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叔和柳氏各有忙活,家中只留了翠花一人。
楊彩芽疾步走過穿堂,卻聽進上房廳內傳出一陣豪爽的大笑聲。
跟着進門的李廣餘和李廣年一愣,想到門外栓着的那兩匹高頭駿馬,忙緊走幾步跟上楊彩芽。
一踏進上房廳堂,炭盆的暖熱氣息撲面而來,夾雜着一陣異於尋常的香料氣息。
楊彩芽定睛看去,就見臨窗圓桌旁坐着四個人影,除了翠花,還有三位彪形大漢——俱都留着絡腮大鬍子,穿着奇裝異服。
翠花已經起身招呼道,“彩芽,安六爺特意上門拜訪,給我們送……”
賀禮兩個字還沒出口,就看見楊彩芽身後目瞪口呆的李廣餘兩兄弟。
翠花臉上一紅,楊彩芽滿臉意外
。
桌邊圍坐着的正是早前在食肆“鬧事”的胡商安氏三人,翠花左下手坐着的正是安六爺,右邊並肩而坐的是安六爺的侄子,安九郎和安十郎。
幾個月不見,三人模樣絲毫微變——連那三副一模一樣的絡腮鬍似乎都沒長沒短,只不過從夏裝換成了冬裝,俱都裝着西域胡人服飾。
上次食肆一別之後,安六爺雖有心交好,留了話以後要多往來,但無論是青山鎮還是她後來去蘇州府,都再沒和安六爺三人碰過面。
這是聽說了自家親事,特意找上門來的?
他們的交情還不到要正兒八經送賀禮的程度吧?
楊彩芽滿腹狐疑,知道李廣餘兩兄弟只聞其人未見其面,乍一見三個彪形大漢金刀大馬的出現在自家裡,難免錯愕,忙按下疑惑引見。
翠花一開口,安六爺已經帶着安九郎和安十郎起身,先和楊彩芽打過招呼,才和李廣餘兩兄弟互相見禮。
衆人一番寒暄,安六爺才接着翠花的話茬,道明來意,“前段日子我帶着這兩個小子,跑了趟西北商道。前幾天纔回了蘇州府,這才知道曹縣尉已經調任蘇州府府衙,成了曹長史,又聽說曹長史和楊二姑娘定了親,便趕緊過來道喜。哪裡想到來了青山鎮,才知道您家是雙喜臨門,我們這會兒可是趕巧了!”
說着衝安九郎和安十郎使了個眼色。
安十郎告了聲罪,自往外頭而去,安九郎則從懷中掏出幾張紙箋,雙手遞給楊彩芽,笑道,“這是我們安氏在蘇州府名下的幾間鋪子,原本是租賃給當地人的,正巧到期收了回來,不過是幾間小鋪面,楊二姑娘若是不嫌棄,就當是我們送的添妝,您看着和楊大姑娘分了去。”
話音才落,安九郎已經拖着四個箱籠回裝,解開綁着箱籠的繩子,取了禮單給楊彩芽,“這四個箱籠裝的都是些小玩意兒,都是我們西域常見的布料首飾,也是給兩位姑娘做添妝的,還請楊二姑娘笑納。”
鋪子租賃的契約期限都是取整的,這會兒才十月中,哪來“正巧到期”的鋪面。
四張紙箋四間鋪面的契紙,安六爺出手可真夠大方的!
再看那四個箱籠,她和翠花一人兩個,並沒有越過縣令夫人給的添妝,想來安六爺是早就打探清楚了的——不僅打探過楊家兩門親事,大概也知道了她認縣令夫婦爲義親之事。
這樣重的賀禮,偏偏添妝不好推拒,要說安六爺別無所求,她是一千一百個不信。
楊彩芽擡眼去看安六爺,只見安六爺笑得坦然,倒真似一心上門恭賀的模樣。
李廣餘和李廣年心有所動,二人交換了個眼色,李廣年看向翠花,“我許久沒回村裡,我們溜旺財和來福去?正好陪我堂哥回我家裡坐坐
。”
李廣年忙稱好,有意把場子讓給安六爺三人和楊彩芽說話,安九郎和安十郎少年心性,聞言來回打量翠花和李廣年,目露打趣。
倒叫原本坦蕩的李廣年鬧了個大紅臉,翠花垂着頭應了一聲,便帶着李廣餘兩兄弟退出上房。
外頭傳來旺財和來福雀躍的叫聲,交雜着腳步踏踏,漸漸遠去。
廳內衆人重新落座,安九郎笑道,“楊二姑娘,你家這看門狗倒是可愛,不過不夠威風。你要是喜歡這些小動物,下次我們回西北,給你加弄兩隻北地狼狗過來,那才叫真正的威風兇猛。”
楊彩芽眼睛一亮,卻沒有馬上應下,轉眼去看安六爺,別有深意的說道,“多謝安六爺的賀禮,我們萍水相逢倒得了安六爺這樣重的心意,等您家裡有喜事一定知會一聲,楊家必定送上厚禮。”
人情來往也是有講究的,楊彩芽這樣收一份,就惦記着要還一份,只有一個意思——錢物兩清,誰也不欠誰。
