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雪落在帷帽上,原本輕飄飄的緯紗沾染上溼氣,落在肩頭添了幾分份量。
小木屋內燒着炭盆,楊彩芽摘下帷帽,收攏緯紗倒扣在炭盆上烘烤,掃了眼屋內,看向虎子笑道,“現在地裡沒什麼重要活計,天氣又冷,你不用每天都守在這裡。還是回寨裡吃住,三兩天過來看一眼就是了。”
虎子正搬了椅子過來,招呼楊彩芽坐下,笑着撓撓頭,“現在寨裡也沒什麼活幹,我待在哪裡都是待,還是守在這裡看着地裡心裡踏實些。”
說着將炭盆往楊彩芽腳邊挪了挪。
熱氣由下往上衝,籠得周身陣陣暖意,楊彩芽揚起嘴角。
不過短短几個月,虎子已經褪去原本的毛躁模樣,言行中都透出幾分穩重,頗有些白叔的影子。
楊彩芽視線掠過虎子,轉眼看向門外地裡,新種下的西紅柿纔將將發出小的嫩苗
。
上次收穫的西紅柿是虎子幾個一手種出來的,其中虎子花的心力最大,一氣收穫了兩百多斤,這樣的成果虎子是最高興的,到前陣子播種新苗的時候,虎子較之前一次更加用心。
楊彩芽轉過頭,感嘆了一句,“虎子哥如今也是個小莊稼把式了。”
這是對他最好的肯定。
虎子心頭一熱,笑容有些矜持也有些自豪,楊彩芽笑意更深,緩緩將剛纔去縣衙拜會縣令大人的說了,末了道,“聽縣令大人的意思,西紅柿應該會先在淮南道、江南道推廣開來。我們楊家五里村隔出來的這四十畝地,將來少不得要作爲展示成果的試驗田。說不得還會有官府的人過來,或是問地裡的情況,或是來看收成。”
虎子有些緊張的搓搓手,語氣興奮,“我明白,我一定會好好伺弄這四十畝地。上回是第一次種,總有些地方疏忽了,才廢了一百多斤品相不好的。這次有了經驗,不敢說畝產能比之前的高多少,但品相一定能比之前的要好要齊整。”
說着又有些猶豫,“白叔雖然把五里村這塊地都交給我管了,但有官府的人過來……畢竟是大事,有什麼事我會請白叔過來的,你放心。”
“白叔既然交給了你,你就是這地裡管事的。再說臘月祭過竈神,我們就要去蘇州府過年,以後有什麼事還得落在你頭上。”楊彩芽搖搖頭,目露鼓勵,“我特意來和你說這件事,就是想讓你心裡有個底。官府的人也沒什麼好怕的,你只管有事說事,凡事照實說了就是。”
“家裡村南還有一百五十畝地,雖然僱了佃戶,白叔以後肯定更多的是把心力放在村南那頭。你要慢慢學着管事拿主意,等明年春天收了那四十畝地的水稻,五里村這塊地就全種西紅柿。這事我就全部交給你打理了,以後家裡有關西紅柿的事,都由你來管。至於賬目……還和原先一樣,交給大郎。”
虎子聞言一愣,待反應過來臉色不由興奮得漲紅。
林家寨自從結交了楊家人,寨裡的日子是越過越過,短短几個月寨中大半的人因着楊家直接或間接的關係,都各自有了出路,有了以前從來不敢想的正經出路。
大當家和二當家自不必說,兄弟裡最早出頭的是二狗,然後有了食肆和零嘴鋪的夥計差事,池大哥幾個又能學武跟着去蘇州府,然後寨子裡有了第一件鋪子。
現在揚遠學堂建好了,寨中年紀小的兄弟都去了學堂,真的如大當家所說,跟着餘先生讀書認字。
跟着他的幾個兄弟是出了二狗外,最早的了活計的,這小半年地裡農務做下來,他們幾個也有了一技之長,慢慢存了些家底。
沒想到此時此刻,他的辛苦和心中深藏的期盼竟然就成了真。
他的能力被肯定,彩芽願意讓他獨當一面。
虎子想到這裡,不自覺得轉頭看向屋外——原本他覺得外頭那八十畝地是他的倚靠,是他現今生活的全部,現在因爲楊彩芽的一句話,那八十畝地似乎無限延展,給他重新帶來了更多的希望
。
虎子眼圈有些發紅,咧嘴笑起來,聲音鏗鏘有力,“三當家放心,我一定盡心盡力伺弄好西紅柿!”
