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一個女聲,彷彿有攝人心神的效果,雁阿九的動作也不由得一滯。
但只過了不到一秒,他便清醒了過來——一個水泡從他的口中溢出,雁阿九又嗆進一口水來。
就在這個時候,一圈水紋從他的周圍出現,竟然直接推着他向一個方向泅去,絲毫不給雁阿九留一點逃脫的機會。
“噗哇!咳咳咳咳…….”雁阿九被送到了一處不大的洞穴,洞口有熒熒的一層能量罩住,隔絕了外面的水分。水的壓力在洞穴中突然消失,使得雁阿九胸口一悶,將不慎吸入的潭水一股腦地吐了出來,反倒可以呼吸了。
“哈哈,你居然這麼弱啊?哈哈哈哈!”那個女聲笑着,但不像是在嘲笑,只是純粹的打趣而已。
雁阿九看不到聲音的來源,也並不感到生氣。他定神後問道:“你是武獸?”
“自然是了。小鬼,你想問什麼儘管問吧,我可是有好久沒有和人類說過話了。”女聲裡透着幾分愉悅的情緒,但是雁阿九的下一個問題便讓她略感不快。
“爲什麼不殺我?”雁阿九嚴肅地說道,女聲明顯是一愣。
“殺你,我爲什麼要殺你?小鬼你想要被殺嗎?”
“我不是小鬼……”雁阿九裝作有點不爽,內心卻在飛快尋找對策,看有無脫身的可能。
女聲又開始嬌笑起來:“哈哈哈哈,不叫你小鬼,那我應該叫你什麼啊?”
雁阿九環顧四周,洞穴內有許多發亮的晶石作爲光源,但他依舊不知道聲音從何而來。“我有名字,我叫雁阿九,如果你有事要與我相談的話,至少應該看着我說話。”
“我一直都看着你呀。哦,是你想要見我,可是我爲什麼要讓你看到?”
雁阿九不語,那個女聲頓了頓又繼續說:“雁阿九?這個名字有點熟悉,你是破魔族人,認不認識雁九孤啊?”
雁阿九的心中驚起滔天巨浪,但他強抑着絲毫沒有表現出來。
且不說這隻武獸一眼就識破了自己的來歷,光是雁九孤這個名字——
聽到這個名字,儘管雁阿九刻意掩飾,但又怎麼逃得出那隻武獸的觀察?好在潭底的武獸似乎並不在意這件事情,雖然看出雁阿九在刻意掩飾,也只是隨意地說道:“他不是什麼,一個非常厲害的人類罷了。”
同樣,雁阿九也從這武獸的語氣裡聽出幾分藏不住的忌憚。
片刻之後,整個潭底的地面上泛起了綠色的亮光,與巖壁上藍色的發光晶石交相輝映。
“你不是想要看到我嗎?”話語間,透着幾分慵懶,亮光過後,一襲綠色的紗裙映入了雁阿九的視線,緊接着是被其包裹着的女體。
她的穿着十分自然,華麗不失淡雅,親和又顯高貴,展現出一種落落大方的美麗,令人人心生好感。再看其精緻的面龐,臻首月眉,肌膚如雪,即便是被一國之君看見了,恐怕也難在她身上挑出一個“不是”來。
雁阿九委實被這隻武獸幻化出的人形給怔住了,有些乾巴巴地問道:
“你……你怎麼又是人?”
“你難道沒有聽說過——武獸在千年修爲以後,便可以隨意幻化爲人形嗎?本體不給看。”
見雁阿九眼中如此驚訝,她似乎禁不住有些得意,又開始打趣起他來。
“不要驚訝,人類的力量又怎麼能和武獸相提並論?若不是在智慧上遠遠超過‘一般地’武獸——”她停頓下來,想要強調自己並不一般,可是卻發現雁阿九在那裡發呆:
“嚇傻了?”
雁阿九卻嘆了一口氣:“你到底想要幹嘛?”
誰知道這位武獸接下來的對話卻更加令他暈頭轉向,不知所謂:
“不愧是我妹妹看中的人類,足夠冷靜,足夠狡猾。”女子嘻嘻一笑,她這麼一笑,彷彿原本死寂沉沉的潭底都復甦了生機。
雁阿九卻更加地不解:“看中?誰看中我了,還有你口中的妹妹是誰?”
武獸幻化出的女子有些驚訝地看了雁阿九一眼,蹙眉道:“我不喜歡過分善辯的人類,你的身上明明有我妹妹留下的印記,你卻說不知道?是她派你來的?”