安六爺目光微閃,安十郎卻大喇喇的說道,“楊二姑娘不必客氣,到時候請我們吃杯喜酒就行!我們能得曹長史和楊二姑娘一杯喜酒,就是天大的福分。”
果然是衝着曹卓去的。
安氏雖有生意在青山鎮,但早年定居蘇州府後,大的產業都在蘇州府,如今曹卓調任蘇州府長史,名下自然管着當地工商,權責凌駕於青山鎮南北坊的市署之上。
商戶要攀上官家並非易事,即便每年都有上下打點,但也只能保一年生意順遂,要和官家談交情還遠遠夠不着邊兒。
通過她,就算不能攀穩曹卓這門關係,也能扯着虎皮給安氏生意罩上保護傘。
這麼算來,這份重禮收得倒也不扎手。
楊彩芽微微一笑,也不說破,順着安十郎的話茬說道,“婚期定在明年二月十七,青山鎮這裡的請帖還沒開始發。不過蘇州府那裡的請帖,現在有長史府的陳大管事打理,已經開始派發。回頭我給長史府送個信,自有人將請帖送到幾位手上。”
這些細處安排,張二都來信跟她說過,除了沈練和盧午陽的請帖是曹卓親自送的,其他都由陳大管事負責。
聽這話,楊二姑娘還未嫁進長史府,已經能指使得動長史府的下人。
可見楊二姑娘在曹長史心中的份量。
想到這裡,安六爺不再猶豫,開口轉入正題,“所謂送佛送上西,既然楊二姑娘笑納了這幾間鋪子,我手上倒有些現成的門路能提供給楊二姑娘。您也知道,我們安氏是胡商,生意的大頭都是西域那裡進來的東西,有布匹、香料、藥材這三大項,楊二姑娘看對哪個感興趣,進貨的路子看店的人手,我們安氏都能出一把力。”
這安六爺說話還是這麼的……不着調
。
送賀禮偏套上“送佛送上西”這句話,這是打算好事做到底呢,還是咒她早死早超生呢?
楊彩芽嘴角抽了抽,呵呵乾笑兩聲,心頭卻是一動。
怪不得進門就聞見一股特別的香料氣息,原來是安氏名下有香料鋪子,經手香料難免會染上味道。
不過安六爺提的這幾門生意她都不精通。
楊彩芽略一沉吟,試探道,“不知你們做的是什麼布匹生意?”
相比於複雜風險大的香料和藥材生意,還是布匹生意容易上手,況且她心裡還有個盤算,一直沒找到機會施展。
懂得挑布匹生意問,倒也是個謹慎不妄爲的,安六爺暗暗點頭,衝安九郎和安十郎打了個手勢。
兩人告了聲失禮,便徑自打開擺在廳內的其中一口箱籠,拿帕子包了手翻看衣料給楊彩芽看。
安六爺送來的四箱添妝,有兩廂都是西域拉來的布匹,料子雖和大訊朝常見的大同小異,卻勝在紋路花樣奔放瀲灩,大張大合之下有股尋常布匹不及的奪目迤邐。
見楊彩芽目露驚豔,安九郎和安十郎你一句我一句介紹過後,才站起身笑道,“我們胡商賣的布匹,也就圖個樣式新奇,染色大膽,圖案工序複雜,倒也在關內綢緞行業佔了一份地。如今不止是南地,這兩年北地的西域布匹也十分走俏。”
工序複雜……會不會是她後世所知,盛唐時期胡商慣用的那種製法?
楊彩芽精神一振,正要開口詢問,就見安六爺走到箱籠邊,彎身套着帕子往箱底掏了掏,取出一匹白布展示給楊彩芽看,“楊二姑娘,西域別的布匹不稀奇,就是這細棉布,可比關內好得多。不過南地流入的少,大多上品細棉布都是往京城送去的,一趟西北商路也就能運過去幾十匹。可是一金難求的好東西。”
安九郎接口道,“我倒把這事兒忘了。六伯父說的不錯,這種細棉布產量少,京中貴人都買去做貼身的衣物,或是給孩童穿,都是最好不過的布料。也就是難得織出這樣品相的細棉布,否則也不會偏居綢緞行業的一角。”
細棉布的市場如何,她早就和小權氏打探過,並沒有安六爺說的這樣供不應求,稀少難得。
難道小權氏口中的細棉布,和安六爺口中的並不是一回事?楊彩芽心口一跳,忙接過安六爺手中的細棉布,不待細看臉色就是一亮——安六爺送的細棉布,比起小權氏送給她根本不是個品相的東西!見楊彩芽臉上難掩驚喜,摩挲細棉布的動作十分小心,安六爺和兩個侄子對視一眼,都有些不明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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