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南國公府離那街市並不算遠,京城格局方正倒也不怕迷路,水香和陸成鬆都曾跟夏青曼提起過一二,所以心底有些輪廓的。前世經常東西南北飛去旅遊,獨自一人逛街並不成問題。
定南國公府立於富人區,臨近的商鋪也是針對着這一片的達官貴族、有錢人家,因此無論是商品還是裝潢都頗爲高檔,不用進去問價錢,便知這裡邊的價格會多離譜。
夏青曼雖說剛發了筆小財,可對於若要是進這些商鋪便是不自量力了,她買禮物是心意,倒不用這般計較價格的貴賤,她可不是打臉充胖子的人。
而越往前走便是越發熱鬧起來,車水馬龍、商鋪林立,比起前邊一片的鋪子裝潢要簡單樸實許多,那店中的夥計也沒之前的高傲冷豔,街邊的小攤也逐漸多起來,那吆喝聲開始絡繹不絕。
這世倒也還開明,有些近唐風,街上女子游逛的並不少。
街市越來越繁華,有種清明上河圖之景現於眼前之感。
夏青曼如今八歲,梳着個丫鬟頭,穿着樸實的衣服,獨自穿梭在人羣中卻也不顯眼。這世人早熟,她這般大年紀出來幹活的很多,都知曉是哪個府裡的丫鬟在閒逛或是幫主子買東西呢。因此夏青曼倒是被不少商販招呼過,只看不買也沒惹人不爽。
夏青曼饒有興味的逛着,左看看右瞧瞧。她從前宅得厲害,並不喜歡逛街,從來都是沒法子了才逛街買自個需要的東西,要麼直接網購。可如今逛的可是古代街市,那感覺還是非常新鮮的。且難得的自由,不用在那精緻的牢籠裡小心翼翼的行事,那國公府再好也總覺得不踏實安穩,因此此時倒是頗有閒情起來。
未入國公府之前,夏青曼只與吳氏和趙荷花在那貧民區裡竄過,且當時又累又餓,根本察覺不出此世的繁榮來,如今一見果然熱鬧非凡。
夏青曼漫無目的的閒逛,摸着兜裡的銀子,卻是不知該買些什麼東西纔好。
這說好要送禮,可具體買些什麼夏青曼卻是沒想清楚,禮物要送得對人心才行,否則便是太敷衍,顯不出誠意來。
這王碧靈的禮物倒是想清楚了,記得她曾經說過喜歡西街一條小巷裡的田記糕點,尤其是裡邊的芝麻卷糕,說是最有她母親做出的感覺。
因王碧靈說了幾次,夏青曼便是記了下來,可畢竟是小街小巷的,並不那麼好找。
夏青曼只能抱着試試的態度去尋尋看,若實在找不到便是買個荷包送給她。其實她更想自己做一個送她的,無奈那針線實在見不得人,只能買個漂亮些的。但夏青曼總覺得輕了些,比起王碧靈送給她的荷包,意義要差得多,因此依然想尋到那小鋪買得糕點纔好。
功夫不負有心人,問了幾個人之後果真找到了那家鋪子。雖說身處小巷,鋪面也不大,但名氣竟是不小,聽王碧靈說是百年老字號,價格公道味道好。前去一看,生意果然紅火,還得排着隊,隊伍裡像她這樣的小丫鬟倒是不少,瞧那模樣是給主子們買的。
夏青曼也排起隊來,排了半天才挪動幾步。夏青曼不停的伸長脖子張望,漸漸有些不耐煩起來。她前世今生都不是吃貨,主要是宅得太厲害懶得動,對事物是吃飽喝足即可,沒有太多的口欲,對這種扎堆買東西的行爲並不熱衷。
“小,小妹?”
夏青曼正這歪歪那瞧瞧,有個熟悉的聲音響起,下意識往聲源處一望,竟是那趙荷花。
趙荷花如今不再是當初衣衫襤褸,髒兮兮模樣,雖說粗布麻衣,衣服上還打着補丁,卻洗得乾淨。那小臉因營養不良蠟黃蠟黃的,眉間帶着愁色,一副被生活壓得潦倒模樣。
夏青曼一愣,倒是沒想到會遇上熟人,說起來她也是個冷心的,自打被賣了之後就再沒想起這家人。無愛無恨,如同匆匆過客一般,如今突然遇上,心裡頭竟泛起了異樣。
趙荷花激動不已,趕忙向前抓着夏青曼的手,上下仔細打量,眼眶裡含着淚道:“小妹,你如今過得如何了?有沒有被人欺負?你現在被賣到哪裡了?”
