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林晏殊沒有去濱江一號住。
窗外暴雨依舊, 江梅喝了些酒,早早睡了。江寧洗完澡出來看到林晏殊在客廳剝栗子,他穿着襯衣式睡衣。
他是濃顏系, 眉眼深邃。垂着眼, 睫毛在眼下拓出一片陰影。眼尾很深, 他笑的時候會有一道紋路, 比少年時多了溫沉。
林沐沐躺在他腳邊, 毛茸茸的大白貓舒適慵懶,四腳朝天的躺着。
“怎麼在剝栗子?”江寧擦着頭髮,走到客廳。
“過來。”林晏殊招手, 敞着的長腿往後撤了下。
這意思是想讓江寧去他懷裡坐嗎?江寧抿着笑坐到了旁邊的小沙發上,她剛洗完澡臉上還有些微微的紅, 頭髮溼漉漉的, 皮膚是清透的白。
“幹什麼——”
林晏殊把一顆栗子餵過來, 他的指尖在江寧的脣上短暫的停留,擡眼時黑眸裡浸着笑, “我第一次吃炒栗子,是你買的。”
江寧剛想說自己刷過牙,不能吃東西了,聞言咬開了栗子。
“是嗎?”江寧不知道,她給林晏殊帶過很多零零碎碎的小玩意, 高中時他們經濟差距很大, 她也送不起什麼大東西, 物件什麼價格差的大質量差的特別明顯, 她偶爾會給林晏殊帶一些小吃。
“嗯。”林晏殊吃了一顆, 他已經剝了大半盤,垂着眼笑了下, “需要我給你吹頭髮嗎?”
“不了,吹風機聲音很大。我媽睡眠很淺,會吵到她。”
林晏殊擡眼,黑沉沉的眸子注視江寧一會兒,放下了栗子起身去洗手。江寧又取了一顆栗子吃着,男朋友剝的栗子好像就是比較香,靠在沙發拿起了桌子上的手機,開鎖才發現拿錯了。
拿的是林晏殊的手機,他跟江寧用的同款,不過他的是黑色。
屏保上是一張舊照片,像素很低。一條很長的路,道路兩旁的梧桐已經枯黃,地上有成堆的落葉。
濱城三中門口那條路,江寧抿了下脣,剛要放回去,發現鏡頭裡還有一個人。
她又點亮屏幕,道路盡頭確實有一個人。女生,很瘦,低垂着頭揹着碩大的書包,穿着濱城三中舊式校服在往前走。
“還有乾毛巾嗎?”林晏殊洗完手在找江寧的抽屜,“用我的毛巾行嗎?”
“嗯。”江寧沒聽清他說的什麼,只是看着那張照片。
林晏殊拿着他的藍色毛巾走過來看到江寧手裡的手機,道,“密碼是你的生日加我的生日。”
“我不想看你的手機。”江寧把手機放回去,擡頭碰到乾燥的毛巾,她去接毛巾,“謝謝。”
“你是不是忘記我什麼時候生日?”林晏殊沒有把毛巾給她,只是擦着她的頭髮,“嗯?”
“二月十號。”江寧看他受傷的手,“手沒事吧?”
“沒事,正好可以活動手指。”林晏殊站在她身後給她擦頭髮,“記挺清楚的。”
江寧忽然就笑了起來。
“笑什麼?”林晏殊的手指刮到她的耳後,“嗯?”
“我高二給你送禮物的時間好像送錯了,你高一生日那天在粵海吃飯,跟周齊他們,我去接我媽碰到了。我以爲你是臘月二十三生日,高二那年,我在那天給你寄了個禮物。我到高三,才知道你過陽曆生日。”
林晏殊擦頭髮的手一頓,“什麼禮物?”
“教輔資料,當時我看你好像是想學習,我就整理了一部分我在用的學習資料給你寄過去了。”
林晏殊默了半晌,他還真見了那套資料。莫名其妙收到一堆教輔,他見的時候包裝已經拆過了,他以爲是爺爺買的,直接給扔了。
陽曆和陰曆時間不一樣,他第一年是臘月二十三,第二年就不是了,他根本沒往禮物上猜。
江寧擡頭,“你沒有見到嗎?”
