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二媳婦帶着白茶和紅茶端茶送水,完事了本該自覺退下去,此刻三人面上都有些呆愣,怔在原地束手不動,直愣愣的視線落在廳內正中。
不止許二媳婦三人面色古怪,廳內的氣氛也靜謐得有些詭異。
大概在座的人中,也只有許家人、權氏和曹卓面色如常。
曹卓端坐的身形仍顯得闊挺高大,廳堂正中杵着的那道身影卻更加……五大三粗。
許巧兒似乎對楊家衆人這般反應習以爲常,只是睃了柳氏一眼,便笑着往身旁挪了挪,偷偷扯了扯身旁夫婿的衣襬。
那高壯身形這才上前一步,團團行禮。
許偉除了生意上的事,在外交際向來是個鋸嘴葫蘆,小權氏笑着開口介紹,“這是巧兒的夫婿,家裡做的是鏢局的生意,這是大頭,黃家除了鏢局名下還有米糧布匹的生意,說起來黃家也算是本地的大商戶。我這女婿在家中行四,外人給面子叫聲黃四爺,你們隨口叫聲小四都行。”
許巧兒夫家的事,柳氏去參加婚宴回來後就說過,不過當時沒提黃家也做布匹生意,想來是搭了親家許記綢緞行的順風車,娶了許巧兒後才入了布匹的行當。
小權氏這是有心和曹楊兩家交好,才讓人按排輩喊自己女婿“小四”,長輩可以這麼喊,平輩這麼喊就有點太自來熟了
。
許巧兒衝夫婿使眼色,那高壯身形忙又轉向曹卓、楊彩芽這幾個小輩這頭,笑道,“敝姓黃名子俊,曹長史和幾位妹妹、弟弟喊我子俊即可。”
黃子俊。
柳氏剛喝進嘴裡的半口茶頓時噴了出來,連在一旁圍觀的許二媳婦三人也忙低下頭,生怕繃不住臉上的表情。
楊彩芽眨了眨眼,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早聽柳氏形容過黃子俊長相如何“驚人”,居然偏偏取了這麼個背道而馳的名字,果然理想是豐滿的,現實是殘酷的。
聞名不如見面,這黃子俊何止是柳氏所說的五大三粗濃眉突眼的,根本就……有點醜。
加之身形高壯,果然不似讀書人更似莽夫,髮質看着也不好束在頭頂還能炸得七翹八翹的,那粗眉毛跟兩條毛蟲似的,微微突出的眼睛有明顯的血絲,明明是笑着看着卻像是在怒眉瞪眼,頗有些凶煞之氣。
配上塌鼻樑厚嘴脣,真是比真馬賊海匪還要凶神惡煞。
杵在廳內就如一座小山似的,張口聲如洪鐘,比池方正幾個練家子板起臉來還嚇人。
也怪不得成親當日許巧兒揭開蓋頭一看,會當衆“喜極而泣”起來。
許巧兒都“喜極而泣”了,玉娘直接嘴巴一扁,嚇得嗷嗷大哭起來。
柳氏顧不上抹噴出來的茶水,忙將玉孃的小臉壓進懷中,不讓她再看黃子俊,低聲哄着。
黃家人祖上馬賊出身,雖洗白成了大商戶,家中男子長相駭人的名聲倒是比生意上的建樹傳得還廣,像這種一露臉就嚇哭孩童的事也不是頭一遭。
只是今天嚇到的不是尋常人,是楊家二房的寶貝小閨女,黃子俊一張臉急得通紅,忙忙沖懷中掏出備好的長命金鎖,跨了兩步就湊到柳氏跟前,一邊將金鎖往玉娘懷裡塞,一邊笨拙的哄勸,“小囡囡別哭,這個,這個金鎖是我特意打的禮物,給你壓驚,給你壓驚。”
黃子俊顯然不慣於哄孩子,言行都透着侷促和急切,聲音又大,反倒震得玉娘哭得更響。
只是入手的金鎖十分沉手,樣式圖樣都是最新最精緻的,柳氏看着黃子俊焦急的模樣,不由笑起來,語氣倒是柔和,“玉娘認生,倒不是……嚇得,小四別放在心上。”
吳氏幾人反應過來,也忙跟着附和幾句。
聽柳氏叫黃子俊小四,本有些不安的許偉和小權氏頓時鬆了口氣——這是願意和他們親近來往了。
本趕着上前解圍的許巧兒也不急着上前了,只笑着站在一旁。
長輩的年紀都不是白活的,多少有點看人的本事,別說定了這門親事的小權氏,就說吳氏幾個這會兒也回過味來——這黃子俊長相是嚇人了點,言行舉止卻有禮有度,態度也謙遜實誠,瞧着心眼也是好的,到底是黃家這一輩好容易供出來的秀才,讀書人還是有讀書人的裡子在的
。
再看許巧兒,原來那樣嬌蠻的一個人,成親時還傳出被新郎嚇哭的話來,現在卻是一臉淺笑,行止有度,神色眼中都沒有半點怨忿勉強,可見這幾個月新婚也轉過彎兒來,對這門既成事實的親事還是滿意的。
女兒家對親事滿意,夫婿靠譜、懂得體貼敬重是重要的原因之一。
這樣就更能看出黃子俊不似外表那樣,說不好面對妻子也是個溫柔小意的人。
