就是每年端午、臘月時,會有個統領的大掌櫃來找曹卓報賬,送上生意的收益。
權氏只管收錢理帳,其他具體的生意細節並不用她,也不用曹卓操心。
她初始也被這樣大一筆進項驚到,只是想到定國公的權勢便也放下心來,不再多問多打探。
有必要的話曹卓自然會跟她細說,既然沒說就說明曹卓處置的好,她要是胡亂插手,說不得是給兒子添亂。
此刻見白叔和柳氏仍舊不放心,權氏知道他們都是實誠人,乾脆給他們吃了枚定心丸,“我以前也跟你們說過,自阿卓父兄因公殉職後,我們家一直得他父兄的上峰照拂。後來我帶着阿卓南下,他父兄上峰就送了幾門生財的生意給阿卓,保我們娘倆溫飽無憂,也方便阿卓在仕途上能則無旁騖,一心放在公事上。所以這錢你們只管放回聘禮箱籠裡,我和阿卓敢給,就是心裡有分寸。你們再這樣可就真見外了。”
曹家上峰也就是定國公府,不是曹意曦死後轉給曹卓的產業,就是定國公愛屋及烏另給曹卓的。
怪不得這麼大手筆。吳氏想通其中關節,臉上重新露了鬆快的笑容。白叔和柳氏雖不知曹家上峰是誰,聽到權氏這句準話也安下心來,齊齊鬆了口氣,臉上才露出實打實的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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