半晌,雁阿九也吐不出一個字來,彷彿是真的傻掉了。
“你先告訴我,對你我應該要怎麼稱呼;既然你有興趣與我說話。”
…… ……
【潭邊】
‘雁阿九……早知道不該帶你來這裡的,你不會有事的吧?’ 芳在潭口靜靜地等着,不知道等了多久,她那精緻的五官上面掛滿了憂鬱。
“已經過去這麼久了,一般人早就淹死了。他怎麼可能沒事?”
‘什麼?’芳向四處望了望,沒有任何人,或者亡靈。
“只不過那小子現在還不能夠出事,交給我吧。”
‘雁阿九……不可以讓他有事?’芳一個人自言自語着,眼神又一次淡漠起來:“交給我。”
【潭底】
“蘊,你可能真的是弄錯了,島上已經很久沒有船隻到來,我也是在這裡生活了六年之久。”
武獸告訴雁阿九說自己的名字叫做蘊,取蘊育生物,包容天下的意思。
她還告訴雁阿九,她有一個妹妹,那是一個陪了自己很長時間,卻在一次賭氣之下趁機將自己封印在潭底之中,時至今日都沒再出現過。
“我的妹妹自然也是一隻千年武獸。”蘊平淡地說道。
雁阿九眼睛看向地面,並不想打斷她的說話。
蘊又說,她也沒辦法真正怪她,在這潭水之中度過的許多年,她也不知道自己當初的作爲究竟是對是錯。
在她剛被封印的時候,能夠活動的範圍只有這個潭底以及潭口四周不過十丈的面積。她向雁阿九展示了數十條墨綠色的藤蔓,那是她本體的一部分,又一次令雁阿九眼中露出好奇的神色,彷彿忘了剛纔自己就是被這樣的藤蔓給拖進水中的。
“這麼說,你真的不是她派來的,只是因爲奇遇而流落至此?”蘊的眼神黯淡了幾分,雁阿九懇切地看着她,隨即搖了搖頭。
蘊的眼中似乎出現了瑩瑩的淚珠,強忍着沒有令它溢出來。雁阿九默默不語,他體會過與親人別離的痛苦,卻又不知道此時應該用什麼話來安慰她。
“或許我離開之後,可以幫你尋找你的妹妹吧,只是那恐怕要很長一段時間……”雁阿九終於說道,彷彿對於荒島上的一切,他都不知不覺地關心着。不論是那幾位位冤死的亡靈還是眼前這位武獸蘊,他知道,蘊的本性其實不壞,至少到目前爲止對自己沒有一點惡意。
武獸蘊止住欲哭的眉目,轉而有些驚訝地望着他。
對於這樣一個僅有十餘歲的人類少年,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相信雁阿九。
“你願意幫我?”她目光直視着雁阿九,暗自觀察着他的神色,不給他撒謊的機會。
雁阿九很自然的點點頭,同時說道:“前提是我能離開這座島。”他頓了頓又說:“你也知道現在的我很弱,如果沒有足夠的實力的話,是不可能找的到一隻強大到能夠將你封印的武獸的;即便真的遇見了,或許也只有逃跑的分……我需要成長時間。”
蘊聽到了這些話,微微眯起了眼睛:“你想想要離開?”
雁阿九並不知道蘊正在懷疑自己,直言道:“當然要離開了,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蘊聽到這些後明顯是微微一怔,她這時才發現,雁阿九的眼神是那樣的清澈,神色自然。不知爲何,一個念頭出現在她的意識當中——這個人類可以相信。心中下定了主意,蘊想自己應該和雁阿九好好談談,雖然這個部族人並不知道自己是何時被種下了妹妹的印記,但也只有通過他,纔可以找到失聯已久的妹妹。
“先來和我講講這幾年來你在荒島發生過的事情吧……我在潭底呆的太久了,對外界變化可是一無所知。”
於是雁阿九把他在島上的主要經歷都敘述了一遍,包括他來荒島之前的一些事情,聽得蘊眼中異彩連連——一個十多歲的人類少年,竟然之前已經在這荒無人煙的島上生存了六年之久!