楊彩芽眼中有笑意,“一口吃不成胖子,你別急功近利。事情都不是一口氣就能辦成的,劉大爺和黃大爺都是老莊稼把式,他們雖沒跟着家裡種過西紅柿,但到底是幾十年的經驗在那裡。我們不在青山村的日子裡,你要是有什麼事拿不定主意的,就去請教劉大爺和黃大爺。”
劉、黃兩家佃戶,早在白叔簽下佃農文書的時候,就帶着來五里村走過一趟,和虎子幾個認過臉。
村南地多,之前秋種的時候,虎子幾個忙完五里村這邊,還去村南幫過手,和劉、黃兩家也漸漸熟絡起來。
虎子聞言用力點頭,“劉大爺和黃大爺都是和氣的人,沒少指點我們兄弟幾個。上回我不過提了一句大當家和二當家不一定回來過年,劉大爺和黃大爺兩家都邀請我們去他們家湊熱鬧呢。”
關係都是越走動越近的。
楊彩芽笑着微微頷首,起身戴上帷帽,“揀日不如撞日,你跟我去一趟村南那頭,也好把這事和他們知會一聲,以後你們幾家互相照應着,省得白叔離了青山村不放心。”
虎子高聲應下,略一收拾跟着楊彩芽一起出門。
事情交代清楚,送走虎子之後,楊彩芽便回了自家,又將縣令大人的意思說了。
西紅柿的推廣正式有了着落,白叔幾個鬆口氣之餘滿臉喜色,衆人聚在一起說了會兒話,便分頭各自忙活。
白叔現在專門顧着新居的事,柳氏將小作坊交給長貴媳婦打理,便帶着李長貴的兩個兒媳婦一起,去曹家跟着權氏學做糕點的手藝。
等翻過年權氏也要提前去蘇州府入住新長史府,好準備迎接成婚的正日子,進了臘月也會跟着楊家人一起,去蘇州府過年。
以後權氏定居在蘇州府,零嘴鋪的糕點這塊就不能繼續親力親爲,便託長貴媳婦在村裡挑幾個人來學手藝,好繼續給零嘴鋪提供糕點這塊,沒想到長貴媳婦回家一商量,就把兩個兒媳婦推了出來——李長貴家田畝牲畜不少,但男丁也多,兩個兒媳婦在家就是帶孩子做家務,說閒不閒說忙不忙,不如專門學個手藝,也能給各自房裡貼補份家用。
李富貴家和李長貴家基因強大,一溜生的男娃,幾個小孫子現在上了揚遠學堂,將來讀書娶妻都是不小的花費,讓兒媳婦出來做活正是一舉兩得。
幾家關係又近,比用別的人要放心,也更便利的多。
權氏自然沒有異議,這段日子除了收拾傢什,每天下晌就專門帶着柳氏和長貴家的兩個兒媳學做糕點。
曹家牆內不時傳來說笑聲,夾雜着玉娘清脆的童言童語
。
玉娘現在已經能說些簡單字句,稚嫩的童音給兩家帶來不少歡樂,翠花坐在炭盆邊繡嫁妝,聽着一牆之隔的喧闐聲,嘴邊的笑意就沒下去過。
東次間傳來箱籠扣上的輕微聲響,楊彩芽折身回到廳堂,對上翠花望過來的視線,如釋重負的聳了聳肩。
楊彩芽的嫁衣,以及新婚要用的針線終於繡完裝箱。
爲了趕在臘月前搞定,她這段日子緊趕慢趕總算是完工了,楊彩芽衝翠花擠眉弄眼,“少了我陪你,你可別偷懶,到時候廣年哥或是劉嬸子不滿意你的針線,我們孃家人可說不上話。”
翠花臉色微紅,佯怒的瞪了楊彩芽一眼,擺手趕她出門,“少在這裡貧嘴,早點回來幫我,之前我可沒少幫你繡東西,你別想着自己那份做完了就能躲懶!”
楊彩芽故作頹然,耷拉着肩膀竄出門外。
裝模作樣的樣子逗得翠花一陣脆笑。
楊彩芽腳步輕快的出了門,自己套了車往青山而去。
二狗早等在林家寨的入口處,遠遠見楊彩芽停好馬車走來,忙疾步迎上前去。
楊彩芽笑着打過招呼,邊跟着二狗往林家寨走,邊問道,“我娘定下什麼日子啓程了沒有?”
縣令大人那頭給了準信,吳氏得知西紅柿推廣一事有了眉目放下心來,已經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去蘇州府打理新宅。
二狗點點頭,“寨裡第一次出葡萄酒,吳嬸嬸的意思是讓我先辦好這件事,我自己也放不下心。今天把貨交了,明天我們就啓程。已經跟張二說好了。”
學堂的事忙完,張二就暫時住在林家寨裡。
兩人邊走邊說,進了林家寨就見張二站在院中,正跟寨民一塊將葡萄酒裝上馬車。
黃大掌櫃派了人趕車來拿貨,上山下山難免麻煩,林家寨就提前把葡萄酒先運下山。
衆人打過招呼,便一道忙活起來,分了幾批將九百斤葡萄酒運下山。
約定的時辰還沒到,楊彩芽帶着二狗和張二,等在定好的山腳下。
等了兩刻鐘,就聽見一陣車輪嚯嚯聲,標識着雲來酒樓商號的幾輛大車碾過化雪的土路,向這頭駛來。馬車駛近,車上探出個夥計打扮的身影,想來是黃大掌櫃派來提貨的手下。楊彩芽看清來人的模樣,不由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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