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漢親自送來請帖,束手稟道,“老爺直接去了外書房。【..】讓小的把隨身衣物先送進來。這請帖先叫夫人過目,回頭老爺會跟您細說。”
翻開袁氏派發的大紅喜帖,楊彩芽居然有些恍惚。
她忙得都把方惜月給忘了。
也沒讓人去打聽,沒想到張、袁兩家把喜宴定在蘇州府辦,就在三月十八,從兩家放出消息到定下日子不過兩個多月,婚期還定得這麼急。
遠在京城的方家就是趕路趕成狗,也趕不及到場啊,方惜月準備直接由舅家送嫁?
這叫什麼事兒,楊彩芽頭頂大問號,聽陳漢這麼說也知問不出什麼來,便讓許二媳婦打賞。
剛回來前院還一堆事兒呢,陳漢謝過賞,跟腳踩風火輪似的溜了個沒影兒。
楊彩芽頂着大問號,拿着請帖去安享堂。
照袁氏來蘇州府後的做派,恐怕這次把全蘇州府能數得上的人家都請了,這頓喜酒長史府也不能免俗。
權氏聽罷一萬個不願意。
她年輕時就是敢愛敢恨的性子,當年她帶着曹卓暫住定國公府,親身親歷方家如何鬧着和曹意曦退婚,當着腿疾難治的曹意曦她只是憤恨,背地裡不知替曹意曦流過多少不甘、心痛的淚。
雪上加霜的是,曹意曦就那樣去了。
這麼多年她點燈禮佛,唯獨放不下的就是對方家的厭惡。
再見方惜月時她能漠然相待,此刻看着喜帖只覺得刺眼無比。
原來,比起曹卓、沈練、盧午陽,她對方家要更深惡痛絕。
那又如何,她只是個婦道人家,外事官場她不管,她就是厭惡方家。
權氏捏着大紅喜帖,心緒翻涌。
曹卓進安享堂時,就見權氏沉着臉端坐飯廳上首,右側楊彩芽也是一臉官司。
他腳步微頓,心念一轉就猜到緣由,先衝媳婦兒翹了翹嘴角,轉向權氏時眸色暖如春風,“看過袁氏送來的喜帖了?你們要是不想去,託病不去就是
。”
權氏倒被他這一眼看得莫名恍惚,愣道,“這樣能行?”她可以不管,但兒子不能不顧官場交際。
“市舶司還管不到我頭上。你們女眷不露面,我一個人去也就夠了。”曹卓無謂道。
伸手替過大丫環,幫老孃媳婦兒盛飯,語氣不恥,“您和彩芽也就罷了,事到如今,我和展之、午陽的底細袁氏肯定早摸清了。袁家婚事雖定得急卻是準備大辦的,照袁提舉偏疼袁老八那勁兒,只怕巴不得捂着方家以前和定國公府退過婚的事。要是可能,袁氏大概都不想請我們這幾個京中‘老人’。”
“你們大概也看出來了,方家不僅不會來人,方惜月出嫁一應事宜都由舅家張氏操辦。這三家應該都是一個想法,不想漏出方家舊事壞了喜事壞了袁氏新媳婦的名聲。方惜月倒是有點本事,袁提舉和方、張家這麼做還能說爲了臉面,袁老八知情還願意娶她,這麼維護擡舉她,可見是真看重她。”
方父和方兄在朝爲官不能輕易請假,方母和方嫂要理家照顧幼孩,方惜月的直系親人真就理由光鮮的一個都不來。
張家則是做出一派甥舅情深的模樣,拿着也不知是不是真由方家八百里加急送來的嫁妝,添上張氏添妝大肆操辦,唱出一幕孃舅親香,距離阻礙不了親情的動人大戲。
市井百姓哪兒會深究,只會津津樂道。
權氏長長吐出一口氣,默然點頭,“那我就託病不去了。有那閒工夫不如在家坐鎮。”
這話是哪兒來的,曹卓正給媳婦兒夾菜的手停在半空。
楊彩芽沒注意,頭頂大問號叮的一聲消失了,心中卻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她很想問方惜月一句:你跟你父母兄嫂是親生的嗎?
真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
舊事如何她不評論,單看方家、張家對方惜月嫁入袁氏的態度和做法,方惜月在他們眼中也許只是個攀附權貴的工具。
是不是方惜月身在其中,早看透這一點,纔會“順從”家中安排隻身南下,只求能在自己的婚事上握住哪怕多一丁點的主導權?
她做生意不離時運,方惜月何嘗不也是時也、命也。
嫁給袁老八,方惜月真如願了嗎?真的開心嗎?
楊彩芽略有感慨,更多的是覺得方家噁心,對方惜月一點同情心都升不起來,回神看曹卓面露不解,再一想剛纔權氏說的話,忙將玉蜀黍的事說了。
她做好了歪纏說服他的準備,結果曹卓不過沉思片刻,就笑着應下,“這樣也好,你打着巡看產業的名號,娘名正言順的坐鎮家中,這理由誰都挑不出個錯來。袁氏也沒那麼大的臉,敢讓所有人都遷就他家的好日子。”
“回帖你也不必多說,只說早定好出行的日子,不巧今天突然收到喜帖
。我看待會兒你就交代下去,隨行的人、車馬儘快定下,各處交好人家打聲招呼就能走了。袁氏倒是替你省了功夫,聽說袁氏挑了幾個宜出行宜嫁娶的吉日,最近一個就是二月二十三,要不是太趕了不好看,也不會定在三月十八。正好你就定在二月二十三出發。”
那不就是三天後?
