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這些學生兵的表現,別看楊棒子老是冷嘲熱諷的,心裡還是比較滿意的,那腳上的大血泡都磨破了,弄的鞋裡都是血水和膿水的,也不喊疼不掉隊的,就這股子硬勁也成呢。
楊棒子可說了,你們要成爲八路軍第一個標準就是腳上要起了老繭子,走路行軍的不掉隊不打血泡基本就算這一項合格了。
爲了照顧學生兵們還沒好的腳,越過易淶公路後,在一分區的地盤裡休整了兩天,楊棒子隨後也宣佈了下一步的去向,是要去平西根據地看看什麼叫“人圈”?
這個呢咱們還是用那位學生兵留下的日記來說下人圈的故事。
“這些日子,我們跟着楊司令員走訪了許多村莊,見到了許多老鄉們,瞭解了什麼是人圈,“圈”,關豬、羊等牲畜的地方。“人圈”,就是把人像牲口一樣關起來的地方。這是侵華日軍的又一大發明。
我們沒有經歷過那種非人生活的人,很難想象“人圈”的生活狀態。
“人圈”,有三個層次,一是“無駐禁作地帶”,在這個區域裡,見人就殺,見房就燒,見東西就搶。區域內不能有人住,不能耕作,是絕對的“無人區”。
二是 “禁駐不禁作”地帶,人不能居住,但可以耕作。
三是人圈,即把日軍認爲八路軍控制的區域內的老百姓都趕到僞滿控制的區域,一般三到五公里內建立一個村莊,用高几丈的圍牆圍起來。牆的四周建有碉堡,一個集團部落有1到3個門不等,根據部落大小來定。
百姓日出而作,日落而歸。不得早出晚歸。大的人圈裡住有日軍和僞軍,他們劃有專門的居住區。老百姓只能在距“人圈”方圓3至5裡內活動和耕作,如果出現在“無人區”內,被日軍發現,一般都難逃厄運。
興隆縣蘑菇峪鄉蘑菇峪村的老鄉對我說住“人圈”,最害怕的事是鬧瘟疫。家裡有一個人得了這病,你傳我,我傳他,快得很
我們住在蘑菇峪人圈,是1941年修建的,從成功村往下所有村子的人都要進入這個“人圈”。這一帶有三個“人圈”,河北面的叫蘑菇峪人圈,裡面住的都是從別的村子搬來的人,大概有600多戶。河對面的上游還有趙家人圈(30戶),下游是陳家人圈(20戶)。大集家並屯後。趙家人圈和陳家人圈都增到了 100戶,蘑菇峪人圈也增加到800戶,有4000來人。日僞的一箇中隊,黑巖討伐隊和姜大隊都駐紮在陳家人圈南邊的高坡上,後坡上還有兩個碉堡。我們這兒沒駐日軍,但他們隔三岔五的就來。
住“人圈”。最害怕的事是鬧瘟疫。我們這兒鬧時,蘑菇峪人圈裡害這種病的人最多。症狀一般都是頭疼,發燒,昏迷,便膿血,稀便,鬧得最厲害是去年的七八月份,每天都要死幾十個人,最多的一天擡出去的死人得有51個。有的是全家都死了,家裡有一個人得了這病。你傳我,我傳他,快得很。到日本投降的時候,蘑菇峪人圈裡沒多少人了,死於瘟疫和被殺死的。不會少於2000人。
老鄉說那日本人一邊殺人,一邊用涼水洗刀,最後,洗刀桶裡的水都變成紅的了
蘑菇峪人圈東邊有三個殺人坑,每個坑裡都得有幾十具屍體。日本人殺人前,先鳴鑼把老百姓都召集到一起,拉到殺人坑那兒,強制大家看他們殺人,他們就是想以此來警告那些想逃跑或者通八路的人。
去年秋天,黑巖討伐隊一次就在這兒殺了12個人。日本人一邊殺人,一邊用涼水洗刀,最後,用來洗刀的桶裡的水都變成紅的了。黑巖是討伐隊的隊長,身穿黃褐色的軍服,挎着東洋刀,肩章上有黃色的三道槓,老百姓都特別怕他,他可是殺人不眨眼的。我們這一帶的人都叫他老黑巖,他經常把人抓到“無人區”殺掉,這樣就“名正言順”了。我們這一帶的大人哄孩子哄不下時,大人就嚇唬小孩兒說:老黑巖來了,快別哭了,再哭,老黑巖就抓你來。果然,孩子就不哭了。
另一位老鄉對我說他母親懷孕已接近臨產期,但每天仍然得去修人圈的圍牆,結果乾活時不知怎麼惹了敵人,敵人對她進行毒打,晚上回到家就生下了小弟弟,然後就去世了,這個小弟弟在人世間僅存活了3天,也去世了。
