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雲嫣隨小段氏進了正屋。
黃氏已經簡單收拾過了,換了身乾淨衣裳,與小段氏道:“讓您擔心了。”
“人沒事就好。”小段氏說完,又去看林雲靜。
林雲靜靠躺在榻子上,臉色有些白,精神色倒還不錯,就是那隻左腳,腳踝腫得厲害。
小段氏看着心疼,安慰道:“現在是痛,等醫婆來擰正了就不怎麼痛了,就是得多養養。”
說着,她又與其他人道:“我們雲靜真勇敢,傷了腿也不喊痛,讓廚房裡燉些骨頭湯補一補。”
林雲靜叫小段氏說得笑了起來。
林雲嫣也笑,衝林雲靜努了努嘴:“祖母把大姐當十年前的小孩兒。”
小段氏一聽這話,好笑不已。
這一笑,緊張的情緒散開,屋子裡衆人都輕鬆許多。
放鬆下來了,便能仔細說一說事了。
沒有讓林雲靜費精神,黃氏整理着思緒:“上了香從寺裡出來,山道上香客不算多,但也陸續遇着。
路上滑,我讓車把式多小心,儘量慢着來。
起先還挺平穩的,半山腰上突然就甩出去了,等停下來後,車把式催着我們先下車。
洪嬤嬤先下了,然後是雲靜,我最後跳下來,一眼就看到崖邊了。
原是我們那車軲轆卡在路旁石頭間,纔沒有滑下去,車把式穩住了馬,沒敢直接挪車,就怕馬兒不聽使喚……
我一看那高高的山,腳下一軟,雲靜急着拉我,才一道摔了。”
陳氏聽得汗毛直立,使勁兒搓了搓胳膊:“二嫂這意思是,若非那石頭卡着,馬車就得掉下去了?”
黃氏的喉頭滾了滾,點了點頭:“命大!”
小段氏又是連連幾聲阿彌陀佛。
黃氏又道:“路上經過的看我們遇險,也都來幫忙,合力把馬車拉回了正道上。”
小段氏便道:“你們驚魂未定的,可曾記下施援手的好心人的名姓?我們得謝謝人家幫忙。”
“我沒本事,光照顧雲靜去了,沒有顧上這事兒,好在洪嬤嬤仔細,大致都問回來了,”黃氏道,“等明兒辛苦三弟妹備些禮物,我們使人送去。”
陳氏忙道:“應當的、應當的。”
林雲嫣聽着長輩們說話,沒有插嘴,只坐在林雲靜身邊,小聲問道:“你覺得呢?”
林雲靜微怔。
換作往時,她大抵聽不出林雲嫣話語背後的意思。
可前不久才見識了彰屏園裡那場“英雄救美”,也聽林雲嫣說過劉大人的往事,林雲靜一下子就明白過來。
認真想了想,林雲靜道:“倒是有一個年紀差不多的,看着不到二十,是個讀書人。
他把書箱放在一旁,幫着來挪車,後來嬤嬤詢問大夥兒名姓,住哪兒,我就見那讀書人忙着收拾書箱去了。
手忙腳亂的,書箱還翻了,等嬤嬤問到他那兒,他好像一個字都不肯說,背起書箱就跑了。
對了,他沒收拾全,漏了一張紙。
我讓嬤嬤撿回來了,好像剛纔擱在桌上了。”
林雲嫣聽完,起身取了那紙張,又在林雲靜身邊坐下。
紙是一張底稿紙,似是分析的一道策論題,東一句西一句寫了許多論點角度,又展開了幾句。
不是什麼完整文章,但看得出來,思路不少。
字跡在這裡,要靠這張紙來確定那人身份,並非不可能。
可要說一定是有人學劉靖那一套……
太過轉彎抹角。
只是,讓林雲嫣相信今兒狀況是一出意外……
今日駕車的是牛伯。
牛伯是她的車把式,水平如何,林雲嫣十分清楚。
從前,她與徐簡逃出京城,也是牛伯駕車,那等天黑雨大路滑,還要小心追兵與埋伏的狀況,牛伯都平平安安把他們送出去了。
今兒晨起,也是心念一動,隱約想着要換下車把式。
畢竟她就是進宮一趟,而黃氏與林雲靜要上山進香,還是牛伯掌車更讓林雲嫣放心。
低頭又看了下紙張,林雲嫣微微蹙眉。
這字跡似是有些眼熟。
醫婆到了。
林雲嫣附耳與林雲靜道:“我去問問牛伯,大姐莫要掛心這事兒,若那年輕人是個心善的,那就得給人家謝禮,若其中有什麼狀況,我們也得弄明白。”
林雲靜頷首。
林雲嫣快步往花廳去。
陳桂坐在裡頭吃茶,先前挽月趕來留他,既是郡主吩咐的,他當然不走了,就候在這兒。
林雲嫣坐下來,先把紙張交給陳桂:“幫我看看,近些時日,哪家學會有講過此題?”
陳桂拿過來一看。
上頭的字,是一手好字。
雖說有些飄忽,但底稿就是給自己看的,不會一筆一劃。
不過筆鋒在這兒,正兒八經寫起來是個什麼樣子,大體能看出個端倪來。
紙張很普通,偏薄,落地過,上頭沾了泥與雪水,暈得皺巴巴、一副要破不破的樣子。
這種紙的賣點就是個便宜、量大,以此做底稿紙倒也合適,但十之八九,主人的手頭不會很寬裕。
既要開文房鋪子,陳桂把這些弄得一清二楚。
至於題目……
陳桂回憶了一番,道:“前幾天,南城一家叫大誠的茶樓辦過詩會,去的學生不多,但也出了幾首好詩,當時好像也有講到幾道策論,其中就有這道題。”
林雲嫣微微頷首,見牛伯過來了,便問起了山路狀況。
牛伯亦是驚魂未定。
他難得替府裡其他主子掌車,就險些出大事了。
“車子不同,馬兒也不同,今日路上狀況也不好,小的行車比平日裡更要謹慎幾分,”牛伯說得很懇切,“雖說是下坡,但壓着速度,按理是不會滑的,卻不知道怎麼就……”
林雲嫣問道:“檢查過了嗎?”
“檢查了車駕,也查了馬匹,一切尋常,”牛伯替林雲嫣辦事,心眼也細,想了想又道,“您這麼一說,小的想起來了,打滑那兒雪不多,卻有冰,且比它處厚。”
陳桂一聽這話,哎呦了一聲。
莫不是有人使壞?
知不知道那是山路啊!滑狠了是要出人命的!
再想到郡主讓他看的紙張……
林雲嫣也在看那張紙。
有樣學樣不奇怪,但這事做得太過危險,真出意外了,哪有什麼救不救美的事兒!
這麼說來,也許一是一、二是二?
下手之人根本不在乎是不是害人性命,搭把手相助的也就是個熱心。
湊一塊了而已。
那麼……
林雲嫣迅速整理思路,與陳桂道:“東家與牛伯一道去趟衙門,我們報官。”
陳桂瞪大了眼睛,沒想到郡主這麼雷厲風行。
“您確定是有人謀害?告誰?”他問。
林雲嫣擺了擺手,笑道:“不告誰,告那條山道。你與單大人說,臘月元月的,多少人要上山進香。我們家是運氣好纔沒有出大事,但那路況不整理整理,之後誰家運氣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