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親**問過每一個受傷的士卒後,劉璋這纔想起已過了午時。眼見下面兩邊黃巾,似乎並沒立刻攻城的樣子,連忙傳令趕緊給守城兵士送飯上來。
沮授心中感嘆,自古都說名將能與士卒共苦患難,但少有聞及有君王能做到的。但眼見自家這位主公,卻是面色平淡,遊走於一堆普通士卒中,噓寒問暖,毫無半分不耐。這般仁義君王,當真是世所罕見。
直到衆士卒皆端上飯碗了,劉璋這才走到一邊,凝目觀察城下黃巾大寨。
沮授上前施禮道:“主公勿憂。這兩股賊子相互提防,顯然都不敢輕易而動。授料便要再來,也當是明日了。主公且請下城用膳,這一上午辛勞,還當保重身體纔是。”旁邊臧霸也勸。
劉璋回頭看看衆士卒,這纔看了兩人一眼,淡淡的道:“讓人給我上和衆軍士一樣的飯菜來,我便在這兒跟大夥兒同吃便是。若此番計不得受,也不見我這主公的屍首比之尋常士卒高貴到哪裡去。先生文士,身體不似我等武人硬朗,才該保重纔是。”
沮授面上激動,嘴脣囁嚅片刻,決然道:“安有主上辛勞,臣子享受之理?既主公有心與衆軍共苦,授自當相伴。”說罷,不等劉璋再說,回身令人將飯菜送來。
城頭上,衆軍盡皆感動,廝殺一上午後本有些低落的士氣,不多時便盡皆恢復,甚而有更昂揚之勢。
這一日,果然如沮授所料,黃巾軍並未再來攻城。時值深秋,白天的秋老虎正烈。兩方各自打掃戰場,將戰死之人聚成一堆焚燒。
城上城下到處散發着難聞的氣味,空氣中浮着一層黑氣,卻是焚燒屍體飄起的灰燼所致。
劉璋直到日影偏西時,才囑咐了一番,返身回府。一路聽的城內多有哭泣之聲,心中慘然。
這一天的爭戰,城內百姓擔土運石,流矢之下,死傷也近百餘。那些啼哭之聲,便是從戰死百姓家中發出的。
“公與,令功曹統計百姓傷亡情況,死者記其名,每戶給予十金撫卹。傷者令醫士全力相救,其家中亦贈糧米獎勵。告訴百姓們,異日,我必將建碑以記之。我大漢皇室,必年年祭祀,絕不或忘!”劉璋聲音有些沙啞,卻是斬釘截鐵的說道。
沮授連同身邊衆人盡皆駭然,以君王之尊爲平民建碑,還要年年祭祀,這等禮遇,自古以來,實在是從未有過的事兒。
老半天,沮授才反應過來。滿面激動之色的深深一禮,什麼話都沒說,便點頭而去。
半日後,舉城百姓皆知這事兒。死傷者家屬如身在夢中,旋即,便是感動的痛哭流涕。
這件事兒的直接後果便是,當晚,無數百姓涌向軍營,紛紛要求加入。不爲什麼建功立業,不爲什麼光宗耀祖,爲的只是效忠季玉公!
主以國士待之,民願以死相報!小小束鹿城,一夜之間,上下一心,恍如銅澆鐵鑄一般。
與束鹿城內對比,城外的黃巾大營裡,卻是一片火藥味。張鐵頭扎住大營,郭大賢便派人來請。
他被那城頭的牀弩擦臂而過跌落馬下,險險沒直接嚇死。正好又見張鐵頭大軍過來,心驚之下,顧不上漢軍,慌忙收兵回營,先要解決內部糾葛纔是。
對於束鹿城,此時他已經完全放心。一上午殺到那種慘狀,城內依然不見任何動靜,鄔縣處也不見援兵,那便只有一個解釋。鄔縣兵力也是不足,不敢過來。而城內,靠的只是拼命罷了。
今天要不是自己險些中了暗算,又因爲張鐵頭突然過來,他估計最多再有半天就能拿下束鹿了。既然如此,這城又不會長了翅膀飛走,還是先跟丈八那黑廝商量好了,回頭再來打過便是。
他這邊打算的不錯,可惜張鐵頭人粗莽卻並不缺心眼。聽郭大賢請他過去,冷冷一笑,對那使者道:“這裡是老子的地盤,他郭大渠帥卻是撈過界了!要談也行,卻得他郭大賢來我這兒。否則,那就免談,大家各玩各的就是。至於怎麼玩法,嘿,一切隨意!”
使者將話帶回,郭大賢險險沒氣暈過去。丈八這廝擺明是欺負人了。
自己大半天鏖戰,戰死士卒雖然不過兩千餘,但是受傷的,近乎三千多。
要知道冷兵器時代的受傷,可不像後世那樣,一旦受傷,幾乎便是致殘。
便有那傷勢輕的,也要看個人體質,強壯的才能真的活下來。身子稍弱的,幾乎就是十死無生的結果。畢竟,這個時代沒什麼疫苗之類的,人對於細菌的感染,完全沒任何抵抗力。
郭大賢原本有一萬人的隊伍,但這番大戰後,真正能馬上投入的戰力,也不過只有五千餘人。
而張鐵頭此時卻全都是生力軍,足足七千之數,真要打了起來,鹿死誰手實難預料。
這事兒也怪自己貪心,若是當初慢一點,等那黑廝先來打過,只怕此刻自己連問都不必問,直接吞掉他都是可能的。等到吞了他再回頭攻打束鹿,豈不是事半功倍?
