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家竄出兩道小身影。
王六郎的侄子滿臉焦急,急匆匆往村尾方向衝。
英兒跟了幾步,忽然“哎呀”一聲拍拍額頭反應過來,忙調轉方向,拐上小道,跑向鄰村白叔家的地頭。
白叔家的田畝已經禿了大半,田埂上紮好的糧食摞得高高的,柳氏正一捆一捆往馬車上搬。
英兒遠遠瞧見,顧不上歇口氣,邊招手邊高聲招呼。
“你說什麼?”英兒喘着粗氣,話說的斷斷續續磕磕巴巴,柳氏聽着有些反應不過來,茫然的眨眨眼,又擡手掏了掏耳朵,“那曹家傻子和人打架,你跑來找我們幹什麼?”
英兒急得跺腳,剛“哎喲”了一聲,聽了兩耳朵的白叔已經爬上田埂,皺眉問道,“英兒別急,你把話說清楚。”
“白叔,柳嬸嬸,你們快過去看看。”英兒使勁吸了幾口氣,平復喘息,纔將王六郎上門找茬的前因後果,又是如何惹得曹卓動手的事說清楚。
一聽事情牽扯到楊彩芽和大郎,白叔臉色黑沉。
柳氏忙喊了鄰近田地裡的媳婦子幫忙看着糧食,跟上已大步往官裡村趕的白叔,拽着英兒追問細節。
王六郎那些難聽的話英兒哪裡學得出口,只能含糊着三言兩語帶過。
等說到曹卓三兩下就制住王六郎時,一雙本來滿是焦急的眼中,迸射出興奮崇拜的光芒。
之前聽說白叔家的大郎跟着曹卓讀書習武,她和其他小姐妹還私下議論了一番:就算翠花說曹卓不是真傻,只是“幼稚”了些,但傻子就是傻子,還真能教得好人不成?
今天這一鬧,曹卓是否真會教人讀書她不知道,但那一身功夫,真是了不得!
王六郎那個無賴潑皮,在曹卓跟前才真像個上躥下跳的傻子!
幾個回合下來,竟是一點好都沒討着!直被打了個灰頭土臉!
要不是她瞅見王六郎的侄子跑了,她還真捨不得錯過王六郎被人教訓的好戲!
曹家有曹卓,王六郎侄子想搬救兵?
嘁!楊家還有白叔能幫襯呢,難道她不知道搬救兵嗎?
英兒想到這裡焦急漸漸平復,見柳氏聽得一驚一乍的,不由低聲笑道,“我喊白叔和您過去,是怕彩芽吃虧。有曹傻……曹大哥在,王六郎手腳上得不了便宜!”
曹家和楊家都沒有主事的男人。
權氏又是寡婦當家,王六郎那張沒口德的嘴……
柳氏瞭然的點點頭,忍不住又掏了掏耳朵:她沒聽錯吧?原來那曹傻子真有兩下子!那大朗跟着他練武,自家還真是賺到了?
三人匆匆趕到曹家時,牆內牆外卻是一陣詭異的安靜。
此時官裡村的大人們都在忙着秋收——大概還有些人在村尾圍觀王賴子鬧騰。
曹家門外圍着的,都是些半大孩童。
有那手腳利落的調皮男娃趴在牆頭上,表情呆滯的看向牆內,臉色透着股緊張興奮。
白叔急切的腳步一頓,英兒卻是滿眼放光,搶先擠到外圍張望。
不等她看清院內情形,牆頭突然有人喊了句“打得好”,隨着這一聲高喊打破寂靜,地上圍着的孩童們就跳着囔囔道,“打得妙!打得王六郎滿地爬!”
周圍緊接着爆發出一陣孩童特有的脆脆鬨笑聲。
白叔忙撥開一層層小腦袋,躋身進門一看,愕然張大了嘴。
只見院子裡權氏滿臉淡然的站在牆邊,楊彩芽和翠花已經退到上房臺階上,不僅安然無恙,兩個小姑娘老神在在坐在矮凳上,翠花的興奮神色不比外頭起鬨的人少,只差沒鼓掌喝彩——全然一副看大戲的模樣。
再看院子正中,王六郎正手腳並用的爬起來,半趿着的破布鞋飛了一隻,露在外頭的手腳頭臉都帶着擦傷,頭髮污糟衣裳凌亂,側臉嘴角隱約看得到血跡,模樣說不出的狼狽。
而正對着他的曹卓,衣服上連皺褶都沒多一條,身形沉穩的背手而立,垂着頭冷冷俯視王六郎,氣勢沉靜得像一座臨淵山嶽。
要不是那緊抿着的薄脣泄露了幾分情緒,簡直讓白叔以爲自己看花眼認錯了人——這真是那個怕生拘謹的曹家傻子?
白叔一時愣在了那裡。
權氏瞥見白叔的身影,本就不甚擔憂的心更篤定了幾分,看向兒子的眼中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自己拘着他,就是怕他孩子心性,和村裡那些不知事的孩子衝突。
結果人算不如天算,直接就對上了王六郎這個最難纏的無賴。以王六郎的心思猥瑣狹隘,這樑子結下了,還不知有什麼後患!
但兒子的心思她也能猜到幾分,事已至此,她硬攔着忍氣吞聲,還不如就讓兒子教訓教訓這無賴,先出口惡氣!
