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9 悲情戲
雖然他已經決意要廢了翟讓,可翟讓畢竟是瓦崗軍的大當家,如果不能佔盡公理道義,就算將翟讓廢了,瓦崗軍的人心恐怕從此就散了,瓦崗軍本爲綠林盜匪,身上痞氣甚重,兄弟義氣是瓦崗軍能凝聚在一起的根本,失了義氣,瓦崗軍也就不復存在,所以廢掉翟讓,也必須高舉義氣的大旗。
在沒有絕對佔理之前,他不想跟翟讓正面衝突,鬧得人盡皆知兩人不和,有些事只能在暗中操作,檯面上卻必須弄得冠冕堂皇。
如今在對方的地盤上,萬一起了衝突,他李密不佔一丁點理。
對柴孝和的舉動,他甚是不解,可惜他想破腦袋也不可能想到甄命苦有這種神奇的易容之術,不等他仔細思索其中的意味,翟讓身邊的筵席上跳出一人,大喝一聲:
“放肆!你們是什麼東西,膽敢以下犯上,來人,把他們給我拉下去,重打三十軍棍!”
衆人朝這人望去,說話的人是翟讓的堂兄翟弘,本是一個村野之夫,自從翟讓佔山爲王之後,便來投靠。此人言談舉止粗俗,胸無點墨,無勇無謀,卻忌才善妒,尤爲好賭,與翟讓軍中的屢屢犯禁開賭,把翟讓軍攪得烏煙瘴氣。
自恃與翟讓是兄長,常以瓦崗軍首領自居,對瓦崗軍中將領呼呼喝喝,全然不放在眼裡,一看他這搖搖晃晃的模樣就知道,他喝多了,在瓦崗軍中,誰敢打李密的軍棍。
這個翟弘,別的本事沒有,地痞流氓坑蒙拐騙那一套卻是一流,翟讓將瓦崗軍全權交給李密打理之後,就一直找機會尋李密的不是,說話從來不給李密留情面,還經常引誘李密府中的人蔘賭,然後幾個人合夥將對方坑得哭爹喊娘,得虧李密城府深,不然早被這人活活氣吐血。
甄命苦轉頭看了這醉漢一眼,微微一笑:“你又是個什麼東西,有什麼資格跟我這叫囂?”
“你爺爺我是大當家的大哥,就是你們瓦崗軍的大哥,懂不!我弟弟不想要權,那是他傻,他不要,我要!這個大冢宰他不當我當!輪、輪不到你李密說三道四!”
翟弘的舌頭都快打結了。
翟讓卻被這醉漢氣得臉都快綠了,本來佔理的他,被這醉漢一攪和,變成了無理取鬧。
李密神情悲憤,哈哈一笑:“原來如此,大當家是對我起了疑心,要收回我的兵權,這又有何難,李密並無意留戀權位,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瓦崗兄弟能有一朝洗脫賊寇的污名,建立不朽的功業,留名青史,既然大當家見疑,何須用瓦崗弟兄們的性命作試探,只需大當家一句話,李密立刻將兵權交出,只懇請大當家立刻收兵,避免軍中弟兄不必要的傷亡!”
他的話擲地有聲,合情合理,義字當頭義無反顧。
翟弘聞言一臉高興,差點沒蹦起來,興奮道:“這可是你說的!……小讓,快,機會難得,快下令讓他交出兵權,到時候要將他搓圓捏扁,還不是你一句話的事,你還老說我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現在知道我的好處了吧,幾句話就讓他乖乖就範,你還快下令啊……”
翟讓此時恨不能將他這無腦堂哥活活掐死,王儒信與其他一干翟讓的親信也都紛紛搖頭嘆息。
瓦崗軍中幾十位將軍都在場,面面相覷,眼中明顯開始同情起李密來。
若論軍功,李密是當之無愧的瓦崗軍靈魂,論智謀,李密尚未遭遇過一敗,瓦崗軍能有此規模,李密居功至偉,如今卻落得一個猜忌被奪軍權的下場。
李密一臉悲壯地從腰間掏出瓦崗軍的虎符,放在地上,回頭對身邊幾人說:“你們是瓦崗軍的一份子,從今天起,聽從大當家的差遣!”
衆人轟然應諾:“是!”
李密說完,轉身就走。
翟讓已經感覺到形勢不妙,急忙勸說:“李兄弟,這混漢醉酒胡言,你可千萬別誤會!還請快快收回虎符,大哥絕沒有任何猜忌你的意思,李兄弟,李兄弟,你這又是何苦……”
李密已經大步離開了大殿,身影顯得落寞而悲壯。
……
大殿中衆將領全都沉默着,本是一場歡宴,此時卻毫無喜意。
連軍功赫赫的二當家都最終難免被人猜忌奪權的下場,他們這些將領的未來可想而知,跟着一個無容人之量的主子,就算拼了性命建立功勳,難保也是一個狡兔死走狗烹,又哪還有主臣同樂的心情。
更何況翟讓一向給衆將的印象就是一個庸碌無才,任人唯親的人,翟弘敢如此放肆地攻擊一個瓦崗二當家,何嘗不是他這個大當家縱容的結果,有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近臣,君子遠離小人當道。
在座的衆將全都臉色凝重,沒坐一會,便紛紛告辭離去。
由始至終保持着一副事不關己模樣的,是坐在單雄信身邊的凌霜,目不轉睛地盯着甄命苦,若有所思。
在場的人中,只有她這個旁觀者清楚這一切的發生,都是這個裝神弄鬼的男人挑起,雖然是利用了翟讓和李密兩人之間早就有的裂痕,但能把挑撥離間幹得如此神不知鬼不覺的,恐怕也就只有那個曾屢次輕薄於她,佔她便宜的男人了。
除了凌霜之外,另一個引人注目的,是翟讓的那個堂兄翟弘,如今已經喝得七葷八素,搖搖欲墜地走到凌霜面前,舉着一個酒壺,全然不理會周圍凝重的氣氛,吆喝道:“美人,來,跟爺我喝一杯,今晚你就陪了爺吧,爺會好好疼你的……”
說完,伸手要去摸凌霜的臉頰。
嘭——
單雄信含怒出手,這一拳打在翟弘的鼻樑上,登時將他打得鼻血橫流,飛了出去,撞在一旁的柱子上,昏死過去。
翟讓臉色變得有些難看,嘴脣動了動,卻沒有說話,嘆了一口氣,朝身邊的揮了揮手,幾個侍者從旁邊走出來,將一團爛泥般的翟弘給擡了出去。
當李密的手下離開之後,大殿中只剩下翟讓的幾個心腹,一場歡宴就這樣鬧得不歡而散。
王儒信看了一旁的單雄信,眼中閃過一絲失望,此時的單雄信已經完全被他身邊的女人給迷住了,瓦崗的存亡根本沒放在他心上。
他朝翟讓使了個眼色,示意翟讓先讓單雄信離開,畢竟凌霜是個外人,有些軍中機要不宜外泄。
翟讓會意,回過頭對單雄信說:“雄信,你若沒什麼事,就先回去吧。”
單雄信樂得與凌霜獨處,也不多逗留,帶着凌霜離開了大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