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着方惜月這一動,本就只有喁喁低語的亭內彷彿更靜了幾分。(..首發)
無數道視線不約而同的落向同一個方向,方惜月似毫無所覺,一步一步走得即穩且雅。
白氏看得面上笑容更深,而方惜月的舅母張四夫人更是揚聲笑道,“知道您向來偏疼四娘。只是要說您想找人陪長史夫人,除了四娘,我這兒還有位慧娘呢。咱們慧娘,真論起來可是長史夫人的義姐妹。”
青山鎮縣令夫婦認了楊彩芽做義女,伍慧娘這個縣令家的幺女,可不就成了楊彩芽的義姐妹。
這事在長史府大婚當日,就由縣令夫人親口說破過,在場衆人反應過來,俱都打破安靜三三兩兩的開口附和,“張四夫人可真是疼小輩,到哪兒都不忘了看顧小輩。”“三少奶\/奶還坐着幹什麼,你嬸孃開口給你討了個好位置,可別拂了你嬸孃的好意。”
在座大半都是三大望族的夫人奶\/奶,別管平日裡生意上來往中的明爭暗鬥,到了常氏家裡,言行中倒頗有點抱成團的意思。
張四夫人聞言不以爲杵,順着話茬笑罵幾句,白氏更是眉眼都沒有動一下,擡袖招手,示意伍慧娘也上主桌來。
張四夫人這一房是張氏的嫡支長房,伍慧娘所嫁的是嫡支二房,對外兩房自然是親親熱熱,對內如何窩裡鬥,這些望族貴婦人又有哪個不清楚?
她開口讓方惜月過來,張四夫人忙不迭就搭上伍慧娘,目的無非兩個。
一是幫着護着方惜月,二是提醒她張家還有個伍慧娘,和長史夫人關係匪淺。
難道她會因此就真的忌憚起來,任由方惜月攀上自己的好兒子不成?
白氏一面想一面心中嗤笑,擡手示意丫環再多加個位置
。
見伍慧娘謝過離座走向主桌,張四夫人也忍不住心中嗤笑。
自家早有意和常氏結親,只可惜常氏姿態擺得高,明示暗示都無果,左看不上右不入眼,既然正經張家女兒常氏不願意,那就奉上個聲名在外的外甥女方惜月。
說起來,當初方惜月揚名也是在常氏的某一次宴席上,外人可不管好名聲具體是從誰口中傳出來的,既然是常氏宴席上造成的勢,在外人心中就少不了常氏的推波助瀾。
如今他們也學乖了,常氏的親難結,他們就不明說要結,且幫着方惜月暗中使勁,只要不說破,白氏也不能自己上趕着拒絕。
方惜月也是白氏誇過贊過的,任白氏說出什麼拒絕的理由,打的都是白氏自己的臉。
反正不是自己的親閨女,他們耗得起。
白氏想怎麼明着捧人暗着推拒,對他們張家來說都是不痛不癢的招數。
張四夫人越想面上笑得越自在,悠悠然端起酒盞,和同桌女眷說笑起來。
外頭下人歇腳的涼棚裡,念夏卻是無法悠閒自在,眼看着自家小姐和伍慧娘分座楊彩芽身側,忍不住就繃直了身子,視線在楊彩芽和權氏含笑的臉上來回打轉,心中緊張得冷汗直冒。
這刺史府的如夫人白氏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閒事!
長史府和沈大人熟稔,關你白氏什麼事!
還巴巴的說出來,又巴巴的喊了自家小姐上前,也不知道打的什麼鬼主意!
要是言談間牽扯出京城裡的事,那可如何是好!
雖說當日在寺後梅林,曹長史允諾不會亂說自家小姐的舊事,這段時間看來也確實沒傳出什麼不該有的話,但答應的是曹長史,誰知道楊彩芽這種沒見識的鄉下丫頭嘴緊不緊,會不會真的遵守許諾?!
不,當日與其說是曹長史允諾,不如說是威脅……
威脅自家小姐不準再接近楊彩芽,也不準再攀扯長史府,爲的、護的不正是楊彩芽!
現在是白氏發話,自家小姐才上前的,這樣應該不算自家小姐有意接近楊彩芽吧?
念夏越想心越亂,偏偏常氏規矩大伺候的都用常氏的下人,來客的僕從是另搭涼棚吃喝歇腳的,不得上前。
再看長史府跟來的三個下人就坐在鄰桌,安靜端坐着用飯,看舉止似乎只得規矩二字,氣度別說和自己比,就連常氏涼亭外的粗使婆子都不如。
她早打聽過了,楊彩芽身邊有頭臉的僕婦丫環,都是那個義母縣令夫人給的
。
果然是小地方出身的下人,也就只配跟着個鄉下丫頭出身的夫人做事!
不如自己哄她們幾句,找個藉口把楊彩芽支開,自己再想辦法請自家小姐出來,也省得給自家小姐給那白氏當槍使,再出什麼紕漏!