再看門外那些孩童臉上的震驚和崇拜,看向王六郎的鄙視和快意——兒子這麼一戰成名,說不定反倒是好事……
權氏想到這裡,眼中的笑意漸漸擴大成慣常的溫和笑容。
瞅着空擋橫到曹卓和王六郎之間,只當看不見王六郎羞惱得黑裡發青的臉色,有樣學樣的睜眼說瞎話,“王家六郎好興致,突發奇想來找我家阿卓切磋。這勝負已分……聽說你家裡正‘忙’着,六郎這麼‘在乎名聲’的人,還不去幫自家老子娘分說分說?在這兒說些沒影兒的話,對你家也沒好處不是?我就不多送了。”
切磋你奶奶個腿!
這婆娘含沙射影的倒是把自己剛纔潑的髒水盡數潑了回來,這是暗示自己別亂攀扯楊家,別在曹家自討沒趣?
呸!他王六是什麼人?!仗着自家混賴的名聲,在村裡橫行慣了,村裡人都拿他沒法,他難道怕這幾戶外來人家?
只是曹卓這塊鐵板他是不敢再踢了……
好漢不吃眼前虧,王六郎抹了把嘴角的血跡,心中暗恨,臉上卻瞬間變回吊兒郎當的笑臉,沒事人似的吊着眼角看向一旁的白叔,“我找的是楊家人。白叔來了正好,那啞巴污衊我偷方舉人家的糧食,毀我名聲。現在這麼多人看着聽着,小爺做男人的,少不得委屈大度點,總不好讓個丫頭片子也跟着壞了名聲。”說着壞笑着看向楊彩芽,“讓她來我家做童養媳就是。大家成了一家人,這名聲不名聲的都好說,好說。”
此話一出,外頭起鬨的懵懂孩童靜了一靜。
翠花騰地站起來,黑着臉指着王六郎,氣得說不話來。權氏看了眼回過神來怒目看着王六郎的白叔,忙擋住又要發作的曹卓。
白叔連哼了好幾聲,眯着眼正要開口,眼前就晃過一道影子。
柳氏嗤笑一聲,抱手上下打量王六郎,冷笑道,“我家彩芽毀你名聲?我呸!別說彩芽是個嫺靜穩重的,就算老孃我看見你,不對,還有你那一大家子好吃懶做的丟臉貨色偷雞摸狗,也懶得張嘴說你家的事!沒得髒了自己的嘴!”
“村裡人看你們是王氏族人,懶得和你們這些不要臉的狗皮膏藥計較,沒得白惹得一身騷。我們楊家曹家是什麼人?還能上趕着和你家糾纏不成?我呸!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就你那人模狗樣的,還名聲?這兩個字比你家和王氏嫡系離得關係還遠!”
“怎麼着?看着楊家日子過得好了,開起了小作坊,你個滿心齷蹉的潑皮眼紅了?自家事不去折騰,想來攀扯楊家的好姑娘,毀了人名聲好白撿便宜!還真幻想着自己這狗都不如的德行,能做上好人家的姑爺?等着白吃白喝,還想白拿銀子白拿糧食不成?你個黑心肝不要臉的小貨!就是老孃孃家山裡頭那吃不飽穿不暖的窮人家,也不會瞎了眼看上你!”
“童養媳?一家子?哈哈!你有臉說老孃都沒臉聽!你倒是也學人家拿個三百兩銀子出來討童養媳啊?!就你家那狗都看不過去的屎尿做派,下輩子就等着做畜生,好還這一輩子做的惡事,積下的陰損口德吧!我看你下輩子拱只母豬當童養媳還差不多,那才真叫一家子呢!”
柳氏一頓不帶歇口氣的數落反頂回去,罵得那叫花樣百出字字珠璣,簡直就如一支支有形的羽箭,唰唰唰扎得王六郎渾身都是。
外頭一陣鬨笑,有孩童奶聲奶氣的學着柳氏罵王賴子家,一遍遍堪比復讀機。
白叔和權氏聽着呆了呆,隨即露出滿是古怪的笑。翠花卻是忍不住撫掌大笑。
曹卓看着柳氏背影的雙眼大亮,揹着的拳頭鬆開,肩頭隱隱顫動。
楊彩芽下臺階的腳步一頓,忙捂着嘴生怕自己忍不住笑出聲來。
痛快!太痛快了!
柳氏這回底氣十足,這罵出的話不知比王媒婆那回硬氣多少!
王六郎臉皮再厚,對上個嘴巴比他還不饒人的婦人,嬉皮笑臉再也掛不住,黑變紅紅泛青青帶紫,好不精彩!
“你個臭婆娘!還輪不到你來罵小爺!”王六郎氣得渾身發抖,只覺得被曹卓打出的胸內腥甜,不斷翻涌上喉嚨,張手就要往柳氏臉上甩。
“我呸,就你個二流子!老孃罵你纔是委屈大度!”柳氏反倒迎上前,全當身邊的驚呼是吶喊助威。
反手抽出別在腰後的鐮刀,跟砍地裡莊稼似的大力揮舞。
寒光劃了個叉,逼得王六郎嚇得連連後退,揚起的髒手險些就自己送上了鐮刀口。
那踉蹌逃避的模樣,引得周遭驚呼又化作了一陣暢快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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