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然是戰鬥牧師和法珠施法,有趣。”潘尼斯遊走在傘蓋的邊緣,靈活的閃避開每一個撲過來的魔物,眼睛卻盯着少女們的戰鬥,最終凝聚在凱瑟琳身上:“而且,居然,也是守護騎士,呵呵。”
“潘尼斯先生。”已經遊刃有餘的凱瑟琳看到潘尼斯一直在最外圍遊走,略有些緊張的喊:“快過來,這邊互相支援起來方便一些。”
“唔,沒關係。”潘尼斯並沒有接近三位少女的陣地,反而後跳了幾步,跳到了另外一顆蘑菇的傘蓋上:“我有自保的能力。你們黃金階的戰鬥,我就不參與了。剛纔我聽了一下,這個巖壁獸羣落只有九百多隻,裡面只有十幾只白銀階的,其他都是青銅階,小心一點不會有問題的。”
“好吧,你自己小心。”看到代表潘尼斯的晶石光芒在旁邊的傘蓋上不斷跳動,確實像他說的一樣毫無危險,才放下擔心,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戰鬥中。
巖壁獸是一種青銅階的普通魔獸,植食性,平常生活在山間的峭壁上,以啃食峭壁上的苔蘚和蔓藤爲生。它們在峭壁上的移動方式多爲跳躍,鋒銳的利爪可以讓它們在峭壁上平穩的奔馳,而強健的四肢使他們的跳躍極富衝擊力,一次跳躍水平距離就可以越過三十米的距離。巖壁獸多爲羣居,性格極爲膽小,很少會主動接近其餘生物,但當它們受到攻擊的時候卻會變得極爲兇狠,寧可整個羣落消亡,也要殺死攻擊者,這樣的特性讓所有的肉食魔獸都不願招惹。當巖壁獸受到魔化能量污染之後會轉化爲魔化巖壁獸,繼承了巖壁獸的所有特性,是少數幾種植食性魔物之一。在洞穴冒險的老手眼中,魔化巖壁獸屬於一種無害的魔物,前提是用僞裝藥粉在自己身上模擬出魔化能量的痕跡。
當戰鬥已經順利到麗娜有餘裕複述這段這段記錄在魔物圖鑑上的文字的時候,就已經不能稱之爲戰鬥了,也許,叫做被迫的屠殺更確切一些。至於屠殺什麼時候才能結束,就要看魔物剩餘的數量了。這時麗娜的複述,不僅讓少女們明白了眼前魔物的特性,也讓薇薇安非常懊惱,表現在行爲上的就是漫天飛舞的冰箭變得更密集。
位置上已經換過四五個傘蓋的潘尼斯,這時卻已經不再移動躲避。儘管他周圍依然圍繞着很多魔物,每時每刻都有魔物對他展開攻擊,但是他僅僅憑藉着關節的扭動和肌肉的收縮,就讓所有的攻擊都落空了。他的注意力沒有分給魔物們一絲一毫,所有的躲避完全靠身體的本能完成,目光完全集中在少女們的身上,眼睛裡的神色複雜難明,嘴裡不知道在低聲嘟囔着什麼。
光芒乍現。
無數的閃光孢子,毫無徵兆的從蘑菇頂部噴射而出,再次照亮了洞穴。還活着的巖壁獸只剩下百隻左右,在噴發的瞬間,發出刺耳的尖叫聲,向四面八方躍出,想要逃離這些致命的孢子。但是很可惜,一直在傘蓋上發起攻擊的它們距離孢子太過接近,根本沒有逃離的機會,剛跳起來就被全方位覆蓋的孢子海洋吞沒,每一隻身上都沾上了數不清的光點。
沾上孢子的魔物們就像發狂了一樣,在傘蓋上打着滾,四肢拼命的抓撓着身體各處,鋒銳的利爪撕裂了體表的皮膚和肌肉,黑色的血液從傷口裡噴出,帶着刺鼻的腥氣落在蘑菇傘蓋和傘柄的表面,卻被蘑菇們詭異的吸收,片刻之後就再也找不到血液的痕跡。
隨着身上沾染的孢子越來越多,巖壁獸們的尖叫也越來越無力,最後慢慢停止了滾動。一些從傘蓋邊緣滑落,摔向地面,另一些直接在傘蓋上就變得悄無聲息。
相比全軍覆沒的巖壁獸們,地面上的穴居猿們就幸運的多了。距離蘑菇傘蓋比較遠的它們在孢子噴出的時候轉頭就跑,除了一些因爲貪吃過於深入地面上孢子地毯範圍的魔物之外,大部分穴居猿得以倖存。就如剛剛潘尼斯所說的,嚇壞了的穴居猿們迅速的消失在洞穴的黑暗處,只能聽到驚恐的吱吱叫聲和慌亂的奔跑聲逐漸遠去,直至完全消失。
突然莫名其妙結束的戰鬥讓少女們有些發愣,過了三四秒之後,薇薇安才第一個解除了戒備狀態,倚着法杖喂喂有些氣喘,嘴裡還唸叨着:“無謂的戰鬥,真是無謂的戰鬥。早知道我就不放那個魔法了。”
凱瑟琳有些發呆的盯着眼前一具把自己抓撓的開腸破肚的屍體,有些難以置信的感嘆:“這麼漂亮的孢子,居然有如此大的威力嗎?不可思議。”
“表現出來的美麗往往都是虛假的。”一身輕鬆的潘尼斯在傘蓋上幾個跳躍,又回到了少女們身邊,衣服上連一絲血跡都沒有留下,此時正似有深意的說着:“越是美好,越是虛假,虛假下面往往隱藏着致命的危險。”
“潘尼斯先生。”凱瑟琳臉色變得非常嚴肅,語氣凝重的說:“剛纔你爲什麼不過來?”
