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潮’水一般退去的韃子兵,唐震虎不由鬆了口氣。 伸手擦了擦一把臉上的血漬,扭頭對着身邊同樣渾身浴血的親衛吩咐道:“快去,清點傷亡人數!”
親衛領命而去,只剩下唐震虎倚着城牆垛大口喘着粗氣。日近傍晚,從午時‘蒙’古韃子開始攻擊,已經整整過去三個時辰了。希望明日就能看到援軍,不然韃子兵只要再進攻一次,這虎峪口怕是就要丟了。
“爺爺,再讓孫兒帶着勇士們衝一回吧。”受命指揮攻城的巴汗納吉沙啞着嗓子說道。只見他臉上滿是疲憊,眼神中的不甘之‘色’任誰都能看的出來。
俺答沒有直接回答,反而問道:“咱們傷亡了多少人?”
說起這個,巴汗納吉神‘色’不由一黯。戰事非常‘激’烈,城牆下屍體摞成了堆,看着就讓人覺得難過,這都是部族的勇士啊。嘆了口氣,巴汗納吉有氣無力的說道:“戰死勇士近兩千人,重傷五百餘人。”
俺答表情未變。幾十年的戎馬生涯,他早已經對這些傷亡數字失去了感覺,而且就算是心中難過,身爲大汗的他也不願意表‘露’出來讓別人知道。
“嗯,城內守軍原本就不多,三個時辰連續不斷的攻城想必他們傷亡也不在少數。”俺答自言自語的說道,扭頭向西看向了只剩下一抹紅光的天際。
“爺爺,那您就讓孫兒帶着人再進攻一次吧,這次孫兒一定能夠拿下虎峪口!”巴汗納吉急忙說道,若是今日就此罷兵歇戰,他心中實在是不甘。
俺答回頭微微一笑,滿目慈祥道:“去吧,天‘色’已經這麼晚了,漢人的援兵絕對來不了了。這次咱們就全力一擊,定能攻克虎峪口。到那時,前方一馬平川再無阻擋,不必趕到大同,一路收繳的糧草就足夠咱們的部族度過這個冬天了。”
原來,從正午開始進攻的時候俺答就一直留着一手。麾下三萬多人馬只派出了一萬輪番攻城,其餘人馬一直嚴陣以待謹防明軍援兵來襲。
這麼做也是有原因的,漢人最善‘陰’謀詭計,這一點可是俺答這麼多年來通過無數鮮血得來的教訓。雖然這些天虎峪口一直未見有漢人的援兵到來,但越是這樣風平‘浪’靜,俺答心中越是擔心的厲害。
根據他經驗來看,漢人放着這麼重要的虎峪口不顧,極有可能就是在佈一個很大的局。一旦自己中了他們的圈套,那絕對是死無葬身之地的。
但是現在天‘色’已經這麼晚了卻依舊沒能見到漢人的援兵出現,俺答完全可以斷定這次並不是漢人在布什麼局,畢竟夜間行軍打仗是非常有難度的,諒他們也不會再這時候出現。
一聽是全力一擊,巴汗納吉不由面‘露’欣喜之‘色’。如此大的陣仗,城中明軍絕對是抵擋不住的,自己有信心一次進攻便將虎峪口拿下。
巴汗納吉領命去排兵佈陣爲攻城做準備,俺答則是依舊穩坐中軍。把攻城的事情‘交’給納吉,他是非常放心的,相信他一定能安排妥當。
俺答沒動,跟在他身後的小王子辛愛也沒有動,只是若有所思的目送自己的侄子納吉遠去。
這段日子父汗大事小事都是‘交’給納吉來辦,看來自己聽到的傳言還是有些道理的,說不定父汗真的有心將汗位傳給納吉這個‘乳’臭未乾的臭小子。
俺答妻妾成羣,子嗣也是不少。雖然身爲大汗的兒子,俺答的這些子嗣卻沒有坐享榮華富貴‘混’,只要一成年便開始單獨領兵作戰,爲韃靼族的繁榮增磚添瓦。
但是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鎮上亡,這麼多年下來,幾個能擔的起大任的兒子不是戰死沙場就是落下殘疾,再或是先俺答一步離開了人世。
如今還能活蹦活跳常年跟在俺答身邊出征作戰的,就只剩下辛愛這個小兒子。而辛愛也不客氣,一直以來都以汗位的繼承人自居,自問俺答之後汗位非他莫屬。
可是辛愛忽略了漸漸長大‘成’人的侄兒們,原本聽着有人說這些事情他都是嗤之以鼻的,可是眼下的情形卻不禁讓他擔憂起來。
按下這茬不提,看着黃昏中向螞蟻一般撲來的‘蒙’古韃子,站在城頭的唐震虎不由感到一陣眩暈。
親衛剛剛回報,這三個時辰傷亡極爲慘重,現在算上輕傷的士卒,能上城禦敵的將士也就剛剛一千出頭!
