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熄燈時分,曹家後院的歡聲笑語才漸漸停歇。
權氏將衆人送出門,目送映着昏黃燈籠光暈的一衆身影漸行漸遠,慢慢看不清,才轉身關上院門。
楊家院門吱呀一聲打開,吳氏帶着楊彩芽和翠花謝過白叔相送,指了指已經趴在柳氏肩頭睡着的大郎,低聲笑道,“趕緊回去歇着,夜裡風大,別冷着孩子。”
白叔笑着點頭,看着吳氏幾人進屋關門,才提着燈籠照向柳氏腳下,拐上小道折回村口。
大郎窩在柳氏懷中睡得迷迷糊糊,含着手指喃喃說夢話“師父是我的……不教你們……”,柳氏豎着耳朵聽了幾句,悶笑着壓低音量,“這傻小子,如今滿心滿眼都只認他師父一個人了。”
白叔亦是低笑,瞥了眼酒氣上臉的柳氏,話鋒一轉,“今天你這麼替彩芽出頭,是琢磨過來我之前交待你的那些話了?還是又在瞎想些什麼歪心思?”
“什麼歪心思?”柳氏立即否定,語氣得意,“我想的可是正得不能再正的正理了。那個小潑皮被我說的一句反駁的話都蹦不出來,可見是被我說中了!我可是算過了,楊家那小作坊一個月能有幾兩銀子進項,外人想白白佔走?哼!那也得先問問我同不同意!”
別說她不會讓王六郎憑白賴上彩芽,就是其他人……也休想半道插進來斷她剛摸到邊的財路!
“楊家三個女人,就算將來日子真過得好了,家裡沒個男人頂事,到時候還不都得靠你來撐門面?”柳氏被酒氣薰紅的臉興奮得更紅,自顧自的往下說,“彩芽又是那樣的情況,將來只怕招贅都難。咱們兩家是什麼關係?以後不說全靠你我,楊家的錢財還能跟咱們分得一清二楚?以後楊家的不就是我們家的?我不幫着出頭,難道讓外人把我們的東西搶走?”
柳氏兩眼放光的嘿嘿直樂。
白叔臉上早沒了笑,目光沉沉的盯着柳氏,停下腳步站着不動。
“咳咳,我,我這不是對着你,才把話說的這麼白嗎?”柳氏心裡一咯噔,咧着的嘴灌進冷風,打了個酒嗝,心虛的討好道,“我對楊家曹家如今可都是真心交好。但誰沒有點自己的小算盤啊,話糙理不糙,你別嫌我說的難聽,難道我說的不對?”
柳氏窺着白叔臉色微緩,忙笑着推他繼續往家走,低聲道,“其實王六郎的話倒提醒我了,我看彩芽和曹卓倒也正合適。以後要是三家真能過到一起,吳姐和權姐的身份怎麼當家?還不得落在你頭上?”
又拍了拍懷中的大郎,“還有咱們大郎,還有我們以後的孩子……你就一點不爲自家打算?”
“曹家的來歷今晚你也聽權氏說了,有縣衙那層關係,曹家哪用你操心?”白叔哭笑不得的搖搖頭,“至於彩芽……我明白告訴你,楊家京城的親戚對她的親事自有打算。”
招贅?楊府是什麼身份地位?
就算彩芽是個不受待見的不詳庶女,楊府也有辦法讓她爲家族物盡其用!
白叔邊想邊嘆了口氣,正色道,“無論將來楊家如何,我們也只有共進退的份,沒有替楊家當家的理。你把這句話好好記在心裡!你那些小算盤只要用在明面正道上,我也沒有硬攔着你的道理。”
說着搖頭輕笑,又加了一句,“方舉人爲何會無緣無故提起楊家的小作坊?你也太小看吳姐了。”
柳氏心思急轉,有些恍然又有些茫然,放着綠光的雙眼漸漸平靜下來,老老實實點了點頭。
楊家上房西次間內,翠花卻是雙眼晶亮,“這麼說,是方舉人家的少奶奶替咱們說了好話?”
“少奶奶是個心善的,自上次買了咱家的酸辣蘿蔔,偶爾也喊我過去閒話聊天。”吳氏笑着點頭,“之前王媒婆那事,她記在心裡,對咱們心生同情。早吩咐下頭管事多給些照應。今天那管事一聽王六郎鬧到了我們頭上,這纔跟方舉人提了幾句我們家的事。你權嬸子那句話說的對,因果緣法,真是天定。”
“那也是咱們行的正坐得端!咱們三家,哪家要是名聲跟那誰家似,誰會站到咱們這邊?”翠花撇撇嘴,懶得多提王賴子家,轉開話題,“娘,咱們現在這樣真好。日子越過越舒心,小作坊開起來了,以後等葡萄酒賣出去,欠的債也能快點還清……真好……還有曹大哥,大郎……”
說着說着眼皮耷拉下來,話音斷斷續續,越來越低。
吳氏偏頭一看,身旁的翠花已經蜷着身子睡熟了。
看着女兒睡夢中還帶着笑,吳氏感慨的輕輕嘆了口氣,替翠花拉好被子,靠在牀頭出神。
席間權氏雖沒明說曹家曾經的上峰是誰,但依她以前在京城的聽聞,很有可能就是她猜測的那一位。
那一位無論地位身份,都不容小覷。
曹家有那一位幫扶,日子是不會往差裡過的。
若是楊府到時候胡亂給彩芽做親……還不如真就嫁給曹卓的好!