“我說過了啊。”潘尼斯檢查着自己頭盔上的晶石,無所謂的回答:“我能自保的,何必過來呢。”
“這不是能否自保的問題。並肩戰鬥,守望相助,這纔是一個隊員應該做的。”凱瑟琳抿着嘴角,罕見的表現出了怒氣:“即使戰鬥力不足也不是遊離在戰鬥之外的理由。我希望你下次能加入到戰鬥中來。”
潘尼斯依然在盯着自己的頭盔翻來覆去的檢查,說出的話卻沒有一點猶豫:“抱歉,我拒絕。”
“什麼?你拒絕?”凱瑟琳驚訝的看着潘尼斯:“爲什麼?”
“我只做自己協議上規定的工作。”潘尼斯重新帶上了頭盔,擡起目光直視着凱瑟琳,面無表情的說着:“你們僱傭的是探索者,那我就只需要做探索者的工作,沒有參加戰鬥的義務。”
“沒有義務?即使你的同伴陷入苦戰,甚至面臨生命危險,你也不會參加戰鬥嗎?”
“當然。而且我想你弄錯了一件事,凱瑟琳小姐。”潘尼斯嘲諷的笑了笑,目光卻垂下來看着自己的腳尖,輕輕的說着:“你出錢僱用我,我收錢完成工作,錢貨兩清。我們不是同伴,從前不是,現在不是,今後也不會是。”
“好吧,我明白了。”凱瑟琳長長的吁了口氣,但本應被憤怒充斥的眼神裡,卻是滿滿的憐憫之意,輕輕搖了搖頭嘆息道:“就照你的意思做吧,潘尼斯先生。現在是不是該出發了,咱們已經耽誤了太多時間了。”
“恩,該走了。”潘尼斯迅速的轉過身,幾步跳下蘑菇回到地面,聲音從下方傳來:“地面安全,可以下來了。”
麗娜捅了捅凱瑟琳,竊笑了一聲,跟着跳了下去。凱瑟琳臉上沒有什麼生氣或者頹喪的神情,只是微微有點無奈,背起薇薇安也回到了地面。
“潘尼斯先生。”凱瑟琳似乎已經完全擺脫了剛剛爭執的陰影,完全恢復了往日的語氣:“還有時間打掃戰場嗎?”
“最好不要。”潘尼斯閉起眼睛,側着耳朵仔細分辨着遠處的聲音,嘴裡還回答着:“不一定什麼時候就會有下一波魔物出現,還是儘量不要在一個地方停留過久爲好。”
“那實在可惜了。”凱瑟琳難掩心中的失望,一臉不捨的看着地上的魔物屍體:“四對魔化巖壁獸的爪子就是一個金幣,這裡起碼堆放了四百多個金幣,真是太遺憾了。”
“走啦大姐。”麗娜拉着凱瑟琳就走:“金幣什麼的,本小姐纔不在乎呢。”
“我在乎。”凱瑟沒好氣的答了一句,依然保持着前進,但背向着潘尼斯問:“潘尼斯先生,你還記得幾天前我們第一次見面的事嗎?”
“當然記得,有什麼問題嗎?”潘尼斯略有疑惑的問。
“那你知道爲什麼初次見面,我們就這樣信任你,放心的讓你帶我們來這個危險的世界嗎?雖然我們已經瞭解了你的專業能力,但是並不瞭解你的爲人,即使這樣我們依然把生命託付給了你,這樣的決定,是不是有點草率呢,你知道這是爲什麼嗎?”
“不知道。”潘尼斯皺起眉,似乎有點不耐煩了:“也不想知道。”
潘尼斯無法看到的是,凱瑟琳的嘴角帶着的微笑,一個騎士完全不應擁有的狡黠的笑容:“因爲我不相信,一個因爲揹負着痛苦的回憶而每天被噩夢驚醒的人,一個因爲過去而不斷用痛苦折磨自己的人,一個因爲悔恨而頹廢而自我放逐的人,我不相信這樣的人,會是一個壞人。最關鍵的,即使你想要封閉自己,想要放逐自己,即使你把自己包裹在殼裡,但是你用被僱傭爲藉口,讓多少隊伍擺脫了必死的局面。爲了佣金?佣金到手幾天就用光,然後讓自己重新被飢餓寒冷折磨,這些佣金對你真的有意義?”
“你都知道了什麼?”潘尼斯停下了腳步,聲音冷漠的盯着凱瑟琳的背影問道。
“除了鎮上能打聽到的消息,其餘的我什麼都不知道。可是,那句話你沒聽說過嗎?‘揣摩人心,是貴族從出生就銘刻在靈魂內的天賦’。不管怎麼說,我也是大貴族出身呢,呵呵呵。你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把你心裡想的事透露給我聽了呢。”彷彿爲了報復剛剛蘑菇上的爭執,凱瑟琳發出了一串銀鈴般放肆的笑聲:“所以你剛剛說的那些話,我一個字也不!相!信!”
聽着凱瑟琳的笑聲,潘尼斯的臉色越來越陰沉,卻感到有人輕輕拉了拉自己的衣服。低下頭,發現薇薇安站在自己身邊。
“你在哭呢。”
“什麼哭?”潘尼斯被說的愣住了。
“你在哭呢。”薇薇安又重複了一遍,稚嫩的臉上突然露出一個與年齡完全迥異的神秘微笑,輕輕指了指潘尼斯的胸口,眨了眨眼,便轉身追上了凱瑟琳的步伐。成熟的動作出現在年幼的身體上,讓她看起來說不出的詭異。
潘尼斯愣愣的站在原地,看着三人在發光的孢子地毯上慢慢走遠,最終卻只是頹喪的閉上了眼,發出了一聲似乎源自靈魂的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