目光對上,林晏殊託着她的後頸,深吻下去。
江寧到底是什麼天才寶貝?高二送教輔,高三送鋼筆。
吻的特別深,江寧換氣時呼吸特別急促,睫毛潮溼,她的手攀在林晏殊的脖子上。
次臥開門聲響,江寧一把推開林晏殊,蹭的站了起來。忙碌的到處摸,似乎真在找東西。
江梅睡眼朦朧從臥室走了出來,愣了下,才說道,“你們還沒睡?”
林晏殊就近找到梳子遞給江寧,說道,“找梳子是嗎?”
“嗯。”江寧壓着臉紅,點頭梳着頭髮,自以爲很自然的擡頭,“這就睡,你怎麼醒了?”
“起來喝水。”江梅看了眼江寧,轉身走向廚房,倒了一杯水握着回臥室,“早點睡吧,明天是不是還要值班?”
“是。”江寧說,“晚安,媽。”
“晚安。”江梅帶上了門。
她回頭看林晏殊,林晏殊笑的很深,撿起地上的毛巾。大手揉了把江寧的頭髮,攬着她的肩膀往臥室走,“走吧,睡覺去。”
關上主臥門,江寧轉頭,“做嗎?”
“不做,睡。”林晏殊在她頭上印了一下,走到牀的另一邊擡腿上牀,“等那邊房子裝修好了,再搬過去。要搬一起搬,不然留媽一個人在這邊,她會難過。過去那麼多年都忍了,也不差這幾天。”
江寧倏然擡眼,心臟悸動,林晏殊都看出來了?吃飯時江梅說的那些話,讓她的心情很沉重。她正想怎麼開口跟林晏殊說這件事,她暫時不想搬過去住了,她想陪江梅一段時間。
在客廳被岔開了話題,沒想到林晏殊會主動提。
林晏殊靠在牀頭,笑着看她,“來吧,江醫生,睡素覺。”
江寧抿了抿脣,上了牀,“謝謝你的理解。”
“兩個人在一起不就是這樣?互相理解,不然找什麼對象?”林晏殊拉她到懷裡,低頭親了下額頭,攬着她,嗓音沉了下去,“我們在一起又不是隻爲了做那些事。”
江寧放鬆靠在林晏殊的懷裡,停頓片刻,“我媽很不容易,我爸是個人渣,賭博家暴出軌,五毒俱全。他很早前就不管我們了,我媽跟他離婚的時候,手裡已經沒錢了。她還是拿出全部的積蓄,不顧所有人的反對把我送到濱城三中,堅持要讓我讀書。她去南方小工廠上班,一天十二個小時全年無休才付得起我在濱城三中昂貴的學費。我當時不敢跟她說,她已經那麼辛苦了,我怕她擔心。”
江梅離婚那年才三十五歲,很年輕,很漂亮。如果不是拖着江寧,她可以再婚嫁個不錯的男人。但她沒有,她說當時大環境重男輕女,她怕再婚後對方對江寧不好,家庭資源分配不會給到江寧。
“她爲了我沒有再婚,爲我付出了一輩子。她之前生病瞞着我,她怕拖累我,什麼都瞞。身體不舒服,也不跟我說。”江寧轉頭把臉埋在林晏殊的肩膀上,很深的呼吸,“我想逼她留在我身邊,我就告訴了她一些高中的事,她可能有些難過。我想再陪她久一點,我想好好看着她。”
林晏殊沉默了一會兒,關燈抱着江寧躺下去,難怪江梅今天那麼鄭重,“你媽媽很愛你,現在知道你的受傷,大概是內疚沒保護好你。”
江寧說,“可能要委屈你了。”
“爲什麼會委屈?”林晏殊笑的很沉,“我沒有媽,多個媽不好嗎?哪裡委屈?”
江寧擡眼看去。
林晏殊在黑暗中,聲音又沉又暗,“跟你講講我的家庭吧,你別嫌我。”
她怎麼會嫌棄林晏殊?
