淒厲的冷風,捲起大片大片的積雪,劃過昏暗的空間,天地之間化作一片白茫茫的世界。仰起頭,看不到太陽,只能看到被狂風裹挾着的拳頭大小的雪花在天空中飛舞,寒風與暴雪遮住了太陽,也遮住了天空。
冰結小鎮上的建築,是典型的內維爾南部風格,三角形的屋頂是最穩定的結構,可以最大程度上承受積雪和狂風帶來的壓力。房屋表面上看上就是由一層木板製成,但實際上裡面的結構卻非常複雜。這裡的房屋,每一棟都是五層結構,其中三層是厚實的木板,在每層木板之間,都夾着一層經過特殊工藝炮製過的達姆萊爾針葉樹的樹葉。這種針形樹葉在經過特殊加工之後,會凝聚成軟軟的一團糊狀體,把它們塗抹在兩層木板之間定型以後,不僅有良好的隔絕溫度的作用,而且防火性能也非常好,住在這樣五層結構的房間裡,不僅溫暖,而且安全,這也是雪原上的居民們能夠安居於此的最大依仗。
潔白的積雪,一層層積壓在每一棟木屋的屋頂,半透明的冰錐順着屋檐倒垂下來,唔窗戶處透出來的熱氣燻蒸下,冰冷的水珠從冰凌上緩緩地滴落,還沒落地,就又凍結成一粒粒細小圓潤的冰珠,在屋檐下閃閃發亮。
小小的鎮子上,又迎來了一個早晨,悠長的鹿鳴聲和從嘈雜的犬吠聲混在一起,打破了清晨的寂靜。很快。被犬吠和鹿鳴喚醒的鎮民們便點亮了房間裡的燈,一棟棟房間裡,逐漸傳出了各種聲音。孩子的哭鬧聲,母親的喝罵聲,男人工作時的吆喝聲,桌椅傢俱挪動時的碰撞聲,甚至偶爾還有大門開關時發出的摩擦聲,聲音越來越雜亂,預示着新一天的生活從現在開始了。就像幾百上千年來的無數個冬季清晨一樣,單調。卻蘊含着生機。
在冰結小鎮,人們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清晨,和平安詳,令人身心平靜。但是在今天。小鎮卻打破了這樣的傳統,鎮上的氣氛不再平靜,反而像是過節一樣,家家戶戶都洋溢着喜悅的氣氛,敏感的小孩子們似乎感應到了大人們心裡的快樂,憋了十多天甚至二十多天的孩子們像是出籠的鳥一樣,冒着風雪跑出門外,在冰天雪地裡嬉戲玩耍,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小臉被凍得通紅。也不在意鼻子下面結出的兩道冰凌,一時間,小鎮上到處迴盪着孩子們的歡笑聲。以往孩子們如果這樣做。少不了會招來一頓痛打,但是今天的大人們心情顯然非常好,孩子們被父母抓到以後,最多也只是胡亂在屁股上拍打幾下,然後手上就被塞上一塊熱騰騰剛烤好的麪包,麪包上有的還抹着厚厚一層果醬。也弄不清楚這到底是懲罰還是獎勵。
再過一段時間,鎮上就變得更嘈雜了。不少家庭全家出動,穿上最漂亮的衣服,外面套着厚厚的大衣,不顧風雪走出溫暖的家,向着鎮上集會用的大禮堂走去,每當路上遇到其他人,兩個小隊伍就會合攏成一股,兩個家庭湊在一起,滿臉笑容的結伴而行。
有些家庭比較辛苦,他們纔是今天的主角。雖然鎮子很小,但這些家庭不得不趕着自家的雪橇鹿或者雪橇犬,把生病的家人搬到雪橇上,然後趕着牲畜前往集會禮堂。不過,這些臥牀不起的患者原本愁苦的臉上此時也洋溢着喜悅,似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這些攜帶着病人的家庭一旦在路上遇到其他人,總會有熱心的鄰居趕過來幫忙,幫着一起操控雪橇或者照顧病人,簡單的動作就可以感到小鎮上濃濃的人情。
很快,禮堂的附近人流就越來越多,仔細數數就可以發現,幾乎小鎮上所有的居民全都聚集在了這裡,熱烈的氣氛似乎讓暴風雪都爲之畏懼,天空中飄落的雪花明顯少了一些。禮堂的大門前,大鬍子鎮長卻沒那麼高興了,一臉苦笑的看着門前越聚越多的鎮民,他只是通知了家裡有嚴重疾病患者的家庭,但是沒想到,這個消息耳口相傳,僅僅一夜的時間,就傳遍了整個小鎮,嚴冬無聊的生活讓一點小事就可以成爲鎮民們慶祝的理由,大家的態度簡直像過節一樣,讓鎮長哭笑不得。
鎮長嘆了口氣,急匆匆的跑進禮堂後面的一個小門,那是禮堂裡一個專門的小型休息室,四位少女正舉在休息室裡,不過沒人說話,該發呆的發呆,該擺弄機械的擺弄機械,至於今天的主要人物,銀髮的牧師少女,此時已經在溫暖的室內脫下了厚厚的大衣,換上了潔白的牧師長袍,靠在椅子上一臉無聊的翻着紫色封面的厚厚的小說。
“牧師小姐。”鎮長尷尬的搓着手,結結巴巴很不好意思的說道:“好像出了點小問題。”
“小問題?”低着頭的麗娜眼皮一翻,兇巴巴的視線從眼皮下方斜視着鎮長,冷哼一聲道:“是不是所有人都來了?”
