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地的動作輕巧而穩當。
楊彩芽只覺得眼前一暗一亮,身前帶起陣微弱輕風,就聽頭頂傳來一聲透着無奈的輕嘆。
剛擡起頭疑惑望過去,曹卓已經不由分說的牽起她,大步往牀邊走去。
腳上趿拉着的繡鞋,走動間就發出啪噠啪噠的輕響。
楊彩芽微微一愣,心頭一動恍然大悟,嘴角就止不住翹起,彎出愉悅的弧度。
任由曹卓按着她挨着牀沿坐下,老老實實並腿而坐。
曹卓蹲下身來,單膝抵地,長臂一探拿起牀尾白襪往楊彩芽腳上套,低沉嗓音帶着責怪,“怎麼老喜歡光腳亂跑?嗯?現在早晚還是有些冷,要是着涼了怎麼辦?”
楊彩芽只是笑,還沒套上鞋襪的另一隻腳晃了晃,嘟囔道,“哪裡就那麼嬌弱了?再說大半夜的在自己屋裡,誰會穿的那麼齊整?”
曹卓本能的就要去抓那隻搗亂的小腳。
近在眼前的一雙玉足染着清淺月光,瑩潤小巧得叫人看得心口一悸,曹卓鳳眸半垂,伸出去的手改了個方向,屈指颳了刮楊彩芽瓊鼻,低頭沉聲道,“老實點,別亂動。”
楊彩芽乖覺的“哦”了一聲,看着蹲在跟前的寬厚身形,抿着嘴一時默然。
屋外月如銀盤,夜星粲煥
。
月光斜斜灑進屋內,將屋內大小物什都鍍上一層籠着浮光的淡淡銀白色,顯出深夜獨有的靜謐和安寧。
一如楊彩芽此時此刻的心境。
以前好像都是阿卓對她言聽計從,發自內心的依賴。
如今的阿卓彷彿一夜長大,言行舉止透出超出實際年齡的沉穩內斂,原本就斧雕刀刻般的俊顏更多了一分剛毅隱忍之色。
對楊家人熱絡不減卻進退有度,對她關懷細緻卻少了從前面對她,孩子氣的放縱和無謂。
只怕一半是因爲心智恢復處事日漸成熟,一半卻是因爲……曹意曦之死。
這樣的成長,代價實在太大了。
楊彩芽想得笑容微澀,屈膝收起穿好鞋襪的雙腳,跪在牀邊探身張手,一把攬住正要直起身的曹卓,窩在他頸間的聲音悶悶的,“阿卓,這一年……你還好嗎?”
不是問他吃的好嗎穿的好嗎,是問他心裡還好嗎。
曹卓身形微僵,聽明白楊彩芽話外之意,垂落的長臂不由攬上楊彩芽後背,安撫似的輕輕摩挲,“傻彩芽,難道你覺得我今天都在強顏歡笑?”
高大身形即便半跪着,也生生高出楊彩芽半個頭,此時被她俯身抱住,忙長腿微動抵上牀下踏腳,調整個讓楊彩芽舒服的抱姿,俊顏靠在她耳側頸邊微微蹭着,“我娘看着和氣好說話,實則你也知道是個剛強性子。有我娘在,你還怕她會任由我糾結過去一蹶不振?我既然用守約這個字,就不會給這個字抹黑。”
延用曹意曦的字,是傳承紀念,又何嘗不是揹負着逝者意志的重擔?
楊彩芽默然點頭,悶聲應“嗯”,攬着曹卓寬肩的手不禁收緊,往他頸間鑽。
耳邊就響起曹卓低低的笑聲。
“彩芽。”曹卓轉過頭,高挺的鼻樑摩挲着她柔嫩脖頸,深吸一口氣嘆道,“你身上的味道真香。怎麼會這麼好聞?”
她不愛用那些亂七八糟的薰香,此時散着頭髮也沒戴木簪,哪兒有什麼香味?
楊彩芽滿心疑惑,又覺得耳朵脖頸一陣發熱發癢,忙抵着曹卓肩膀退開,偏頭扎進自己肩膀手臂仔細嗅了一遍,才恍然擡頭,笑道,“是玉孃的味道。”
只要玉娘醒着,她幾乎除了上廁所和睡覺都帶着小玉娘,時日一長就沾染上嬰孩特有的體香和奶味。
楊彩芽極愛這種獨特暖香,後知後覺自己也被“同化”了,邊貪婪嗅着邊就笑得收不住歡喜。
眼前少女每次再見都似蝶蛹破繭,一時稚氣一時嬌憨,此刻已是難掩妙齡女兒家的半熟嫵媚風情
。
一雙桃花眼褪去年幼稚嫩,眼尾略彎,黑瞳似深幽水潭,眼周略帶紅暈,一笑起來眼尾稍向上翹,瞳仁便似有若無的斜睨着人,眼神似醉非醉,只叫人看得有種朦朧而奇妙的感覺。
曹卓心頭一悸,想收回視線,目光不經意下移,就落在眼前人兒的嬌俏身形上。
楊彩芽只穿着中衣,月白中衣反射着淡淡月光,光影變化間將日漸成熟的起伏曲線勾勒得更加玲瓏有致。
曹卓才瞥了一眼忙迅速擡眼,心蕩意牽下竟不知該看向哪裡纔好,大掌一撐牀板想要起身,楊彩芽沒有防備,跪坐不穩就要往後倒。
“彩芽,彩芽。”曹卓幾乎要嘆息出聲,張手託着楊彩芽後背,感受到掌下單薄卻緊緻的觸感,心頭一震傾身就將人壓在身下,低沉嗓音繃得緊緊的,“你就這麼喜歡玉娘?我看你以前對大郎還有……我,也沒這麼喜歡。”
動作雖突然而急迫,力道卻掌握的極好,輕柔似捧着曠世珍寶。
楊彩芽安然躺倒,察覺到曹卓動作間的小心翼翼,未出口的低呼便落回肚中。
只是這情景實在太危險,隨時可能一觸即發。
“你和大郎怎麼跟玉娘比?玉娘粉雕玉琢似的,多可愛。”楊彩芽忙伸手抵住曹卓寬厚胸膛,想推開他起身,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顏又心生不捨,只能轉着眼珠顧左右而言他,“阿卓,你不喜歡玉娘嗎?”
