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上房盡在三樓,盡頭一間燈火如豆。【首發】
長隨沒事找事的擺弄茶具,擡眼好奇的偷瞥沈練自家爺看信怎麼跟看戲似的,表情跌宕起伏十足精彩。
驚訝、擔憂、苦笑、沉吟走馬燈似的變來變去,這會兒又開始出神了。
不就是餘先生送來的信嗎?
長隨伸着脖子小聲提醒,“爺,可是餘先生那裡有變?快馬送信的人小的給留下了,您這會兒回信明天日落前就能送到
。”
“給份重賞,讓人走吧。”沈練緩緩搖頭,似乎還未回過神來。
啞巴有喜了。
沈練垂眼引燃信箋,竄高的火苗化灰的信紙在瞳孔中跳躍,他閉上眼,掩去其中殘留的最後一抹淡淡心緒。
等長隨迴轉覆命時,就見自家爺好整以暇的啜飲茶水,擡眼看向他微微勾脣,那笑如曉日破雲,明亮得沒有一絲雜質。
然後,他聽到他家爺熟悉的沉穩語調,“楊氏診出有孕,你明天一早去跟陳家打聲招呼,讓他們送些吃用藥材去安溪曹氏茶場。找一位姓王的媽媽。如果有懂照顧人的婆子,就連身契一併送過去。”
也算是他替他未來妻族結個善緣吧。
沈練放下茶杯,神色透着難以言狀的豁然開朗,“你去陳家前把包袱打好,回來我們就啓程回蘇州府。”
餘先生借蕭大人之名擬好摺子,他也借汪大人之名擬好了摺子,此行事畢該回去了,沈練抖袍起身,踹了傻愣的長隨一腳,笑罵道,“還不快去。”
看着自家爺轉眼安睡,長隨咧開嘴無聲笑,樂顛顛熬夜幹活去了。
次日陳家雞飛狗跳的準備東西。
而早兩日在茶場安頓下來的楊彩芽一行,卻是過得安寧靜好。
楊彩芽半倚在窗邊貴妃塌上,拿手指點着窗外芒果樹直流口水。
她在福寧城外看到時,還不確定是不是芒果,此刻窗外芒果樹已經結出半指大小的生澀青果,她纔敢肯定。
據傳芒果是唐朝才傳入的,沒想到大訊朝已經有了。
更沒想到福寧城外果園遍種,她家茶場莊院裡也種上了。
她後世去福州旅遊時,福州大街上還種着一排排芒果樹,夏天果實成熟,傍晚能見人挑着長杆打芒果,孩童拿着東西在樹下接,市井又熱鬧,叫她看得心生歡喜。
可惜後來爲了所謂市容砍了。
楊彩芽有種失而復得的感慨,直起身趴上窗臺,伸手扒拉芒果葉,聊表懷念。
這樣子落在夏至眼裡,真是又好笑又無奈,忙上前扶着楊彩芽躺好,低聲勸道,“果子成熟要等七八月呢,再說王媽媽特意交待了,這庵羅果上火,夫人可不能貪嘴。”
夏至一臉拿饞貓無法的模樣,楊彩芽直翻白眼。
王媽媽一到茶場氣勢大變,徑直把她送進備好的莊院,除了拉撒恨不得她長在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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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拿着蕭府大夫寫的注意事項當令箭,把全莊院服侍的人都敲打了一遍,這個不許那個不能,好像她是個碰不得的瓷器,稍有差池就碎了。
她連屋門都難得能出。
張二等人卻在茶場裡逍遙自在茶場佔了大半個山頭,採茶爬山賞景都是好去處,吳崖幾個和鏢師們這幾天還打了不少獵物回來,威武雄壯得了茶場僱工家小子們的滿心崇拜。
她卻只能悶在山腳莊院裡,也就第一天見過茶場各大管事認過臉,就被王媽媽勒令關門安胎。
她才眼紅抱怨一句,王媽媽就搬出曹卓,“老爺的回信沒來前,老奴可得護夫人周全。夫人別叫大傢伙爲難。”
她錯了,茶場不是她的主場。
是茶場女帳房出身、丈夫榮升茶場總管的王媽媽的主場。
楊彩芽也知她們是爲她好,又是出門在外,只怕比她還緊張,只得乖乖躺倒挺屍,心裡卻奇怪曹卓這次回信好慢,歪頭問夏至,“餘先生那裡也沒有收到老爺的消息?”
夏至搖頭,寬解道,“想來老爺知道了,肯定要送東西過來,信件大概會隨東西一起過來吧。夫人且寬心,您可不能再折騰了。少說要坐穩三個月纔好動,就是老爺不懂,老夫人想來也猜得到的。您在這兒安心養着,府裡收到信也能放心。”
算算日子,各個口岸的官船應該已經相繼下海了。
曹卓估計正忙得團團轉。
楊彩芽腦子轉過彎兒來,不再糾結信件,轉口交待夏至,“你去跟池方正說一聲,餘先生若是要辦什麼事只管陪着,護好餘先生安全就行,其他別管也別亂說。”
夏至聞言嘴角抽了抽。
餘先生領略完茶場風貌,老文青病發作,擼着袖子要體驗採茶野趣,結果閃到老腰。
楊彩芽入住躺了幾天,餘先生也跟着躺了幾天,今早才報好了,張二忙又把池方正調到餘先生身邊。
想到餘先生這個老活寶,楊彩芽就樂,有孕後她笑點好像更低了。
一直笑到夏至迴轉,聽她回稟,“餘先生一聽就喊王媽媽準備馬車,說是要去左近遊玩。池方正帶了幾個鏢師跟着,餘先生還帶了幾家僱工的半大小子一起。”
這是真去玩,不是要暗地裡辦事?
