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是這樣?那爲何他碗中的菜就比我的多了一倍不止,不但如此,憑什麼一連十幾天天天都是這個樣子,你們這是什麼意思!”沈崇名一副怒不可泄的樣子,雙眼怒瞪,模樣很是嚇人。
面前的大師傅沒想到他竟然敢這樣,一時間也不知道該如何辯駁,只是不聽重複着說道:“不想吃別吃就是,你不想吃別吃就是啊。”
肖鵬程緊跟在沈崇名身後,他的任務就是密切注意着高拱的位置,也好提醒沈崇名什麼時候出絕招。
“沈兄,高大人來啦!”看着高拱越來越近,肖鵬程你忙低語道。得到訊息,原本一直忍受着大師傅口水的沈崇名邪邪一笑,立刻把碗拍在了桌案之上。用力不小,大瓷碗應聲而碎,兩個饅頭滾落在地,菜湯飛濺,圍觀瞧熱鬧的監生們慌忙後退。
“強詞奪理!天天饅頭加油菜,這樣的飯食如何夠營養,這也就算了,你竟然還敢膽大妄爲缺斤少兩,這些東西如何能滿足我等學子每日所需?我等每天辛苦讀書,爲的是他日成爲棟樑爲國效力、忠君報國、造福蒼生。可如今你這廝這般作爲讓我等餓着肚子如何讀書?不能讀書,如何報國,如何忠君,如何造福天下蒼生?這等大逆不道欺君罔上之舉,罪當誅滅九族!”沈崇名一臉激憤破口大罵,把周圍衆人聽的是目瞪口呆,區區兩個饅頭外加三根小油菜竟然被上升到了如此程度,這也太厲害了吧。
再看面前大師傅,竟然被罵到渾身哆嗦起來,這倒不是氣的,而是被嚇出來的,沈崇名這話聽着蠻有道理的,那豈不是自己真的要被誅滅九族了嘛!
“說的好!”高拱的聲音響起,正是沈崇名一直期待聽到的那三個字。
“啊,拜見祭酒大人。”沈崇名急忙回身對着高拱施禮,臉上滿是驚訝的表情,不知道他計劃的人還道是他真的剛剛發現高拱的到來。
但是身後的肖鵬程見他這樣子,卻是滿心的敬佩,裝模作樣到了這種程度,絕對是高手中的高手,看來自己還需要加強學習啊。
看着面前的學子們如此有禮貌,高拱滿意的點了點頭,都是些莘莘學子啊。“呵呵,大家免禮吧。”
“小的拜見高大人!”原本就哆哆嗦嗦的大師傅一看到高拱出現,幾近癱軟的跪倒在地上。
“說說吧,怎麼回事?”面對大師傅,高拱可沒有剛纔面對衆監生時的好臉色了。
“回大人的話,是這學子在無端生事。”大師傅一口把責任推到了沈崇名的腦袋上。
沈崇名正要說話,就聽得高拱冷笑道:“呵呵,好一個無端生事。那本官倒要問問你,他爲何要無端生事呢?”
切中要害的一問,立刻讓大師傅不知道該如何再辯解,只能跪在那裡低頭不語。
高拱可沒想着要放過此事,這次來伙房視察也是他臨時興起,就是想看看監生們每日都是吃的些什麼。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區區兩個饅頭,外加幾乎沒有油水的小油菜,這樣的東西也許放在尋常百姓家算是好東西了,但是國子監的飯食都是朝廷撥的米麪錢財,就這些東西實在是有些說不過去。
而且沈崇名剛剛所言正是高拱心中所想,他多數日子都是住在國子監中的,也親眼看見了衆學子的勤奮,單憑這些東西哪裡能支撐得住。也許外面十年寒窗的仕子自己鞭長莫及,但是在國子監這一畝三分地裡,那絕對是要管的!
“朝廷每個月給學子的膳食費是多少銀子?”高拱對着其餘幾個戰戰兢兢的伙房大師傅問道。
“回大人的話,每人每月六百文錢。”看模樣應該是個主管角色的大師傅說道。
那知道他剛說完,高拱便厲喝道:“胡說八道,朝廷供應的膳食費每人每月一兩銀子,爲何到了你這裡就變成了六百文錢?這且不說,你們做的這些吃食每月用的六百文錢嗎?”