那孩子心性單純,家中又衣食無憂,以彩芽如今的心思手段,嫁過去未必就不能在這鄉下過得好。
兩個人也算是門當戶對,誰也嫌棄不了誰。
只是這事,卻無法揹着楊府先下手爲強。
只能等……
吳氏想了片刻,無奈搖搖頭,按下紛亂的心緒熄燈睡下。
西次間陷入一片黑暗。
楊彩芽貼着門聽了會兒動靜,才轉身走到窗邊,輕手輕腳推開對着後院的窗戶。
初秋的月色清淺,照在後院菜地上仍是一片昏暗,只有井水反射月光,隱隱透出些銀白亮光。
楊彩芽撐着下巴倚在窗臺上,偏頭望向院牆。
“彩芽,你回家能不能晚點睡,我,我有事找你。”曹卓送他們出門時,偷偷跟她說了這麼一句。
也不知是什麼事?
楊彩芽想不出頭緒,等得睏意上涌,手一滑險些磕到窗臺上。
院牆邊終於傳來一聲耳熟的悶聲輕響。
曹卓極力控制力道,躬身立在牆邊豎着耳朵仔細聽着動靜。
靜夜中響起楊彩芽的低聲揶揄,“要是讓村裡孩子知道你還能翻高牆,你說那些皮孩子會不會有樣學樣,各個都把自家牆頭當門進出?”
曹卓循聲轉頭,見楊彩芽探出半個身子等在窗邊,笑盈盈的挑眉看着他,不禁也跟着翹起嘴角。
長腿跨出兩步,想到待會兒要說的話,嘴角又耷拉下來。
“以後就不用翻牆來找你了。”曹卓背光站在窗外,半垂的臉隱在昏暗光線中,看不清表情,“今天有些話若是不說清楚,我,我會睡不着的。又找不到機會和你說話,只能這會兒來找你。說完我就走……”
聲音悶悶的,透着股肅穆的低沉。
什麼事要說的這麼沉重?
楊彩芽眼角一跳,直覺出了什麼自己沒注意到的壞事,忙伸手掰着曹卓雙臂,試圖看清他的神色,語氣急切,“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曹卓一愣,反應過來楊彩芽誤會了,看着她滿眼的焦急,下意識要掙脫開的雙臂就怎麼也抽不出來,隔着衣料傳來的淡淡暖意讓他莫名留戀。
“沒出什麼事,你別擔心。”曹卓僵直着雙臂一動不動,擡眼看着楊彩芽,喉嚨乾澀,“是王六郎說的那些的話。彩芽……要不是因爲我,要不是因爲我是個傻子,王六郎也不會那樣說你。說我們……是我連累了你。我,對不起……”
啊?就爲這個?
王六郎滿嘴噴糞,她難道還巴巴的舉着掏糞勺盡數接着?
不對,要這麼形容,全數聽進耳朵裡的曹卓豈不成了根掏糞勺?
楊彩芽表情怪異的抽了抽嘴角,忽然恍然大悟:怪不得他會氣成那樣,全無往常的謹慎避讓,不管不顧的就直接對王六郎動手。
對上那雙閃動着自責的晦暗鳳眸,楊彩芽眼中的急切轉爲訝然,最終化成一片柔和。
楊彩芽鬆開手,握拳朝曹卓胸膛上招呼,故作嫌惡的說道,“他的話你放在心上幹什麼?也不嫌惡心!什麼連累不連累的。他說的那些別說根本就不會有人相信,有方舉人和村長里正一起出面,事情都平息下來了,你還瞎想這些幹什麼?”
曹卓沒有防備,被捶得險些一個不穩往後退,忙張手抓住窗臺,聞言黯淡的雙眼漸漸泛起亮光。
“你纔不傻!王六郎纔是個愚不可及的。”楊彩芽無語的翻了個白眼,鬆開拳頭,抓着曹卓的領子往下帶,故意惡狠狠的磨牙,“你再說自己傻,那把你真心當朋友的我豈不是也是個傻的?恩?楊家其他人呢,白叔他們呢?大家都喜歡你,和你家交好,你這麼說自己,那大家都是傻的了?”
“你剛纔說什麼?把話說完你就要走?這是打算跟我絕交還是怎麼着?就爲了這破事兒?恩?!”
語帶責問,語氣兇悍。
落在曹卓耳中,卻如聞天籟。
曹卓心神一振,鳳眸中迸射出清亮的耀眼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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