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帶我去哪裡?”
歸靡住在離村子五里之外的地方,假若走正路需要繞行許久,但是直接從河面上越過,很快就可以走回去。落雁的手腕被扣住,她走得踉踉蹌蹌,很艱難才追隨上他的步伐。眼見他拖着她,沿着山野間的小路越走越遠,沿途都沒有碰到半個人影,她的心頭也越來越害怕。
“讓我回家,我想要回家——”
她帶着哭音,釘在原地不肯再走。
歸靡停下來看着她,落雁環抱着自己的肩膀,身體因爲又冷又怕而瑟瑟地發抖,樣子十分的可憐。
他放鬆了她的手,只拿着洗衣籃走開。
落雁不得不在後面追了上去,洗衣籃裡有她貼身的褻衣,決計是不能落到陌生男子的手中。歸靡越走越快,她在後面一路追趕,最終還是跟着他回到了竹林裡面。當他的腳步停下來的時候,她在瞬間被心酸和同情擊潰。
到底要有怎樣堅韌的性情,纔可以忍受寂寞住在這樣荒僻的地方?
孤伶、簡陋的木屋搭建在竹林的深處,四面通暢的風從屋子穿過,牆身被長年累月煮食的煙火薰染,陳舊而發黑。這處地方不像是“家”,反而像是獵人在深山行獵,臨時搭建用來落腳的草棚。
歸靡在十歲那年,隨着父親逃難到這個村子裡面,住下來之後沒到兩年他的父親便病死,從此他就一個人守在了這裡。十五年的時間,沒有家人以及兄弟姐妹,無論酷夏還是寒冷的冬夜,他甚至連開口說一句話也不能夠。
“歸靡——”
落雁竭盡了努力,終於想起他的名字。“你救了我的命,我讓我爹給你送些生活的所需過來好不好?”
她的父親是村長,家境在村裡算得上是富綽。
他會向歸靡兌現她的承諾,萬一他不同意,她繡花也攢下了不少私房錢,她可以全部都送給這個男人。
她強烈地想要爲歸靡做些什麼,但他卻只是低下頭,守門的大黃狗奔了過來,搖着尾巴在他的足下乞憐,他伸手撫摸過它的皮毛,拒絕的意思是如此明顯。落雁的心裡越發不是滋味,他爲什麼不提要求?只要他提出不管怎樣艱難,她都會想盡辦法滿足。
歸靡把洗衣籃放在門前,示意她進屋去。
落雁猶豫了半晌,最終還是擡起了腳步。屋子裡面不出意料的只有一張桌子和一把破舊的椅子,四處堆放着打獵和捕魚的工具。歸靡走進裡間打開櫃子,取出一套衣物放在了桌子上,然後自己帶上門走了出去。
原來他堅持要帶她回來,都只是想讓她換一身乾淨的衣服。
落雁拿起了衣物,心情複雜地用指尖在布料上面撫過。這是歸靡母親的衣服吧?布料已經陳舊,但是卻沒有異味,相信是他不久前剛晾曬過。看上去本色粗曠的男人,原來也有着一顆細緻的心。
她把衣服換好,走出門去的時候,歸靡已經把魚簍裡面的魚都倒進了木盆裡面。大黃狗圍在他的身邊打轉,他埋着頭把大魚挑選出來,小的仍然留在盆中。聽到身後的聲響,他在水桶裡搓洗了一下雙手,然後站了起來。
風在竹林裡面吹過,四面通暢,沉默無語的男人堅韌雄壯得有如大山。
落雁不自然地拉了拉身上的衣服,並非不合身或者是其它,她只是不習慣歸靡火熱的目光。
“我該回家了。”
她窘迫地垂下了眼,盯着地面好一會才把洗衣籃拿了起來,輕聲地開口說:“衣服我改天會還你的。”
“汪汪——”
沒有察覺歸靡作了什麼示意,他身邊的大黃狗突然向着落雁撲了過來。
她嚇得驚呼出聲,而褲管已經被咬住,大黃狗拖拽住她往後院的空地走去,歸靡在後面跟隨了上來。
落雁真的是被嚇壞,萬一他想越禮,她連逃跑的機會也沒有。
屋後的柵欄裡面,餵養着一窩兔子,灰的、白的都有,歸靡伸手進去把其中一隻全身雪白的幼兔提出來,然後放進了落雁的懷裡。漂亮而柔弱的小東西,蜷縮在落雁的懷中,她兩眼都放出亮光,用指尖小心地撫過它的皮毛。
“它是暖熱的好可愛。”
落雁忘情地低呼,把剛纔的恐懼都拋到了腦後。
歸靡取出一隻小竹籃,扯了蘿蔔的葉子墊在下面,然後伸手過來把兔子要了回去。落雁看着他把幼兔放入籃中,然後遞了過來,她
明白到他的意思,試探地問:“你要把它送給我?”
他目光明亮地點了點頭。
落雁與他的黑眸碰觸,兩個人站得很近,歸靡身上的衣服已經差不多被風乾,半貼在結實的胸膛上。他的身上有青竹、河水以及泥土的氣息,即使是摻雜進來的魚腥的味道也不顯得違和。落雁的耳根發燙,像是被他擁在懷中的時候一樣,感受到他強壯有力的心跳聲傳來。
她低着頭輕聲地開口:“我要走了。”
歸靡沒有再作挽留,帶頭走在前面送她出門。
落雁挽着籃子在後面跟隨,一直走出了竹林,他纔在橋頭前面停下了腳步。她懷着莫名的心事,幾次想把幼兔歸還,但最後都開不了口。她從石橋上面走過,歸靡一直站在橋頭的另一端注看,直到她走上了河岸,他才帶着大黃狗沿着山野間的小路歸去。
折騰了這一番下來,落雁比平常晚了許多才回到家中,大哥孔武扛着鋤頭從田裡回來,看到她手中的竹籃雙眼都在放光。
“妹妹,哪裡來的兔子?”
“路上撿的。”
落雁隨口撒了個謊,她落水被救然後跟隨歸靡回家的事情,忽然就不想讓其他人知曉。
孔武朝屋裡大聲地叫嚷,“爹,妹妹撿了只兔子回來。”
江長勇聞聲趕緊從屋裡走了出來,“什麼兔子,能不能下酒?”
落雁幾乎被自己的大哥氣死,孔武提着幼兔的耳朵把它提了起來,笑着開口說:“纔剛斷奶的吧,否則妹妹笨手笨腳的,怎麼可能撿得到?”
“大哥!”
落雁氣忿地用腳跺着地,把兔子從他手裡奪了回來。
“這麼溫順的兔子,說不定是人家飼養的,你跟爹千萬不能把它吃掉,否則主人找上門來看你們拿什麼去還!”
說完她撇下父兄,挽起籃子進門。
孔武和江長勇在身後大笑不止,落雁回到屋裡之後一直豎着耳朵,聽到他們把話題轉到田裡的莊稼上面,纔在暗中鬆了一口氣。她用指尖撫摸過幼兔的皮毛,眼前浮現起歸靡的黑眸以及結實的胸膛。幸好家人沒有追問,否則她這個謊都不知道該怎樣圓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