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十五,皇帝在雲霄宮擺宴。這次設的是家宴,所以在坐的只有皇帝、皇后、德康王、德康王妃、靜宣王與華陽長公主,安業王因在江南征款,所以並未在列。
只是待帝后都落了坐,也未見到秦燕的影子,蕭堇平日裡都慣着秦燕,這會兒雖沒有責怪,但眉頭卻還是不自覺得皺了起來。
讓皇帝等着她,這可不成規矩。
於是,王夙悠先發了話,“長公主還未來嗎?”問的是一旁的安順。
安順上前一步,回道,“長公主前會兒傳過話來,說是今日需……好好裝扮一番,可能會耽擱些時間,還說,若是皇上等不及便不要等她——”
“看看這丫頭,擺了這麼大個譜,還好意思讓我們等她。”皇帝聽了不但沒有生氣,反而覺得好笑,亦是無奈。
“這還不是皇上平日裡慣的。”蕭恆大笑,坐在他旁邊的德康王妃也笑起來,這位王妃如今已有七個月的身孕,本是不需要來的,但她久聞華陽長公主大名,還聽說這位長公主是個難得一見的美人,心裡早就好奇想來認識一下,眼下有了這般好機會,她怎能輕易錯過,於是,便硬是挺着大肚跟了來。
“女子總要花些時間在裝扮上,你們男人不懂,我們同爲女子的可是最懂得的。”德康王妃也是位美人,只是如今有孕在身,身體微微發福,可皮膚卻仍舊好得像新生的嬰孩一般,自有了身孕,她的脾氣便不是太好,但說來也奇怪,今日她心情卻是好得很。
她笑着看向王夙悠,王夙悠也是抿嘴笑而不答。
“我們玉熙可是漂亮得緊,不抹那些胭脂俗粉照樣漂亮得像天仙似的,如今外面哪一個不傳玉熙是新近的天下第一美人。”秦燕自歸宗之後,蕭恆不知怎的與她感情甚好,竟全然忘了她當初身爲女盜時給予他的威懾力。
“四弟,你也不要說我,你一樣寵她寵得不行。”蕭堇笑他。
“說起這個,怕是還要數七弟最寵玉熙吧……不說現在,就是在從前……”蕭恆頓了頓,聲單轉輕了些,“哪個不知道,七弟最護着誰——”如今,秦燕入宮前的事沒人敢再提,他這樣說大家也都懂得。
蕭翊坐在皇帝下手,蕭堇看了他一眼,笑着說,“那是自然的,早在玉熙入宮之前,這兩人便情同兄妹,感情之深怕是我們都及不上。”
蕭翊一怔,卻是淡笑不語。
蕭恆說笑道,“那七弟這次大婚,玉熙豈不寂寞難過?要不等七弟完婚之後,皇上也爲玉熙選個駙馬?”
這話反倒讓蕭堇爲之一愣。
他眉頭微皺起來,剛要發話,卻聽那邊一個嬌繞的聲音響起,“四哥怎麼總這樣,每次都嚷着讓我嫁,可是嫌我這妹妹煩着你了?”
秦燕緩步從宮門前走來,她說要精心打扮亦是不假,今日,她只一襲淺桃色廣袖長裙便硬生生讓這雲霄宮平白生出光來,她以往不施粉黛,已是美貌無人能及,如今她那略上粉妝的臉更是讓人連連吸氣,一顆心生生懸在了那裡,她一步步走來,一雙明眸最是動人,明如星子,魄如驚鴻,便是抽了衆人周身的空氣,讓人在看到她的瞬間動彈不得。
蕭恆見已被她聽到,只得道,“玉熙如此美貌,我怕外面人會爭個頭破血流——”
“讓他們爭去吧,反正我現在還不要嫁。”她笑着走過來。
她上前一一拜禮見過,見了德康王妃也猜出了她是誰,便也拜下,“玉熙見過四嫂嫂。”
德康王妃見是如此佳人,開心道,“原來這就是長公主,果然明不虛傳,天下第一美人的稱號是應得的。”
“謝四嫂誇講。”
“玉熙來晚了,要罰!”蕭堇笑看她道。
蕭恆在一旁也嚷,“要罰要罰。”
秦燕嗔他一眼,卻應道,“好呀,即是玉熙來遲了,便罰玉熙敬在座三杯如何?”
蕭堇笑答,“行,但說的不好聽可不算。”
“顏竹、朝玉去取酒來。”
蕭翊一顫,先前他一直低頭不願多看她,但此時一聽她要敬酒,卻是忽地擡了頭。他直直看着她,但她側對於他,卻是嫣笑依舊。
跟在她身後的顏竹和朝玉雖有猶豫,可還是應聲取了酒來。
秦燕執過一杯,雙手捧起,先敬座首的蕭堇及王夙悠,“天佑吾朝,明君普臨,只願百姓安康,我朝千秋萬代。”
仰頭,一口飲盡。蕭堇連連點頭。
轉手,又換上一杯,對向蕭恆及其王妃,“是以英雄昭昭,美人如玉,願福祿兩全,朱顏不改。”
蕭恆那廂大聲稱好,與秦燕一起飲盡一杯。
又換一杯,轉身向蕭翊,兩人的眸此時對上,秦燕的眸明如月,而蕭翊的卻暗如潭。
她笑容明豔,執酒向他敬到,“美人公子,佳偶天成,願白首不離,子孫滿堂。”
兩人的眸悠悠地對視了兩秒,誰不知這家宴是爲蕭翊專門設的,她說這些即是最好了。
兩人同時仰面飲盡杯中酒,連一滴也未剩下。
但酒是什麼滋味,是苦是澀卻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只三杯酒下去,她臉頰上已泛起紅暈,頭也有些眩,她不勝酒力,蕭翊是知道的,但他自飲完酒後便不再看她一眼,她亦是在硬撐,不讓人在她面上看出分毫來。
皇帝贊她敬酒敬得好,便放她歸了座,她這才靠在椅背上鬆了口氣。
席下歌舞應聲而起,胡姬美人在下面舞得歡,但她的頭卻越發渾起來,只覺天地都在轉,那些流光異彩亦是在眼前撲閃不定,迷着她的眼。
她閉了閉眼,任異國的樂聲在耳邊纏繞,嘴上一有一無地答着王夙悠的話,肚裡難受得如同火燒,但胸口卻是冰涼冰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