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青兩地之兵果然停住了,江東也仍謹守淮北一線,並未再有進一步的舉動,這讓曹操暗喜得計。只是,接下來收到劉璋的書信後,卻又不由苦惱起來。
駐軍河內的呂布,打從被曹操藉機誣陷,腦袋上扣上了弒君之名後,倒也明白形勢嚴峻,當即縮回幷州。隨即,分派麾下六健將,分派重兵,嚴守各處關隘,聚草屯糧,徵召士卒,擺出一副拼命的架勢。
對此,曹操並不以爲意,他頭疼的,卻是青州也好,荊州、江東也好,若要攻伐呂布,卻都要穿過他所控轄的領地才行。
幷州地處北方,被他所控的司隸、豫、兗、冀幾州圍在當中,本來這是地利之便,但換做面對劉璋等人,這會兒卻簡直成了七年之癢。
劉璋來信,大義凜然的表示要借路而進,擔當攻伐呂布的主力。可是借路……..,曹操心裡不由的嘀咕。
三十六計自個人讀的可熟極了,那有名的“假途滅虢”的典故,算起來,可也不算太過久遠。相對於昔日的晉獻公,今個兒的劉璋,那詭詐危險係數,在曹操心目中,卻是隻在其上不在其下。
給其讓路,讓他大軍涌入自己境內,勒個去,到時候丫真個豁出臉面不要了,就此趁勢留在自己地面上搞事,那豈不是引狼入室,自個兒找虐嗎?
可是如果不答應,一來不符合先前共討逆賊的大義之名;二來,不讓他們和呂布接戰,又怎麼能達到鷸蚌相爭漁翁得利的目的呢?曹操有些苦惱。
最終,在聚集衆謀士商議後,終是做出決斷。時有荀攸進言,當前形勢,自本身利益來計,退四方之敵爲重,失殘破幾城爲輕;陷青州入戰事泥潭,藉此削弱牽制其爲上,放任其休養生息,旁觀坐大爲下。
荀攸所說之謀,其實不過就是後世許多人都知道的一句話,那就是:不以一城一地得失爲主。
曹軍當前首要戰略目標,應當鎖定在迅速脫離四面受敵的窘境,並藉機將青州拖入戰事,以達到疲乏削弱其根本的目的。
曹操與衆謀士深以爲然。但是爲了防止對方耍陰謀,搞什麼假途滅虢之計,這開放允許借路的選擇,便當有所斟酌挑選。
在最大限度保護自身,併爲之後能抽調更多力量反擊的戰略決策下,決定將浮陽、清河兩地的曹洪、曹仁撤回來。開放冀州北邊半數之地,以讓青州通行。
冀州剛經大戰,城池殘破。在沒得到休養生息之前,對於曹操來說,不見其利卻先見其害。殆因想要令其休養生息,目前階段,不但不能從中抽取利稅、人口,還要適當調撥物資、錢財去安撫民衆,修繕建築。更因爲了提防青州,足足駐紮七萬大軍在那兒,每日只這七萬人馬的消耗,便是一個龐大的數字。
這且不說,東北遼東的公
孫續,此時也正趁所有人不暇顧及的時候,大舉進攻幽西。眼看着幽西之地將要盡落其手,想必一旦得了整個幽州,下一步必然要覬覦冀州之地。到那時,冀北之地,便成了首當其衝之所。那麼,此時的賑濟安撫,豈不是爲他人做了嫁衣,白白便宜了公孫續?
而如果放開冀州之地,一來能撤回七萬精銳戰卒,用於應付西北之戰;二來可省卻無數糧秣,減少負擔,更是可擺脫冀北數個殘破郡縣的累贅;其三呢,一旦給劉璋讓開冀北,其大軍進入,其後必然將與氣勢正旺的公孫續遇上。那麼,青州到時候,不但要面對幷州的呂布,還要應付來自側翼北方的公孫續。此,正合削弱青州的戰略目的。
而因此不但一下子將幷州呂布和青州一同拖入戰爭,更是又加了一個公孫續,則是意外之喜了。
這且不算,既然給青州開放了討伐呂布的通路,那麼,與其結盟的荊州、江東兩地,也必然要經過青徐而進入冀北。
如此一來,諸侯集於一地,心思難測之下,說不定稍有異動,便可成燎原之勢。到那時,原本該當曹丞相擔憂的“假途滅虢”之計,就可活生生的發生到青州頭上了。
以冀北數郡殘破之地,而換來幾方混戰,既達到了謀略青州劉璋的目的,還有可能達到分化、離間荊襄、江東與青州的結盟,進而削弱幾方的實力。
只要等到這邊趁機喘過氣來,時機成熟後,回頭一擊可定,這此時讓出去的冀北之地,早晚還不是要回到己方之手?
