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侍君的病很突然,沒有一點的徵兆,所有人都慌了,包括凰國的帝王。凰羽漸和寧侍君也許是父子連心,一步也不肯離開他麼麼的門外。
“先休息一下吧。”沐泠風說道。凰羽漸很奇怪,臉上帶着他這麼大的孩子還不該有天真與堅持,這甚至讓沐泠風有些不知所措了。
在這時房間裡突然變得異常的安靜,凰羽漸更像是察覺了什麼,不顧一切的掙開沐泠風的手,往房間裡撲去。
“麼麼!”這一聲像是什麼預兆一樣,打破了閬苑的寧靜。
房間裡突然傳出了壓抑的哭聲,像是捂住嘴一樣的,低低的哭泣。沐泠風一時沒有反應的過來,可是周圍的人,突然全部都跪了下來,只留着他一個人呆呆的,還有凰羽漸,鍥而不捨的拍着不肯敞開的大門。
寧侍君去了。沒有任何徵兆的,這樣子離開了。按照宮裡的規矩,病死的侍人,一律送到外面去,就算是皇帝的寵侍也不例外。沐泠風看見的那個,總是微微的笑着的,很是恣意昂揚的人,就在那樣的一個夜晚,被一卷棉被包裹着,從門裡被擡出去,就算是他的親生兒子,也沒能多看他一眼。
沐泠風木然的拉扯着凰羽漸,心裡說不清是什麼感覺。也許是意外,也許是不可置信,更多的是對未來無比的茫然。凰羽漸一直試圖掙開沐泠風的手,甚至差一點就能摸到他麼麼的被子了,可是依然被不留情面的閃開了。
“皇子殿下,請小心。”那句話,是對凰羽漸說的,也是對寧侍君最後的評價。
寧侍君被擡出去很久,皇帝還是沒有出來。沐泠風不知道他在裡面做了什麼,只是當他出來的時候,衣着反而比來時的要工整很多,臉上也看不出任何的表情。但是沐泠風敏感的發現,他看着凰羽漸的時候,也沒有了往常的溫柔。
“替你的麼麼好好的守孝吧。”他就這麼走了。
宮人的效率很高,也許是早就習慣了這樣的做法。小小的閬苑,很快就被佈置成了白色的,來往的人也是匆匆的,只有凰羽漸一個,還穿着鮮豔的衣服,傻傻的站着,看着很可憐。
“三皇子,”沐泠風叫道,“我要回去了。”
不知道出於什麼心裡,竟然有宮人告訴他,拿着皇子伴讀的牌子,其實他是可以回家的。沐泠風很不忍心現在凰羽漸的情況,但是,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
“小玉米,我回來之前,你要好好照顧三皇子。”
凰羽漸最後都沒有理他,沐泠風只好這樣吩咐小玉米道。
跟着侍人,走出宮門的一瞬間,他感到無比的輕鬆。走出不遠的地方,他的便宜爹正扶着美人爹爹等着。
“泠風!”他們看見沐泠風很激動,但是沐泠風卻沒有像想象中那樣,激動。
“你們怎麼也在?”
廉玉身子晃了晃,面前的沐泠風,比幾個月前,長大了。並不是身體,泠風依然是那樣子瘦瘦的,只是他的眼神變得沉靜了,那個孩子,從來沒有這樣子安靜過。
沐逢春連忙扶住他,一手拉過沐泠風,急匆匆的上了車子,奔回沐府。他根本不想帶廉玉過來,他的身體不適合。而且,些事情他還要跟沐泠風交代,這些事不能讓廉玉知道。
沐泠風看到他們的第一眼,就發現了不同。他的便宜爹氣勢強大了不少,看他的眼神,也不但是帶着虧欠的寵溺了。而他的美人爹爹卻像是脆弱了很多,依舊清俊的臉龐,帶着一種無法言說的脆弱,這是他從來都沒有見過的。
回去的過程中,他們一家人竟是沉默着,空氣中瀰漫的一種淡淡的,說不清楚的壓抑。
在便宜爹的示意下,他留在車上,沒有跟着美人爹爹下車。
沐逢春看着他,樣子有點意外。
沐泠風一直以爲,他和沐逢春並不相像,可是現在看着沐逢春完全沒有笑意的臉,甚至臉上還帶着一些沒有理乾淨的鬍渣,瘦了變得深刻的五官脫去了美豔更多了些清雋,讓他有種,原來如此的感覺。
“你麼麼的身體不太好。”沐逢春先開口了。
以前他從來沒有要求過沐泠風叫廉玉爲麼麼,但是這回的語氣很嚴重。
“你也知道,我們沐家是絕對不在朝廷站隊的。”最後沐逢春選擇了直說,也許是兒子平靜的眼神,讓他覺得可以平等對待,“但是你麼麼不可能脫身。沐家……容不下,所以,辛苦你了。”
這是對他的解釋嗎?