“我的母親不是什麼傳統女性,她的事業強於我爸的事業。我小時候跟她見面的時間不多,我是保姆帶大的。他們離婚後,我媽很快就再婚有了一兒一女,她很討厭我。我長的像我爸,她覺得生我出來就是對她最大的侮辱。”
江寧皺眉握住了林晏殊的手,難以置信,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的母親。
“我爸也是人渣,特別渣。”林晏殊沉默片刻,說了個人名,“就是那位,離婚後至今未娶,不是因爲他專情。他是因爲出軌被踹出婚姻,估計這輩子都不知道專情兩個字怎麼寫,他純粹是不想負責任。他很自私,除了他自己誰都不愛。這點我沒有遺傳他,我跟他不是一類人。”
江寧這種從不看八卦新聞的人,居然聽說過林晏殊父親的名字。
很有錢。
財富在全國也能上榜,位置還不是很低。
林晏殊很少提他的家人,江寧也就不知道。
“我知道。”江寧只是有些心疼他,林晏殊確實很有錢,但他的童年也不快樂,他整個人生大部分時間都不太快樂,他很缺愛,“你不是那種人。”
“我不屑於成爲那種人。”林晏殊有他的驕傲,因爲他的父母,他長成了另一種極端。極度自律,在愛情方面是很極端的完美主義者,“我只會跟我的妻子做|愛。”
江寧的臉有些熱。
“我的家庭非常糟糕,我一直很渴望正常家庭。”林晏殊跟江寧十指交扣,攥的緊了些。肌膚相貼,他垂下眼拉起江寧的手,親在她的手背上,“你家真的很好,你很好,你媽媽很好。你不要總把我往外推,如果我不想進這個家,沒人能逼我。我走進來,那我就是想融入。”
江寧第二天一早就拖江梅去了濱城醫院,決定給她再從頭到尾做一次檢查。
江梅氣的想戳她腦門,江寧倔起來十頭牛都拉不住,她只來得及拎了包,被江寧拖到了醫院。
“真沒事,剛檢查過,又要檢查。”
“這回做全身。”
林晏殊交完費大步過來把單子遞給了江寧,江寧接過覈對了一遍,說道,“我們得去上班了,我不盯着你做檢查。你每一項都要做,可不能騙我,醫院的人我都熟,少一項我都知道。”
江梅看着這兩個人配合默契,默默收起單子,“你們趕快走吧,晚上回家吃飯,我在家做飯。 ”
林晏殊居然那麼聽江寧的。
“好。”江寧把包背到肩膀上,“回家不要想那麼多,閒着沒事出去走走,找點興趣愛好。”
“林沐沐可以帶出去遛。”林晏殊把手搭在江寧的肩膀上,“牽引繩在貓揹包的側邊袋子裡,您要是想出去遛貓,戴好牽引繩。”
“任何事都要第一時間跟我和寧寧打電話。”林晏殊怕她去找江寧的舅舅拼命,交代道,“我是警察,有處理事的能力,合法可靠,不要自己隨便出頭。”
林晏殊確實很可靠。
江梅忍不住笑道,“好的,我什麼都會跟你們打電話,你們去忙吧。”
兩個人走出體檢中心,林晏殊鬆開了江寧,單手插兜說道,“你去病房還是門診?”
“病房。”江寧想到一件事,“昨天許靜來找我了。”
林晏殊腳步略一頓,說道,“什麼事?”
“給我送了個錦旗,說網上有人罵我,怕我名譽受損。她以爲送錦旗的話,醫院會宣傳,媒體就會採訪我,然後可以澄清一切了。”
“她倒是挺懂這方面。”林晏殊若有所思,一邊走一邊回頭看江寧,“你想這麼做嗎?面對媒體做澄清。”
“我不太喜歡面對鏡頭。”江寧皺了下眉,說道,“算了吧,醫院會發聲明證我清白,現在整體輿論已經扳回來了,我沒必要再出頭。”
他們在住院部一樓分開,林晏殊拿出手機翻看新聞,沈怡君的消息還是鋪天蓋地,言論越來越尖銳,輿論就像是洪水,根本擋不住。
手機響了一聲,沈飛的電話,林晏殊接通電話走進了電梯。
“五百個人羣裡查出來兩個熟人,買的代理號,所以我們第一時間沒有查出來。”
“誰?”
“許靜,鄭成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