想到曹卓以前最怕和不知事的孩童打交道,忙補充道,“玉娘很乖巧,我看她一見你就親近的很。”
“喜歡。”曹卓察覺到楊彩芽的緊張和不自在,胸腔震動發出一陣暢快低笑,俯下身貼着楊彩芽耳朵,話語輕得似羽毛撩過,“不過我更喜歡你……十歲時候的樣子,小大人似的哄我開解我,比我娘還像個長輩。現在回想起來,我在你跟前真跟個只會耍性子混賴的傻小子似的。”
話音未落,薄脣擦過楊彩芽小巧耳垂,突然來了一句,“彩芽,原先都不知道你耳朵怕癢。以後你再光腳亂跑,我就癢你耳朵治你。”
說着撐起手臂,洋溢着得意的俊臉漾開奪目笑容,長睫掩映的鳳眸中閃動着奇異光芒,“不僅要治你,還要連本帶利討回來。”
連本帶利?
臭小子不準用她下午說過的話來堵她!
她要收回剛纔的感嘆!
什麼內斂隱忍?!臭小子對着她還是依舊肆無忌憚的很!
楊彩芽越想越氣悶,手卻迅速捂着轉瞬發熱發紅的耳朵,無語望蒼天:不是她耳朵怕癢,是楊七娘天生耳朵敏/感啊混蛋!
見曹卓欣賞着她的窘態,薄脣勾出的弧度越來越高越來越大,楊彩芽惡從膽邊生,佔着身形嬌小,曲膝擡腿,啪的一下踹上曹卓腰腹,蹬着腿往上頂,“油腔滑調
!看來王朝馬航說的沒錯!縣尉大人美名在外,有不少愛慕者不說,這一年在青山鎮估計還不知翻過多少小姑娘的牆頭,練得一嘴好口才!”
這話說得實在氣急敗壞,透着濃濃的羞惱,還有落下風的口不擇言。
要是以前的曹卓必定會慌亂的連聲解釋。
如今的曹卓聞言不過微微一愣,盪漾着奇麗亮芒的鳳眸微微一眯,仔細打量着楊彩芽的神色,見她滿臉紅暈大眼圓瞪,不自覺賭氣似的嘟着紅潤櫻脣,一副色厲內荏的小女兒模樣,禁不住悶聲大笑。
楊彩芽瞬間白眼一千次,耳中落入曹卓壓抑不住歡喜的暢快笑聲,看着他眉眼舒展說不出的恣意放鬆,心頭微鬆的同時不禁也繃不住笑意,無力的輕踹曹卓,笑道,“阿卓,小聲點,別把人吵醒了。快起來。”
察覺到她動作語氣的細微變化,曹卓漸漸收住笑聲,曲臂身形一鬆,偏身倒在牀上,和楊彩芽並肩躺在一處,歪頭似笑似嘆,“彩芽,你對我真好。”
無時無刻都將他的情緒放在第一位,變着法子逗他開懷。
“彩芽。”曹卓身形下滑,額頭抵上楊彩芽的,輕聲道,“當初發生太多事情,我和我娘雖定下要去江南,卻有許多事都沒有把握。這裡是個什麼情況也不知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你這樣聰明,我不擔心你們不能安然離開京城,思來想去還是決定留下那封信。我娘也追問過楊家的事,我不好明說,來這裡以後日子過得有些眉目後,我也後悔過,不該不告而別。”
她刻意沒有提曹意曦,下午權氏說起他新取的字時,她也沒有主動問起,就是知道他的心結。
此刻他自己提起話頭,楊彩芽便也不出聲打斷,只靜靜聽着。
曹卓鳳眸半垂,掩去眼中複雜神色,聲線再次緊繃起來,“定國公曹府的大火併非天災,而是**。我和我娘是在定國公府出殯後才離京的,你們呢?後來京裡的消息,你可知道?”
不知道。
她們出了京城按計劃棄車埋空棺材,後來又躲了幾天纔回華雲鎮。
沒聽鎮上傳有關京城曹府的消息,她們也沒刻意去打探楊府的後續。
這麼聽來,會人爲要害曹意曦的,只能是那個惡毒繼母。
曹意曦是枉死,怪不得曹卓心結如此之重。楊彩芽想到這裡眼皮一跳,伸手繞過曹卓腰側,輕輕拍着他肩背,儘量語氣自然的答道,“我們是在曹府大火後第二天夜裡離開的。後來也沒打聽過京裡消息。”曹卓默然點點頭,正要接口,屋外就傳來一陣響動。
【嘿,微信關注””,有驚喜送你喲!】
手機閱讀:
發表書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