眼下看似丟了半州之地,其實不過是吸引他人投入,再回到自己手中時,說不定還要比現在要省力許多。這等買賣,合算至極,豈有不做之理?
盤算已定,衆人皆一致通過。與此同時,爲激勵士氣,又正值天子薨斃,漢之一朝名存實亡之際,打着國不可一日無主的名頭,便有華歆等人提議,由曹操進皇帝位,取漢而代之。
此議一出,衆皆譁然。讚賞者自是華歆一派,引經據典,諛辭如潮,七嘴八舌之下,仿若曹操若不立即登至尊之位,實爲天下臣民痛心疾首之事。
曹操口中自是堅決不允,面上卻滿是笑容,眼中更是大有得意之色。
推拒之間,目光掃過衆人,但見除了這幫附和之人,大多數人卻是低頭不語,不由心中不快。
在他認爲,自己現在雖不會去當什麼皇帝,從而招致天下非議,但是論資格,論實力,要不是青州那邊還有個劉璋,那可絕對是當仁不讓的。
更何況,眼前這些人,並非漢臣而都是自己的臣子。如今,雖說此議有些過了,但這擁躉之心,卻絕不可有半分落後。否則,豈不是說其心必有保留乎?
是以,目光在那些低頭不語者身上掃過,眼神便有些微冷。正自想着是
不是該說些什麼,敲打敲打這些傢伙,卻忽見一人自坐席上而出,滿面憤怒之色。
“爾等皆謬論也!我主乃名臣之後,世代皆爲漢臣。今天子蒙難,不幸崩卒,逢社稷動搖,正我輩忠貞之臣協力報效之時,豈可妄興覬覦問鼎之念?此奸佞之道也,勿復言,可退之!”
衆人循聲看去,卻正是時任尚書令的荀彧。荀彧自隨曹操,期間獻策無數,更是因曾力主迎獻帝而還,終使曹操借勢而起,成就如今一番基業。時人因其常居尚書令之職,嚴正清廉,嘗以荀令君呼之。今見是他呵斥,皆變色不敢再言。
荀彧斥罷華歆等人,轉而面向曹操,拱手正容道:“昔晉文公納襄王而諸侯景從,高祖東伐爲義帝縞素而天下歸心。今天子新喪,朝野悲催,義士有存本之思,百姓感舊而增哀。
將軍昔日不避矢石,西顧而迎,垂十餘載矣。今扶持之功未遠,忠貞之義尚在。若能效高祖之舉,從民望而伐逆賊可稱大順也;秉至公以服雄傑爲大略也;扶弘義以致英俊爲大德也,此非亦將軍醫天下之素志也?誠能如此,天下雖有逆節,安能爲累乎?
然一旦如衆人所言,必將前功盡棄,瞬息成衆矢之的,盡招毀謗之名纏身。其時四方生心,授人口實,以中原四戰之地而迎八方之豪,瞻前艱於顧後,臨東而難望西,便子牙復生,張良再世,豈有完全耶?彧爲將軍計,此拳拳之心,冒瀆之言,還望將軍三思!”
荀彧立於堂上,朗朗而言,一番話說來,直聽的曹操滿臉陰鶩,面沉如水。
旁邊程昱眼見曹操面色,心中不由暗歎,唯恐荀彧再發剛直之言生禍,連忙出班將話頭攬過道:“主公,今羣敵環伺,四方受敵,正多事危急之秋。建國立業大事也,其間涉及諸事繁雜,安能值此動盪之時而倉促爲之?以昱之見,不妨可先領魏公之位,既鼓舞士氣,又可暫緩時機,不知主公意下如何?”
曹操聞言沉吟不語。他本也沒現在稱帝之心,方纔惱怒,不過是出於衆人之主的一種威下之心罷了。此時忽聽程昱勸自己進魏公位,心下一動,倒是有了幾分期待。
旁邊荀彧聽程昱竟然鼓動曹操稱公,不由的面孔漲紅,便要再說。程昱大急,急急向一旁的荀攸等人使個眼色。衆人領悟,齊齊站起勸進,曹操再三推辭不過,終是做勉強狀應下。只是他何許人也,早將荀彧面色看在眼裡,心下惱怒,目光望向荀彧身上,便有些冷厲。
衆人歡呼聲中,荀彧眼見衆人盡皆歡喜,又見曹操目光如刀,不由心中悲嘆,只得默默迴歸坐席,不再多言。
隨後,曹操使人往劉璋處通報商議結果,一邊行文以告天下。至此,公元二零一年冬,漢丞相曹操於許昌進位,稱魏公。漢之一朝,終於自明面上顯現分崩之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