我們本來在自己的村子裡住得好好的,日本人一開始集家並村,修建部落,我們就被迫從原來的村裡搬出來,所有人都不能住在自己的村子裡,都被趕去修“人圈 ”。我們家住在南道村,也必須得搬走,日僞把石碾都給炸了,就是爲了不讓你在那裡生活。什麼是“人圈”,“人圈”就是修一堵城牆,得有10多丈高,四周有炮樓,有部落警站崗,部落警一般由村裡的青壯年擔任。人們被圈在“人圈”裡,天亮到“人圈”周圍三五里遠的地方(“禁駐不禁作”地帶)種莊稼,天黑回到“ 人圈”,不允許在外面過夜。村民辦有良民證,出入憑良民證。
大的“人圈”住有日軍、僞軍、部落警,小的“人圈”就沒有日軍,再小的連僞軍都沒有。我當年住的“人圈”比較小,有三四百人吧,就沒有僞軍住,只有部落警。我記得修“人圈”的圍牆是底下用石頭砌,上頭是土,在石頭牆的基礎上用門板夾着,村民們拿土夯將土牆夯實了。青壯年必須去修“人圈”。我媽媽當時懷孕,肚子挺大了,也得去,監工非常厲害,村民稍微停一下,就會招來監工的謾罵和毒打。
在我們經過的這些村莊裡,見到一家人只有一身衣服是平常的事情,在屋裡挖個坑,來人時姑娘媳婦就蹲在坑裡,叫遮羞坑
老鄉說他們當時住在 “人圈”裡,收的糧食交給日僞。你給他們都是好糧食,等到他們給我們配給,則淨是一些發黴的高粱米,配給的量還特別少。記得火柴、鹽也是配給的,還有洋土布,配給的很少,一家人只有一身衣服是很平常的事情。沒衣服怎麼辦?屋裡地上挖個坑(坑一般有多半人高,齊腰。)家裡來外人了,姑娘媳婦什麼的就蹲在坑裡,這坑叫遮羞坑。
一家幾口人擠在一間小窩棚裡,惡劣的居住環境衛生條件,導致了後來的瘟疫氾濫,到了夏天,死於瘟疫的人接二連三地被擡出去
住的就更差了。從原來的村莊被趕出來,到“人圈”裡落家,村民根本沒有用於修建房屋的建築材料,根本沒有條件修建一所像原來的家那樣寬敞和結實的房子。日本人不管我們怎麼住,必須得在規定的日期搬離原來的家,到“人圈”裡去。但是一家人總得有地方住,有地方擋風遮雨,大家只好搭個簡單的窩棚,材料是柴草和木頭,大部分的人家都住在窩棚裡,而且一般都是一家幾口人擠在一間小窩棚裡,稍微像樣一點的房子裡有時能住個兩三家。
惡劣的居住環境衛生條件,導致了後來的瘟疫氾濫,到了夏天,死於瘟疫的人接二連三的被擡出去。我記得每天都有人死於瘟疫,被擡出“人圈”,有時一天能擡出好幾個。冬天裡,房屋不禦寒,又沒有很多的衣服和棉花,也有人被活活凍死,一般都是老人和病人。
“人圈”裡頭沒什麼好房子,我們住的大房子都給拆了,哪有錢建新房?大部分人都是搭個窩棚,就是柴禾房,不擋風不遮雨的。我2個兄弟,一個哥哥,一個嫂子,一個侄女,我父親,我母親8口子,就住在一間柴禾房小房子裡。沒牀,就搭一個小炕,一大家子就那麼擠着住。窩棚不隔熱,不擋寒,夏天熱死人,冬天凍死人。也沒有很多布和棉花,好多人都是一套衣服,冬天把棉花團子絮進去,就是棉衣,夏天把棉花團子掏出來,就是夏天的衣裳,很多家都這樣,有套衣裳就不錯了。冬天冷的時候,大家就蹲在牆根兒曬暖兒,最多的是老人和孩子。
得了疫病的小孩子,沒錢治,就扔到一個地方,後來大家把死了的孩子都扔到那兒去,敞開了扔,死的人多了,活着的人就麻木了在“人圈”裡吃什麼?沒好東西,吃山菜、青菜、高粱、小米、軋了的穀子。女人吃稀的,男人喝稠的。還吃谷末粥,炒糠疙瘩,吃的時候很香,大便時拉不下來,就用小木棍子撥,撥下來了,還去吃谷末粥,炒糠疙瘩,總不能餓死吧。
那會兒最怕的就是疫病。到了夏天,一害疫病,那人是一家一家的死。得了疫病,也沒錢治,沒藥吃,只能等死,人死了,乾草一包,就扔到外邊去。我們那兒有個死孩子包,就是得了疫病的小孩子,沒錢治,就扔到一個地方,後來大家把死了的孩子都扔到那兒去,敞開了扔,死的人多了,活着的人就麻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