雁阿九對她絲毫沒有沒有避諱自己可以看見亡靈的事情,畢竟在這樣傳說級別的武獸面前,任何一次說謊對他來說都可能是一件愚蠢的行爲。
幽幽的潭底洞穴中,不斷迴盪着雁阿九與蘊交談的聲響。有岩石做爲旁聽,兩個人聊了許許多多的事情。蘊十分好奇爲何雁阿九能夠看見死去的亡靈,倘若真如雁阿九所說,那也難怪他能在荒島上學到如此衆多的東西。
對於這片山谷,雁阿九也從蘊的口中得知,這裡的魔藥全部都是蘊的傑作。
蘊的本體是一株植物,同時她也是較爲罕見的植物系的武獸,屬於蘊神藤蔓一族。蘊神藤蔓是一種等階較高的武獸,在這裡不得不提到,武獸之中也有三六九等之分。
一般來說,武獸能夠分爲三大類:天空武獸,海洋武獸和陸地武獸。天空武獸自然而然是指擁有飛行能力,平時在空中活動的羣體;海洋武獸的生活環境即是廣袤的海洋;而陸地武獸,因爲種類衆多,又有大陸上的學者對其進行了詳細劃分:
陸地武獸分爲三種:昆蟲武獸,植物系武獸和動物系武獸;這還是較爲宏觀的分法,再往下,才涉及到武獸等階的問題。
武獸等階的判定,首要是看其作戰的實力。低等階的武獸,譬如鼠、兔這樣體型小而作戰能力差的,就遠遠不如虎、豹、狼、蛇這樣實力強大又極具攻擊手段的更高階武獸;但高等階的武獸其實並不能僅僅用實力來判定。
就植物系武獸而論,大多數植物系武獸都不具備太多的攻擊手段,但是,幾乎所有的植物都有一定的的輔助能力,輔助功能強大的,也同樣可以劃分到中等階甚至高等階的武獸當中。
蘊神藤蔓,就是一種十分擅長輔助和強化自身的植物系武獸,它的存在即使是在高等階的武獸當中也能夠達到中游的水準。若不是蘊神藤蔓一族經常受到生長條件上的限制,有關它們的評階甚至還可以再做提升。
蘊神藤蔓最重要的輔助能力其實還並不是在戰鬥中起到的作用,而是它有一項較爲特殊的能力,那便是孕育植物,有蘊神藤蔓紮根的地方,周圍的植物能夠以數倍甚至十數倍的速度生長。在武獸界中,千年修爲的蘊神藤蔓又素來擁有着植物系皇后之稱,哪位武獸有幸迎娶一位千年修爲的蘊神藤蔓,相當於獲得了一片植物的王國。
蘊說,她最初被封印在潭底之中的時候,潭口附近原本是一處荒蕪的場所,是自己便在百無聊賴之下開始催動自己的能力,引導並促進者山谷裡的植物生長。蘊是強大的千年武獸,即便是被封印着的,十幾年下來也令得一整片山谷充滿了生命氣息。然而魔藥最喜的便是這種富有生命力的地方,因爲生命力強盛,時運之下竟然還生長出永忘情和憶今生這樣傳說中的魔藥。
蘊談起這些的時候不禁有些自鳴得意。
雁阿九問道:“這麼說,你在這裡被封印了許多年,才養出了山谷裡面的魔藥?”
蘊點點頭,飽含笑意道:“倒是便宜你這小子了……”
正當她準備給雁阿九介紹各類藥草的特性,可是就在此時,整個潭底發出了強烈的震動!無數的水浪衝擊着洞穴開口處的能量屏障,使其盪出一陣陣的漣漪。
蘊輕呼一聲,不知怎的,她皺着眉看向了雁阿九:
“人類果然是不可以相信的,分明是我妹妹來了!”她的話語中聽不出來是驚是喜,但是隨着第二波震動到來,她迅速做好了抵禦的準備——潭底的地基十分脆弱,如果發生崩塌的話,自己賴以生存的住所也就無法保住了,同時雁阿九也會陷入危險之中!
雁阿九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更不知該如何辯解。蘊在他的眼前消失不見,只聽得讓他留在這裡,否則會十分危險。蘊在離開之前加固了這裡的防禦。
“我的好妹妹,你就是這樣和自己的姐姐來問候的嗎?那麼姐姐我,又應該以怎樣的形式來歡迎你呀?”蘊的聲音當中帶着一絲隱怒,多年之前的怨恨終究是沒有完全消散;她不再維持人形,而是顯露出了自己的本體——
蘊神藤蔓,確切的說蘊所展現的是這一類武獸的最終狀態——蘊神藤皇!
(第六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