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書閣的活簡單卻不輕鬆,碩大的院子、閱覽室還有那裝滿書的三層樓,夏青曼和陸成鬆一整套打掃下來非累死不可。
還好院子和閱覽室每隔五天便有外援大清理一次,平日大院只需打掃路上的樹葉,不至於看起來太蕭索便可。長廊、閱覽室則需要拖地和擦桌子門窗,門窗倒也還好,只需要每天用雞毛撣子刷一刷即可,地板和桌椅必須用抹布一點點擦拭乾淨。
閱覽室裡桌椅並不多,不像夏青曼前世學校圖書館似的,一排排排滿了。這裡四五十平米屋子裡只有五張桌椅,一共五間屋子,擦起來倒也輕省。
就是那地板是個麻煩事,需要跪在地上用抹布一點點擦拭乾淨,來回至少兩三次,還要跑老遠去打水,等完成的時候,夏青曼覺得自個的腰都要折了,膝蓋也十分疼。
等把院子長廊和閱覽室打掃乾淨都已經快午時了,這還是沒打掃一耳房一庫房又加上陸成鬆的結果。
陸成鬆拿來一壺茶與夏青曼打招呼,“青曼,來,先休息會。”
“我的腰都快不是我的了,這都快午時了主樓還沒去,這速度也忒慢了點吧?”夏青曼把手洗乾淨,給自個倒了一杯茶,猛灌了一口隨即抱怨道。一通打掃下來,滿身大汗的,直把自個累得大喘氣,想起一會還有那三層樓,人都有點打飄了。
如今跟陸成鬆關係打得不錯,便是嘟囔發泄起來。
陸成鬆也十分無奈,“沒法子,按例這藏書閣應配有十個人,如今就我倆,能這般速度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這也忒坑人了,把她壓榨得夠徹底,以前上班還能喝喝茶上上網,這裡真是連喘氣的時間都快沒了。
“那之前就你一人的時候,可不得累趴下。”夏青曼同情道。
陸成鬆嘆氣,“沒法子,爺爺是寧缺毋濫,我若是多說兩句,他老人家便是要自個動手,也不願將就。怎麼?你也怕啦。”
國公府雖大,可是奴僕也多,因此真正分到每個人頭上的活並不十分繁重,藏書閣這般工作量大的還真不多見。來這的又是些讀書識字的丫頭小廝,心底難免有種高人一等至少高普通粗使奴僕一等之感,結果竟是勞作得這般繁重,還一點體現不出識字這一特長來,難怪都不樂意來這,樂意來的又沒那資格。
不樂意難免就會抱怨,加之有機會讀書的從前生活也都是頗爲寬裕的,幹起這些粗活來手腳並沒一般粗使奴僕利索,又自詡識字而好斯文,手腳越發慢吞,這着實讓雷厲風行的陸老爺子看不順眼,沒幾天便是被打發走了。
陸老爺子雖要求嚴厲苛刻,卻不會爲難人,因此有的人爲了逃脫此處竟是故意偷懶,所以陸成鬆纔會有次一說。
夏青曼倒是沒有想太多,只覺得跟同事抱怨工作太重總是不好,雖說陸成鬆應不是喜歡告狀的,可人家畢竟是頂頭上司的孫子,還是謹慎些好。這裡的活雖累,但也不是超負荷的,人家領導親屬可不還任勞任怨的幹着,沒半點偷懶,甚至比她幹得還多,她還真沒啥資格抱怨。
“這多幹些活倒是沒啥,做了奴婢該好好幹活是應該。只不過這麼一來實在耽誤時間,若沒人來便是罷了,若是有人到這借書看書,我們還沒打掃乾淨,豈不是太失禮了?”
陸成鬆撓了撓頭,“這也無法,只能天天打掃着,莫要太沾灰便是。”
“如今也只能如此了,好在早上也沒人過來,沒瞧見便是罷了。對了,一般大家都喜歡借哪一層樓的書啊?我們一會先打掃那一層唄。”
陸成鬆愣了愣,“呃,這個嘛……”
夏青曼見陸成鬆支支吾吾的,不解道:“怎麼?”