“呵,呵,呵。”鎮長乾笑幾聲,撓着頭說道:“您怎麼知道的。”
“猜也能猜到了。”麗娜啪的一聲重重合起手裡的小說,臉上看不出喜怒:“何況我們四個過來的時候,早就看到大羣大羣的人涌到這裡來了。”
“真是抱歉,牧師小姐。”鎮長無奈的說道:“我原本只通知了不到二十家,但是沒想到……要不我這就去把他們轟走,只留下需要治療的家庭?”
“來都來了,再趕走算什麼。”麗娜哼了一聲,抱着書站起身,撫平牧師袍上的皺褶,最後整理了一下頭髮,對鎮長說道:“昨天我就估計到會有現在的情況了,讓他們都進來吧,到時候在外面站久了,再凍病幾個人,我又要多費力氣。”
“好的好的。”鎮長現在也習慣了這位牧師小姐彆扭的態度,滿臉喜色從連接休息室和禮堂的門裡跑了出去,拉開禮堂的大門,一邊把鎮民們放進來,一邊還大聲吆喝訓斥:“慢一點慢一點,急什麼,小斯托恩你擠什麼,扶好你父親,地上這麼滑,萬一摔到他呢?沃克,你家女人呢,剛纔不是還見到了嗎?哦,在後面打兒子,該打,再不打他不一定幹出什麼事呢。老達克,你女兒今天沒來啊,哈哈,年輕女孩子嘛,難免的。好了好了,你們這些傢伙都給我安靜一點,這次的牧師大人可是非常強大的冒險者,人家好心幫咱們這些女神的信徒治病,你們再這麼吵鬧,萬一惹人家生氣,到時候人家不管你們了,我看你們怎麼辦。現在都給我閉嘴,先讓病人到前面來,利茲,卡倫,讓你們兩個準備用來當牀的長桌呢,還有椅子,你們兩個小混蛋快一點。”
很快,生病最嚴重的七八個人就已經被扶到長桌上躺下,這些人大部分是上了年紀的老人,只有一個還處於中年,在大家忙碌的時候,四位少女已經悄無聲息的出現在禮堂裡,在她們出現,尤其是麗娜出現的瞬間,禮堂裡的一下變得安靜了,鎮上不少年輕的男人紅着臉偷偷瞟向銀髮的少女,不過馬上就被身邊年輕的妻子用熟練的掐和擰的技能教育了。
麗娜抱着書,就想獲得了最大的支持,讓膽小的她直接無視了所有人的目光,慢慢沿着桌子走了一圈,眼神在每個病人身上粗略的掃了一圈,指着其中一個老人說道:“這位,直接帶回家吧。”
老人身邊陪伴的家人立刻慌了,尤其是老人的兒子,四十多歲的男人,當着幾百人眼淚就流出來了,撲到老人躺着的桌邊,急切的說道:“牧師大人,您再給父親他看看吧,求求您再想想辦法,我,我,我……”
“讓你帶回家去你就趕快帶回去。”麗娜冷哼一聲,瞪了老人的兒子一眼:“回去讓老人把酒戒了,三天以後就可以下地走動,十天以後就可以出門了。”
“啊?”老人的兒子張大嘴巴,不知所措的看着麗娜:“原來您不是說父親他……”
“哼,自己一點也不愛惜自己的身體,喝醉了就睡在雪地裡,不出事纔怪。”麗娜很生氣的說道:“你們信仰誰我不管,但是你們起碼都是分享了大地女神恩澤的人,居然一點也不重視自己的生命和健康,我最不喜歡這樣的人。你,就是說你,你記住了,以後一杯酒也不能讓他喝,這樣他起碼還能再活二十年。”
“牧師大人,您不能這樣啊。”躺在桌子上的老人呻?吟着說道:“以後我少喝一點行不行?每天就喝一杯,不不不,一小杯。”
“可以啊。”麗娜似笑非笑的說道:“你想喝多少喝多少,只要你不怕剩下那些年天天疼的在牀上打滾,我是沒意見。”
冷笑着說完,麗娜再也不理哭喪着臉嘟囔着什麼的老人,走到第一張桌子前,突然皺了皺眉,湊過去在老人的腰上按了按了,聲音變得很溫柔:“很痛嗎?之前狩獵的時候受過的傷?”
“是的。”麗娜對兩個人截然不同的態度讓這位病人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呆呆的點頭道:“還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呢。”
“沒事,別擔心。”麗娜握着老人的手,柔聲安慰道:“很快就能治好,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