更何況長相又不能當飯吃,人真的好纔是最實在的,這麼想着,衆人都笑着安撫起來——安撫嚇哭的玉娘,還有這個因外表被人誤解的黃子俊。
黃子俊做了個所有楞頭青下意識都愛做的動作,紅着臉撓撓頭退開老遠,只求遠離玉孃的視野,不要讓她再被“三次傷害”。
看他這副傻乎乎的樣子,楊彩芽忍俊不禁笑起來,看向同樣看得好玩的大郎,大郎跳下椅子,上前去拉黃子俊,“子俊大哥,我們家後頭在修練武場,晚飯還要等一會兒呢,我帶你去看我的練武場。”
大郎沒被他嚇哭,他已經萬分慶幸,這會兒大郎主動親近他,黃子俊手腳都不知道怎麼擺,一個勁兒的去看許巧兒,嘴裡急聲道,“我,我就會讀書,我不會拳腳功夫的。”
快及冠的大男兒家,倒比大郎還像個無措的孩子。
衆人不禁哈哈大笑,許巧兒懸着的心徹底放下來,斜睨着黃子俊低聲道,“哪個讓你去打拳了,大郎要帶你去逛你就去。”
這也是個怕媳婦的。
衆人又是一陣大笑,黃子俊紅着臉傻笑着點頭,忙請大郎先走,許二媳婦這會兒也上前,笑道,“我帶兩位過去。”
等黃子俊和大郎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廳內的笑聲還久久不散。
權氏深深看了眼小權氏,點頭道,“上回吃酒也看不出什麼,這下看來妹妹倒是相了個好女婿。”又招手讓許巧兒坐到身邊,“子俊看着是個老實的,又肯讀書上進,以後你可要好好幫襯自己夫婿,等將來子俊出息了,你的福氣還在後頭呢。”
上次權氏和柳氏去吃喜酒,因還掛着家中各樣的瑣事要辦,不過吃過酒就告辭了,也來不及多和許家、黃家的多接觸。
現在權氏能這麼說,是正式揭過以前兩家的糾葛,重新拿許家當親戚看了。
就是當初權氏在許家借住,因着小權氏和許巧兒的別有用心處得並不親密,又有後頭那些事,什麼時候有今天這樣熱絡關懷的口氣。
許家主動修好是一方面,許巧兒的轉變,黃子俊這個女婿挑的好也是一方面。
小權氏和許巧兒相視一眼,不禁開懷笑起來
。
許巧兒忙恭順的應下,咬了咬脣看向曹卓,“姨母的話我一定記在心裡,不過……夫君將來能不能在讀書上更上一層樓,還是要表哥多提點幫襯。”
這話倒不是許巧兒故意要歪纏曹卓。
大訊朝律法明確規定,商戶人家想要考科舉光是白身良家子還不夠,需要有官場的關係找人寫推薦信,才能順利下場考試——拜師也是一條門路,不過大部分拜的師未必是有官職的人,說到底還是要找官員搭路子。
黃子俊考到秀才,之前是花了大價錢請的邊角小官幫忙寫的推薦信,現在有曹卓這樣的實權大官舉薦,別的不說,力度可不是一般小官的推薦信能比的。
又是拐着彎的姻親,沒有比這個更好的門路了。
小權氏忙接口道,“若是守約願意幫襯,別說許家,就是黃家也沒有讓守約白幫忙的道理,這潤筆費……”
小權氏還知道潤筆費,不過用的有些不倫不類。
曹卓眼角微翹,擺擺手道,“姨母不用提這些,不過是順手的事,到時候讓子俊來找我就是。”
確實是順手的事,將來大郎要下場考試,也是要找曹卓寫推薦信的——餘先生一早提過這事,也替餘然預約了一份,不過話沒說滿,說這事等年後他回青山村後再給個準信。
想到餘先生說有事纔去外地過年,也不知道是不是和推薦信有關。
楊彩芽這邊想到餘先生,曹卓也說起餘先生,“楊家學堂倒是請了位學識淵博的先生,推薦信的事我能辦,要是課業上有什麼難處,只要子俊願意,可以去找那位餘先生討教。”
曹卓這也是冰釋前嫌的態度。
小權氏一直留心青山村的動靜,自然知道揚遠學堂的事,卻沒想到小小鄉學的先生竟然能得曹卓如此推崇。
小權氏和許巧兒心中大喜,雖不敢就此蹬鼻子上臉當以前的把柄爲無物,卻也是真心歡喜,一家人忙起身鄭重謝過曹卓。
許巧兒轉身拉着楊彩芽,語氣誠懇,“彩芽妹妹,以後夫君要是有麻煩到揚遠學堂的時候,還請彩芽妹妹多關照。”說着又向吳氏幾個脆聲謝過。
這聲彩芽妹妹可是久違了。
不過對比起方惜月那嬌弱造作的模樣,許巧兒這個前小三簡直甩方惜月這個新小三幾條街。何況如今的許巧兒再也不讓人覺得膈應。這麼想着楊彩芽也不抽手,歪頭看着收心爲自家夫婿打算的許巧兒,似慨似嘆的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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