夏青曼心底百感交集,畢竟是被這家人給賣了,心裡難免有些疙瘩,可看看趙荷花那窮酸樣和自己如今鮮亮模樣,卻說不明白什麼感覺了。
“我還好,就是被賣到一個大戶人家做丫鬟了。”夏青曼不欲多說,只是含糊略過。
趙荷花這才舒了口氣,也沒追問,“那就好那就好,自打那天之後你不知道我有多擔心,就怕你被賣到哪個醃瓚地。小妹對不住,是我對不住你,一直沒敢求娘把你給贖回來……”
“算了,那些話便是不要再說了,我這如今不是好好的嗎,你不用操心。”夏青曼亦明白吳氏的無奈,而她也並非是這家裡人,那種被放棄的心酸也不會有,所以心底還算平靜。
趙荷花拭去臉上的淚水,扯出一抹笑,“對,對,不說了。有了那筆錢,如今爹也好了,就是不能再幹重活了,如果你在就更好了,我們一家子又能在一起了。”
說罷,眼淚又滴滴答答的落了下來。夏青曼嘆氣,拿出兜裡的手絹爲其擦淚,“行啦,爹好了總歸是個大喜事,不要這般哭哭啼啼的,多不吉利啊。”
“對對,瞧我,竟是讓妹妹笑話了。你這是給主子買吃食嗎?這家店子的糕點確實好得很,若是來晚了都買不着了呢。”趙荷花擦了淚道。
夏青曼並不解釋,只點頭道:“姐姐又是爲何到這裡?莫不也是來買糕點的。”
趙荷花慘然一笑,“我們家如今哪有那閒錢吃這些,我是到這裡送漿洗的衣服。方纔見個身影頗爲像你,便是過來一看,結果竟真的是你,一會與我家去可好?”
夏青曼仔細一看,趙荷花的手因長期泡在水裡蒼白腫脹,想來日子並不好過。
夏青曼不知如何面對這家人,之前一直餓得暈乎乎的,倒也適應下來,如今清醒了,又有了之前那一幕,她如何淡定面對。雖說現在過得還不錯,可是頂着個奴隸的頭銜,她怎麼也覺得不得勁,無法做到一切未發生的模樣。
“我便是不去了吧,出來太久會被主子責罰的。”
趙荷花頗爲遺憾道:“那便是算了,如今不同從前,你萬事需當心纔好。只可惜爹孃沒見着你,心底肯定難過得很。”
夏青曼卻是不以爲然,若非她穿越,這具身體早就餓死了,哪裡還有後來這麼多事,如今好歹還有點念想。
勿怪她薄情,原本便是沒有關係的陌生人,短暫的相處過程中也並沒有什麼溫馨事件。記憶裡除了餓便是隻有搶食、幹活和被賣這點不怎麼好的記憶,而原本趙小妹的記憶中,也並非那麼溫馨。家裡只有這趙荷花對趙小妹比較和顏悅色,又是夏青曼在這世第一個認識的人,所以倒還有些感情。
夏青曼終於把排好隊,買了王碧靈最喜歡的芝麻卷糕和水香喜歡的玫瑰酥,想了想又買了些便宜的南瓜餅。
“這南瓜餅你帶回去給大家吃,記着別都給小弟吃了,你自個也得留點。”
趙荷花跟燙着手似的不敢接,“不行不行,這是主子的,怎麼可以剋扣下來。”
夏青曼卻是硬塞到趙荷花手裡,“這糕點是我自個的月錢買的,你不用擔心,趕緊拿着吧。”
趙荷花依然不肯接,“你賺錢也不容易,莫要這般浪費……”
夏青曼心底雖明白趙荷花心疼自個,也頗爲感動,可依然不耐煩和趙荷花糾纏,“我省得的,這不是難得見你一面,便是買些算份心意嗎,莫要推辭了,又不是什麼貴重的東西,推來推去的沒得讓人笑話。”
趙荷花訕訕然,不敢再推辭收了下來,看那副模樣也是饞的,卻是因如今境況不敢想罷了。
夏青曼並未與多做趙荷花糾纏,便是告辭離去。可當看到趙荷花定定的站在原地望着她,一副寒酸期艾模樣,竟然莫名心酸起來,原來她並非這般沒心沒肺。
走了幾步終是不忍,又掉回頭去,趙荷花一臉不解。
夏青曼把藏在衣裡的五兩銀子翻了出來,塞給趙荷花,“這是主子剛給我的打賞錢,你收好別弄丟了。行了,別跟我這磨嘰,給你就拿好。”
說罷也不理會趙荷花如何表情,便是大步離去,心底有種舒了口氣的感覺。賣身加五兩銀子,算是她佔據了趙小妹身體的補償吧。
從此,只有夏青曼,沒有趙小妹。
可以宰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