郭大賢心中悔的腸子都綠了。只可惜世上沒後悔藥可賣,既然已經如此,也只得捏着鼻子忍下了。
當下強忍怒氣,令人再去商議,兩邊各帶十人護衛,便就兩方大營中間碰面商議,誰也不用防誰。
張鐵頭這次倒也沒再爲難。只是兩下碰頭,張鐵頭第一句話,就差點讓郭大賢暴走。
“這束鹿本是我下曲陽最近,和當是我先打。如今,本着大家都是太平道一脈,郭大渠帥越界撈食兒的事兒便不計較了,這會兒便請回吧,咱丈八自己搞的定。”很自信,很不屑的撇撇嘴,張鐵頭傲然的道。
尼瑪的!你自己搞的定?我日了,要不是老子打了這大半天的,就你那點人馬也能自己搞的定?你這不但是想吃獨食,還是過河拆橋,明擺欺負人啊!
郭大賢也怒了。本來還想商量下,打下來束鹿,大家和和氣氣的商議着分配戰利品的。但現在看來,壓根就沒談攏的可能啊。
“哦?好,既然將軍如此說,嘿,那便大家各玩各的好了。只是這漢家城池人人取得,也休說是屬於誰的。你又不姓劉,偏你取得,我就取不得了?天下須沒這樣的道理。大家只各憑手段,誰先得就算誰的。”
丈八樂了,一口答應下來。隨即,頭也不回的直接回營了。把郭大賢氣的在原地哆嗦半天,這才恨恨而歸。
當晚喊過一衆部下,傳令明日五更造飯,天明便即攻城。所有人全部壓上,一鼓作氣拿下束鹿,讓那黑廝白
白的看着,氣死他。
第二天一早,郭大賢所部果然搶了先機,戰鼓震天,號角長鳴之際,除了將頭天帶傷的士卒留在身邊外,竟是一股腦的將所有兵力俱皆壓上。
束鹿城前,衆黃巾鋪天蓋地而來,人喊馬嘶之聲響徹天地之間。只是,郭大賢的歡快沒過多久,便差點鬱悶死。
因爲,城上固然仍是開始用器具將他們打擊了一通,隨後卻一改昨日的戰法。點起了無數的火堆投了下來,那火堆不知燒了些什麼,不但濃煙滾滾,更兼有股子刺鼻的味道,中人慾嘔,薰的人滿目流淚。
反觀城上守城士卒,因爲站在上風位,又早早有準備,個個白巾圍面,乍一看,整個一溜兒的阿拉伯人………
這些個火堆扔下來後,但凡有上前滅火的,便會遭到各種器具弓弩的招呼。而不管不顧,想要衝上去廝殺的,卻因爲兩眼薰的睜都睜不開時,被亂槍戳死算完。
本來十停能攻上城頭的,被這勞什子怪火一搞,甚至連半成都沒有。如此一來,讓他空耗軍力,不多時便損傷近千。
直到好容易纔將這些礙事的火堆處理完了,正想安下心來攻打時,沉默了許久的張鐵頭那邊卻突然有了動靜。
震天價的鼓號聲中,殺聲如潮水般自郭大賢軍伍後傳來。把正全力攻城的衆黃巾嚇得心中一顫,頓時便又被漢軍殺倒一大片。
郭大賢氣的要吐血,兩眼死死的盯着衝出來的張鐵頭部,眼見這幫人個個神完氣足,哪有自己這邊衆軍的半分狼狽模樣,不由的牙齒咬的嘎嘣作響,眼中狠毒之色不時的閃過。
這黑廝看似粗莽,卻極擅算計。昨天那番話,分明就是誘惑自己先上,將漢軍前面最歹毒的招數拖完了,他才跑出來撿便宜。
郭大賢心中恨意滔滔,腦子微微一轉便想明白了其中關竅。哼哼,只是你當這樣便可撿到咱家的便宜了嗎?眼前這撥漢軍雖不多,卻也並不是軟柿子,拿下他們固然簡單,但是,嘿嘿………
郭大賢想到這兒,轉身對身邊傳令兵低聲說了幾句。傳令兵微微愕然,隨即縱馬而出。不多時,場中幾個負責指揮攻城的部曲便接到了軍令。
“嘿,那位郭大渠帥沒勁兒了,哈哈哈,兒郎們,該是咱們上的時候了。”瞅着場中不斷有逃兵向後退卻的郭大賢所部,張鐵頭滿面不屑,得意洋洋的對部下傳令。
隨着三通鼓響,衆人發一聲喊,齊齊向前衝來。中途遇上退的慢的郭大賢部,多有暗中捅上一刀子的,城下一片混亂。
郭大賢面上抽搐,眼中光芒如毒蛇般盯着丈八的身影,努力剋制着。
換上丈八的人馬衝來,城頭上壓力陡增。這些人全都是生力軍,臧霸所部雖然經過一夜休整,但幾乎人人帶傷,於郭大賢部交手,大家半斤八兩,還能打個旗鼓相當。但遇上丈八部,則明顯力有未逮了。若不是城中百姓奮然衝上,形式殊不樂觀。
丈八眼見城頭上,多有布衣百姓參戰,不由哈哈大笑。眼下形式已然太明朗了,只要有個兩三個時辰,束鹿城必然便是丈八爺的囊中物了。
當下,大手一揮,將所部盡數壓上。丈八自己也是跳下馬來,拎着一口長刀,直往城上撲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