“其實都差不多啦。”陸成鬆訕笑。
夏青曼這下苦惱了,“都一樣啊,那隻能先按順序來了,若有人來,哪層沒人先打掃哪層好了,只盼着人不要太多。”
“不會多的,有人來都不錯了。”
“啊?沒人來啊?”夏青曼雖聽說藏書閣頗爲冷清,卻沒想到會這麼淒涼,畢竟是老國公重視的地方,又藏着這麼豐富的圖書,再怎麼着也應該時有人來往纔對,族裡裡男丁可不少。
“不是族學裡很多讀書的嗎?怎就沒人來呢?”夏青曼不由聯想,莫不是陸老爺子太難纏,別人不敢來了?這想法未免太荒謬,陸老爺子難纏是來自對這書籍的尊重,倒也應不會太刁難借書之人,況且陸老爺子再如何囂張不過也是個僕人,在主人面前還是會低調些的。
且這世的圖書可不像前世那般氾濫,這世因爲印刷術的落後,依然處於雕刻印刷的階段,一本厚點的書往往要花費幾年的時間,因此書籍是十分珍貴的。大量印刷的一般都是些啓蒙書和四書五經之類的,比較珍貴的書籍依然是手工抄寫,有些書是有錢你都買不着的,所以藏書閣那龐大藏書量纔會使國公府長臉,令人豔羨。
結果竟然沒幾個人光顧,這着實讓人覺得可惜。
陸成鬆搖頭嘆氣,夏青曼不由猜測道:“莫非是不讓人過來借書看書?這書不看放着便是死物,那它便是半點意義都沒有了呀?此舉實在是不妥啊。”
莫非這院子就是個花架子,形象工程?那她這麼認真打掃,可不就是白瞎,沒半點意義啊,咋哪裡都是喜歡搞面子工程的人,真是受不了,夏青曼連帶對陸老爺子的印象也差了幾分。
“這倒不是,只是沒多少人來罷了。”
夏青曼愣然,左右望了望,低聲道:“莫不是因爲都怕你家老爺子,所以不敢來啊?”
陸成鬆瞪了夏青曼一眼,“瞎說什麼呢!”
夏青曼嘿嘿傻笑,“開個玩笑,別生氣嘛。”
畢竟是人家親爺爺,這麼說確實不妥。
夏青曼纔想着如何爲自己開脫,陸成鬆卻垮下臉,“其實你這般說也不是全錯。”
“也?”
“想來這借書並非難事,只不過是有些要求的。”
“什麼要求?”
“借書歸還之時需抄一本,還得書篇文章道其讀後感,並存於館中。”
夏青曼瞪大了眼,寫個讀後感這個倒也沒什麼奇怪的,從前上學經常搞這個,只要是認真讀完一本書,對其有些自己的見解實屬理所當然,這要求並不過分。只不過還得抄一本,這工程量就未免大了些。
好在這古文比白話文要精簡不少,一般書籍都不算太厚,倒也使得。這世書籍昂貴,許多家境稍差人家的書籍經常就是自個抄的,不僅加深印象,還省錢。這要求並不算對讀書人來說並不算高,咋一羣人就望而卻步了?
“這兩點倒也不算刁難,比起能讀書來實在不值一談,怎就因此沒人敢來了?”
陸成鬆搖頭嘆息,“爺爺要求只能自己抄寫,不能假手他人,爲此得罪了好幾個爺,若非爺爺有幾分體面,早被刁難走了,從此便極少有人過來借書了。”
夏青曼想了想道:“莫不是因爲那些爺爲此生了怨氣,便是不屑來了。而族裡貧寒子弟怕把他們得罪,所以也不敢來了。”
“確實有幾分是因爲這般。”
夏青曼搖頭不贊同,“那這樣一來,那些爺便是罷了,反正他們有錢有門路,總能借到想要的書,只可惜那些貧寒子弟,想看書卻斷了路子。”
“哼!有何可惜的,這點就把他們給難住,可想也不是真心想讀書的。否則就算讀好了書,考到功名也是個軟趴趴的廢物,動不動便是犯了難。”陸老爺子的聲音突然想起,聲如洪鐘,倒是把毫無準備的夏青曼嚇了一大跳。
“陸老爺子說得極是,不經一番苦,何來得梅香。”夏青曼連忙附和道。
陸老爺子卻並未因認同而得意,頗爲傷感道:“只可惜竟沒幾個人瞭解老國公的苦心,只知指望那祖蔭,或是想着以武建功立業,不知如今形勢早已改變,不以文入仕,終難成大器。”
陸成鬆擔憂道:“爺爺,您又放厥詞了,若是被人聽了可如何是好?”
“我他孃的怕他個狗屁!”陸老爺子噴道,直把夏青曼和陸成鬆吼得人都往後仰,兩人不由暗地對視而笑。
“善哉善哉,聖人莫要怪我粗言污了聖殿。”陸老爺子朝着鞠躬道,一副虔誠的模樣,惹得夏青曼和陸成鬆噗嗤笑出聲來。
陸老爺子瞪了兩人一眼,“你們兩個還在這裡楞着幹嘛。”
兩人頓時老實起來,站直着身子低着頭。
夏青曼想想不對,趕緊抓起旁邊的抹布,道:“我這就去打掃。”
陸老爺子擺擺手,“現在不必了,給你半個時辰時間,先回去吃個飽飯,洗刷乾淨了再來。這髒兮兮的樣子,如何配入那樓裡。對了,千萬別給我擦什麼香粉,把這裡的聖賢書都給嗆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