“大人明鑑,朝廷給的就是六百文錢啊,朱掌撰每月也是如此撥給伙房銀子的啊!”主管大師傅急得是面紅耳赤,這轉眼間每位監生就少了四百文錢,這不是要自己的命嘛。
“滿口胡言,本官身爲祭酒,豈能不知道朝廷每月撥給每位學子的膳食費是多少?不但一兩銀子變成了六百文,而且監生所用飯食每月不足四百文,那些銀兩是不是都被你們貪墨了?”高拱聲色俱厲,顯然真的動了怒氣。早在自己履任之前便聞國子監烏煙瘴氣,一直有心搞清楚是怎麼回事,可是初來乍到多有不便,再加上表面上的國子監風平浪靜,也就不再追查,沒想到藏污納垢的地方竟然在這小小的伙房之中!
“大人明察,小的雖有剋扣,但絕對不敢如此膽大妄爲,朱掌撰每月所撥銀兩真的是按每個監生六百文前給的啊,而且那些節省下來的銀子也是他拿了大頭,小的就是個小小的伙房主廚,也是身不由己啊!”沒等高拱上手段,沒見過什麼大世面的主廚便一股腦把事情全部抖露出來。
發生這樣的狀況,不但大大出乎了高拱以及其他監生的預料,就連想借機會讓朱胖子見識一下自己手段的沈崇名也是聽得目瞪口呆,貪污見多了,這一個人連着兩遍貪污銀子自己還是頭一次見到啊,不得不佩服朱胖子一下,這鳥人太狠了。
此刻高拱心裡也是惱怒不已,原本可以讓監生們吃好喝好的一兩銀子,轉眼間就有近半跑進了朱胖子的口袋,這殺材實在是太可恨了。
“來人,立刻調集雜役把朱掌撰抓起來送到大理寺去!”高拱怒髮衝冠,一直緊跟在身後聽候差遣的雜役急忙應是,滿臉歡喜的跑去召集人手。不要說監生們的膳食費被剋扣了,就連他們這些雜役的月錢朱胖子也時常找藉口東扣西扣,而且逢年過節都會明目張膽的索要禮金孝敬,大傢伙早對這廝恨之入骨了。
長長舒了口氣,高拱俯首對着已經戰戰兢兢的跪在地上等候他處罰的幾名伙房師父說道:“念在爾等被人所迫做下這等錯事,本官今日暫且放過你們,若是不知悔改日後再犯,那就不要怪本官按王法辦事了!”這話嚇唬的成分居多,高拱也知道只要沒人帶頭他們絕對不敢貪墨,只要日後自己把好用人關,這樣的事情就絕對發生不了了。
“謝大人再造之恩。”幾個伙房大師傅趕緊叩頭千恩萬謝起來,他們廚藝一般,做個大鍋菜還成,根本沒什麼拿手的技藝到外面的酒樓裡燒菜,若是真的被趕出國子監,那這份旱澇保收的差事可就是打着燈籠難找了。
不再理會他們,高拱對着圍觀衆監生點了點頭便走了出去,朱胖子被送到大理寺議罪,他這個國子監祭酒總得過去看看。
高拱走了,幾個大師傅繼續對着他的背影千恩萬謝半天才站起身來,這時再看沈崇名,眼神已經不一樣了,沒有了剛纔的張狂,卻多出了一份畏懼。
沒有過多的話,其中一人又拿起一隻碗來擱兩饅頭,而後盛了滿滿一碗小油菜恭恭敬敬的端到了沈崇名面前,滿臉期待的笑了起來。這人太厲害了,若不是他又怎麼讓咱們幾人這麼點時間內就歷經冰火兩重天呢,對待這樣的人,以後最好還是敬而遠之爲妙。
沈崇名也就是藉着他們把幕後主謀朱胖子提溜出來在高拱面前曬曬,也沒想着真的把他們幾個小嘍嘍怎麼樣,這時眼看着碗端到面前,微微一笑接了過來,算是冰釋前嫌了。
好戲沒了,衆監生一鬨而散,不過對於沈崇名的印象經此一事大爲改觀,若不是他今日這樣鬧事,只怕大家的膳食費還得被朱胖子給貪墨了。而且剛纔沈崇名那番話說的實在是精彩,更是讓衆監生聽後心中豪氣涌現,是啊,大傢伙可都是日後忠君報國的棟樑之才,豈是他朱胖子一個不入流的小吏所能欺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