沐泠風歪過頭,其實早就猜到了,可是真正聽到了,他還是忍不住仔細的打量着他這個便宜爹,也許他從來沒有真正的認識到過這個人。
“總之…….以後,自己小心。”
“嗯。”沐泠風逼着自己做出答覆。大義和私情,很好做的選擇,只要不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泠風,”沐逢春對着沐泠風笑道,“泠風馬上就要做哥哥了,所以,要辛苦一點了。”
一句話沖淡了沐泠風心裡的疑慮。爹爹們,不是多麼偉大的人,原來是爲了這個原因,那麼他願意。
“真好呢,麼麼,什麼時候……”
被自己的兒子問話,沐逢春顯得有些不好意思,拍了沐泠風頭一下:“小孩子別問!”
“泠風?怎麼還不下來?”美人爹爹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沐泠風從車裡跳下來,笑道:“麼麼,我來了。”
“麼麼?”廉玉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隨即舒展了,摸摸沐泠風的頭,說,“泠風也長大了呀。”
沐泠風靠在美人爹爹的懷裡,手悄悄的摸上他的肚子,果然,如便宜爹的說法,已經是鼓鼓的了。廉玉像是不好意思一樣,縮了縮,但是沒有制止他。
沐泠風感受着熟悉的氣息,心裡不免有些嘀咕。便宜爹還真是厲害了,不是說,這個世界,生育率很低來着嗎?
一家人其樂融融的,在這個已經泛起冷風的季節,似乎屏蔽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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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閬苑。
滿園的桃樹已經失了綠色,因爲載種的時間不長,也沒有什麼果子。倒是有三三兩兩的青桃子掛在書上,卻怎麼也長不大。
凰羽漸依然沒有呆呆的坐在樹下面。宮人幫他換了一身的孝服,素淨的顏色,襯不出他的臉。
“殿下,該用餐了。”一個宮人說道。
凰羽漸呆呆的,像是沒聽見一樣,只是愣愣的看着那幾個搖搖欲墜的青桃子。
“三弟?我聽說你麼麼去了,要節哀啊。”話是這樣的,可是聲音裡卻沒有多少意思。
凰羽漸不理他。
“該不會是傻了吧?”另一個孩子嘻嘻的說。
閬苑來了幾個客人,是僕人們不敢攔也攔不住的客人——太子,二皇子,還有膽小怕事的五皇子。
“三哥……”這裡最小的五皇子怯怯的說,“你怎麼了?”
凰羽漸轉過頭,看見他,笑了一下,然後繼續盯着他的青桃子看。
太子凰羽樓看着奇了,他就是看凰羽漸不順眼。小時候假正經,長大了就裝傻,仗着他那個異族麼麼,一點也不懂規矩。今天他是奉着他麼麼的命令來看望兄弟的,這小傻子偏偏還這個德行。
“大哥。你說他一直看着那個桃子做什麼?”二皇子看着太子的臉色,偷偷的湊過去說。
凰羽樓看了這個自作聰明的二弟一眼,心裡抽過一絲冷笑。
“不知道,不如你去問問看。”
二皇子臉色一僵,但是很快就轉換過來,笑嘻嘻的道:“遵命!”然後伸手去夠那幾個醜兮兮的小桃子。
“你放手!”凰羽漸突然站起來,一把推開了蠢蠢欲動的二皇子。反而是二皇子一個不備,摔在地上,腦袋都磕破了。
“凰羽漸!你不要太過分!”凰羽樓看見二弟這樣也慌了,立刻大喊出來。
凰羽漸也不理他們,坐下來,看着青桃子。麼麼說過,等桃子紅了,他就摘給自己吃的,等桃子紅了…….
五皇子看勢頭不好,已經偷偷溜出去找人了。凰羽樓覺得自己的威嚴受到了威脅,原本玩鬧的心情也消失了,以前對着寧侍君的那種憋屈憤恨一時全部涌了出來。他一腳踹上凰羽漸看着的那棵桃樹,上面本來就待得不安穩的小青桃子登時掉了個七七八八。
“讓你看,讓你看!”凰羽樓一邊說着,一邊腳下還不停。
沒有見過太子這樣子的二皇子也傻了眼,捂着受傷的位置說不出話來。
凰羽漸急紅了眼睛,卻不知道該怎麼辦,看着凰羽樓還又把腳踩上樹的趨勢,情急之下,竟然伸手去擋。
“啊!”一聲慘叫。
“樓兒!”一聲極爲嚴厲的喝聲,同時響起。
門口站着一個端莊的人影,有點蒼白的臉上的表情含着隱隱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