念夏這麼想着,心中微定,放鬆身形正要轉身和鄰桌的許二媳婦三人搭話,就聽涼亭傳來一陣大笑。
也不知是哪家夫人別有意味的高聲笑道,“白夫人可別打趣四娘了,小女兒家的面皮薄着呢!再說了,您這話怎麼能問長史夫人,長史夫人也還是個新媳婦兒呢!您要問,也該問曹老夫人不是?”
話音才落,四周就響起高高低低的附和,打趣聲。
念夏暗自撇撇嘴,只覺得這婦人呱噪的很,巴結白氏就白氏,帶上自家小姐做什麼!
真是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白氏說好聽點是如夫人,說白了也就是個姨娘,也就那些上趕着巴結常氏的人,才喊得出“白夫人”這種不倫不類的稱呼!
自家小姐要真能如願和常五爺……到時候對着個姨娘婆婆,還真是膈應的慌!
不過,這婦人的話是什麼意思?!
念夏後知後覺心口一跳,忙又轉身面向涼亭,恨不得把耳朵支進涼亭內,就聽白氏發出一陣低笑聲,“瞧我一時心急,倒是問錯人了。該罰該罰!”
這“一時心急”四個字說的可真有意思。
但凡家裡和府衙有點關係的,誰沒聽說過方惜月常去探望從舅司倉參軍事張懷帆,往府衙送吃送用的。
方惜月是否真對張懷帆這個從舅孝心感人無所謂,但張家有意和常氏聯姻是真。
別說張家,當地不論其餘二大望族,還是其他有頭臉的大戶,哪家不是盯着常氏那個獨身的五爺常一塵。
在座的夫人奶\/奶家,誰不想和常氏聯姻,鞏固自家在江南道的地位,爲自家謀取更大的利益。
可惜能搬出來的小輩閨女,硬生生都被這半道竄出來的方惜月給比到了泥地裡。
方纔方惜月和伍慧娘才落座,話不過兩句,白氏便開口問起楊彩芽巡鹽御史沈大人的親事,話是對着楊彩芽說的,視線卻是落在方惜月身上。
這意思可再明白不過了張家雖沒明言如何,但白氏可是趁勢表明了自己的態度:你張家有個千好萬好的表小姐,我可沒什麼想法,這不,好心的幫你們張家問人牽線呢!
看着白氏說罷真的舉杯自罰三杯,在座各家女眷或是暗笑或是無謂,端着隔岸看戲的心態,也做張做致的笑鬧舉杯。
張四夫人氣得心口疼
。
她纔剛想着自家凡事不擺上檯面明說,白氏就無法見招拆招,連句準話都說不得。
沒想到一轉眼,白氏就藉着曹老夫人的話頭,問起新任巡鹽御史的親事來。
怪不得才問了長史府是否和沈大人相熟,緊接着就把四娘叫了過去。
好個借力打力!
有了白氏這一番問話,這一個態度,往後他們張家再做出什麼,或是放出什麼想讓四娘和常氏聯姻的話來,今日的事一對景,就成了他們張家、她的四娘死纏爛打,厚臉歪纏了!
她是想着有心算無心。
白氏倒也能裝聾裝瞎,直接半明半暗的把話擺開來說!
還當着這麼多人的面!
這麼多,幾近全蘇州府有頭臉的人的面!
這可真是不輕不重的打了他們張家的臉!
偏偏還不能接口反嘴回去!
張四夫人越想越覺得氣不順,卻只能不動聲色的撫着心口順氣,強笑着嘴脣翕合,正要開口揭過這個話題,就對上主桌投來的一道清冷視線。
被白氏這突如其來的話語“羞”得低下頭的方惜月擡眼看向張四夫人,飛快的衝張四夫人使了個“稍安勿躁”的眼色,隨即幾不可見的微微頷首,便復又低下頭,似被周圍的揶揄話語“羞”得又臊又不安。
四娘雖經歷“坎坷”,卻是個有主意有手段的。
張四夫人心頭一凜,被方惜月這一眼看得反而冷靜下來,撫着心口的手也停了下來,臉上強笑漸漸恢復自然。
外頭念夏一直注意着自家小姐,捕捉到二人的小動作也跟着鬆了口氣,此時也無心再去和許二媳婦三人攀談,只一心留意亭內談話。
這邊張家主僕三人各有心思,那邊白氏已經放下酒杯,重新撿回方纔話茬,看向權氏笑道,“曹老夫人也看到了,四娘是個好的,偏偏這樣一個好女兒家,親事卻沒個準,我看着都心疼着急。我聽聞沈大人和四娘年紀相當,又未婚配,不如曹老夫人做個仲人,若是能因曹老夫人成就一段姻緣,也是長史府的功德。”
說到仲人,白氏可不就是曹卓和楊彩芽親事的仲人。
這話由白氏說出來,一時倒叫權氏不好直言拒絕。
也不知道當初曹卓請動白氏時,有沒有想到會有今天這一出?
方惜月心中冷笑,低垂着的腦袋似乎因這話語,羞得更低了幾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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