楊彩芽有點小激動,沒想到這麼快就能飛出去耍,隨即頭頂又冒出個小問號曹卓怎麼這麼容易就答應了?連問都沒多問一句。
他對她的能力就這麼放心麼,楊彩芽捧着飯碗喜滋滋的想。
權氏一頓午飯吃完,臉色卻不見放晴。
等三人移步宴息室消食,曹卓親手斟茶,推到老孃和媳婦兒跟前,溫聲消解權氏的心結,“娘不喜方家做派,兒子懂。兒子也不敢忘定國公府對我們孃兒倆的重恩。您放心,他們想風光辦喜事,就算我肯,展之和午陽也不肯。更何況,我第一個不肯。您只管等着看,方家造下的舊孽,兒子會盡數討回來。”
他不屑針對女人,但方惜月自己要撞上來,就別怪他手狠。
比起展之、午陽,他的做法已經算溫和了。
方家當年敢不義,就別怨他們如今不仁。
不過是惡人總逃不過惡報罷了。
曹卓勾起抹冷笑。
權氏只覺兒子這笑太對她胃口了。
於是一盞茶後,她身姿輕鬆的鑽進佛堂唸經數佛豆觀音大士慈悲爲懷,我兒子是孝順我這個做孃的,他就是背地裡陰人那也是冤有頭債有主,是正義之舉,阿彌陀佛啊阿彌陀佛。
這邊權氏理佛理得滿臉笑,那邊不等楊彩芽拉着曹卓深問,就被曹卓哄着去午歇,“我也在娘這裡歇一會兒,咱們回雅源閣再好好說話,乖。”
平日楊彩芽也常在安享堂午歇,等在外間的大丫環熟門熟路去小隔間鋪牀,楊彩芽只得頂着小問號從善如流的滾上\/牀。
聽着隔間裡沒了動靜,曹卓卻沒去廂房午歇,擡腳就去了小佛堂。
權氏難掩詫異,唸完手上那一頁經文才起身淨手,母子兩落座小佛堂矮塌。
曹卓沉默片刻,似乎在整理思路,半晌才低聲正色道,“讓彩芽出去散散心也好。過年這段日子你們沒少出門應酬,那些夫人奶\/奶來來去去也就是那些話,還打量我不知道?彩芽這才嫁進來一年,您都不催着抱孫子,那些外人瞎操什麼心?見天明裡暗裡問彩芽的肚子,真是吃飽撐的!自家後宅陰\/私事還折騰不夠,手都伸到外頭來了,嫌不夠噁心人的。”
有那有心的、想巴結的,還打過往長史府送人的主意,這是赴宴時前頭男眷席上發生的事,曹卓也不用推拒,直接一張黑臉就把人嚇回去了
。
沒人贊曹卓潔身自好,不好女\/色,卻有人傳楊彩芽善妒,把個夫婿管得死死的,連個妾室通房都沒有。
有那羨慕嫉妒恨的婦人更是暗地裡說道,等着看長史夫婦恩愛佳話,早晚變作街頭巷尾的怨侶笑話。
可惜自家日子自家知道,娘三個根本不過心。
只當好事之人用嘴放屁,如人飲水自家關門過得和樂。
權氏下意識轉佛珠的手一停,聞言慢慢回過味兒來。
只聽曹卓接着道,“之前伍慧娘不是和您說起西普陀寺求子十分靈驗?您和我不急,但彩芽自小是個心裡藏得住事的,她年紀小面嫩,被問煩了聽多了面上不顯,說不得因着對您的孝心,心裡也有壓力。趁着這次機會,一來讓她清靜散散心,二來您暗示一句,讓她去拜拜西普陀寺,也別明說什麼求子,就說讓她替您盡心,把寺裡所有大殿諸佛都拜一遍。”
小丫頭多少還是有壓力的吧。
否則夜裡怎麼會那樣熱情,予取予求的任他施爲。
不管靈不靈驗,拜寺廟盡份心總沒壞處。
曹卓想到這裡,對媳婦兒又是愛極又是心疼,眼尾嘴角軟得都快化了。
話再出口就有些心不在焉,“西普陀寺就在同安。那是蕭觀察使管轄地界,她爲玉蜀黍的事登門,這去西普陀寺的理由都是現成的,順理成章就當去遊覽當地古剎。至於玉蜀黍推廣,這算是公事,我會安排打點周全,派得用的人跟去,您只管放心。公事不用彩芽操心,到時候她就能一路好好玩。”
這是一丁點事都不想讓彩芽擔。
還特意找她偷偷表白緣由和打算,好心還要捂着,真是一釐壓力都不想給彩芽,疼到心尖上了!
權氏想得通透,再聽兒子爲小媳婦盤算得如此周全細緻,早笑得臉上細紋都平整了。
見權氏滿臉真心贊同,對讓彩芽出門遠遊無芥蒂無不滿,曹卓雖在意料之中,卻也難免心頭大定娘一向疼愛彩芽,成了婆媳感情沒變質,這是家宅和美難求的福氣!
他是個做事果決的,和權氏說道清楚後,就轉身又去了外書房,讓陳漢出門請人,要儘快把去同安的人安排妥當。
小佛堂裡,權氏燃香跪拜,衝着曹父曹兄的牌位合掌默唸。
夫君,大郎,你們看,有阿卓和彩芽這樣和美恩愛的小夫妻,我們曹家的興旺日子,已經開始了。
權氏額頭貼地,眼角水光順着翹起的嘴角慢慢滑落,欣慰而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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