餘先生和沈練常有書信來往她是知道的。
好像這幾天也不見福寧那邊有書信過來,餘先生也沒發出過信。
這是事辦完了?
楊彩芽放下心來,轉念又好奇起沈練的相親結果
。
很快她的好奇就得到了解答。
陳家特意派了沈練未來岳母身邊的心腹媽媽過來,說是得了沈練請託,送養胎的吃用過來,並連帶身契送來一位經事的婆子張媽媽。
有了張媽媽一道掌眼服侍夫人,王媽媽心中更定,對陳家人千恩萬謝,代表楊彩芽使勁招待陳家來人。
等送走陳家來人,王媽媽理着各式吃用笑道,“沈大人瞧着冷冷淡淡,沒想到是個細緻人。將來沈大人成了家,以沈大人和老爺、盧大人的交情,幾家必是通家之好。這是早早讓未來親家和您親近呢。這樣替未來妻族打算長臉,那位陳家小姐能嫁給沈大人,必定後福不淺。”
王媽媽沒有避着張媽媽。
一來是想這話能傳回陳家,也算是表明他們受了陳家的好,將來會幫襯陳家小姐;二來也是讓張媽媽安心,不避着她就是真把她當自己人了。
張媽媽果然喜笑顏開,不再拘謹乾站着,上前挨着王媽媽坐下,幫着把近日得用的東西分類放好。
楊彩芽歪在榻上看着,微微笑起來。
沈練這樣是很滿意陳家小姐吧?
沈、陳聯姻不乏政\/治因素,但相看能讓雙方閤眼緣、對心意,總比盲婚啞嫁的好。
沈練也得了好姻緣。
他和曹卓、盧午陽這三個好兄弟一起經過多少事,如今並肩而戰,各自立業成家,不得不讓她感嘆機緣天定。
楊彩芽真心替沈練高興,轉念又想到陳家人說,沈練早幾日前就離開福寧了。
沈練應該是從餘先生那裡得知她有孕的消息的。
福寧離蘇州府路程不遠,沈練應該已經到蘇州府了。
算起來曹卓動作再慢,也不應該落在陳家人身後。
混蛋曹卓連個隻言片語也不曉得先送過來!
楊彩芽磨牙霍霍,晚餐狠狠大吃一頓才解了鬱氣,對着蘇州府的方向默默畫圈半晌,才洗漱上\/牀歇息。
茶場所在的安溪早熱了起來。
王媽媽拗不過楊彩芽,又不敢買冰來用,只得折衷同意把鋪蓋安到窗邊貴妃塌上當牀用。
窗扇虛掩,夜風徐徐。
王媽媽仔細鋪牀掖被,確保楊彩芽怎麼翻都不可能掉下牀,又交待守夜的夏至在外間警醒些,才放心退了出去
。
初夏莊院夜色沉沉,靜謐無聲。
唯獨貴妃塌近處的高腳桌上留了一盞昏黃燈燭照明,以免起夜視物有礙。
楊彩芽翻身胡亂揮了揮手,迷糊間只覺得今晚的燈燭似乎特別亮,晃得她睡不安穩。
等外頭突然響起的嘈雜聲漸漸清晰,她才反應過來是屋外漸次亮起燈火,燭光照進窗縫才讓她錯覺是屋內燈燭晃人。
夏至披衣進來,合上窗扇低聲道,“夫人別起來了,省得走了困歇不踏實。奴婢出去看看,外頭那麼多人不會有事的。”
不說王媽媽和張二,有吳崖幾個護衛和鏢師在,他們就是不動手關門放來禧,也能把全茶場的僱工壯漢給放倒。
楊彩芽含糊的應了一聲,抱着薄被翻向牀裡。
果然不過須臾,外頭的動靜就倏然消失,連來禧都沒發出半點動靜。
外間傳來極輕的腳步聲。
消失在貴妃塌前,只投下一道濃黑的陰影。
空氣中有輕淺的青草冷香。
曹卓的味道。
楊彩芽夾着被子轉過頭,睏倦的腦海中不期然撞進熟悉的身影,即便揹着光也讓她不容錯識。
“阿卓……?”楊彩芽想起身看清楚,日漸嚴重的孕期嗜睡卻讓她撐不開眼皮,一時竟分不出夢境現實,“阿卓?夏至……”
曹卓彎下身來,探手揉了揉楊彩芽的發頂,柔聲道,“是我。我來了,媳婦兒。”
真的是曹卓,楊彩芽安心任眼皮耷拉下來,嘴脣卻無意識的嘟起來。
“傻媳婦兒別惱。是我來晚了。”曹卓忍不住漾開笑臉。
想起自己一身風塵,忙將外裳胡亂脫下隨手丟開,才輕手輕腳擠上牀,見楊彩芽抱着薄被不放,半垂鳳眸一片柔色,“媳婦兒乖,別抱着被子了。轉過來,乖。”
邊說邊將人小心摟進懷裡,抖開被子蓋到二人身上,嘴裡輕聲哄道,“睡吧。我陪着你呢。”
她男人聲音真好聽啊。
他們的孩子好幸福呀,胎教起就有悅耳的好嗓子能享用。
楊彩芽迷迷糊糊的想,窩在熟悉的懷抱裡蹭了蹭,安然沉睡。
卻不知,自己的嘴角翹出濃濃笑意,一夜未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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