“來人。”扶着牆垛,臉‘色’有些發白的唐震虎回過頭來,看着走到跟前的親衛有氣無力的說道:“去,帶幾個人前去陽和城報信,就說虎峪口丟了,‘蒙’古韃子不日即到。”
“大人,您就讓卑職留下來吧。”一聽這話,親衛雙眼立時紅了起來。他也看出這虎峪口是守不住了,這時誰去報信誰就能留得一條‘性’命。但是這麼多年唐大人待自己不薄,這種時候身爲親衛的自己怎能捨下他獨自逃命去?
唐震虎眼睛一瞪,呵斥道:“‘混’賬,難道你想抗命?”
唐震虎的脾氣親衛是知道的,向來話不說三遍。這已經是第二遍了,若是再不去,說不定他要把自己軍法從事了。
忍住眼淚,‘侍’衛雙膝一彎跪倒在地,叩頭道:“大人,您保重!”說罷,猛然起身扭頭向着城牆下跑去。
深吸一口氣,唐震虎擡頭四目一掃,看着面對數倍於己的敵人依舊毫無懼‘色’的手下將士們,唐震虎頓時有了力氣。有這麼一幫子好兄弟在,戰死沙場又有何懼!
“殺!”一聲大喝,原本在前領頭的巴汗納吉勒住了馬繮,跟在身後的韃子兵們使盡全身力氣吶喊着衝了上去。縱然城頭箭雨不斷,卻沒有人後退一步,悍勇之氣可見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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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頭準備的石塊滾木早就用完了,看着城下的韃子兵順着雲梯爬上來,唐震虎眼睛一瞪抓住手中的長槍狠狠刺向了當先的一人。
一聲慘呼,‘胸’口被槍刺中的韃子兵擡手死死的抱住了槍桿,兩隻眼睛竟然還有幾分喜‘色’。通過唐震虎身上的甲冑,這韃子兵已經看出了他的地位不低,若是能把他也拉着掉下城牆,自己可算是賺大發了。
不過唐震虎可不是吃素的,一瞧韃子兵抓住了自己的槍桿不放,想也沒想就使出渾身力氣將韌‘性’十足的槍桿挑了起來,力氣之大竟然連着抓在上面的韃子兵也一同挑離了雲梯。接着又是重重一落,只聽得砰的一聲響,韃子兵狠狠的撞在了城牆之上。
一聲慘呼,韃子兵兩眼滿是不甘的鬆開了雙手,仰面摔向了城牆根兒。
近四丈的距離一落下去,百餘斤重的人比城頭落下石塊的殺傷力還要大。只聽得又是兩聲慘叫響起,下面正等着爬雲梯的兩名韃子兵瞬間被拍倒在地,再也沒能站起來。
這番情形唐震虎根本沒有去看,繼續凝神探身刺向了又一個打頭趴在雲梯上的韃子兵。
一槍接着一槍,專注於刺人唐震虎不知道自己究竟殺了多少韃子兵,直到身側傳來幾聲慘叫,纔將他從這種專注的狀態里拉了出來。
唐震虎扭頭一瞧,卻是東邊有幾個韃子兵衝上了城頭。未作思量,唐震虎先是將手中長槍狠狠的向着城下的韃子兵扔去,接着順手‘抽’出腰間朴刀,一聲吶喊衝了上去。
刀勢凌厲,三名衝上城頭的韃子兵眨眼間就被唐震虎連着砍翻兩人,剩餘一人也被圍上來的將士們捅了七八個大窟窿之後倒在了地上。
可是一千兵力實在是太少了,再加上將士們神經緊繃整整力戰了一個後晌,就算是鐵打的身子也有些受不了。這一處衝上來了韃子兵,緊隨着其他地方也陸續被韃子兵突破,城頭漢家將士同‘蒙’古韃子兵戰作一團。
衝上城頭的韃子兵越來越多,而明軍將士則是越來越少。不過大家都是久經沙場的老兵了,知道這樣的時候越是分散越容易被韃子兵輕易砍殺。所以一邊同韃子兵砍殺,一邊下意識的向着唐震虎身邊聚攏過去。
但是韃子兵實在是太多了,再加上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雖然有積雪照應還能看清楚一些,但是想要看到唐震虎身處哪裡卻是沒可能了。
喊殺聲越來越弱,連同十幾名將士背靠背對敵的唐震虎知道現在已經是無力迴天了。城頭這麼多的韃子兵,說不定接下來自己的結局就是被‘亂’刀分屍。
心中沒有畏懼,唐震虎反而有一種坦然。能做的都已經做了,自己也算是對得起身上的這身甲冑,也算是對的起朝廷的栽培了。至於後面俺答能打到哪裡,就要看大同的王總兵如何應對了。
“爺爺,虎峪口拿下了!”巴汗納吉滿臉興奮的打馬狂奔而回,人還沒有下馬就急不可耐的喊道。
俺答一陣朗爽大笑,看着跑到身前的巴汗納吉滿是慈祥的說道:“嗯,做的不錯,此戰你當記首功。”
“呵呵,納吉,你可要比叔叔強多了。”跟在俺答身後的辛愛呵呵笑道,但是眼中並沒有那種長輩讚賞晚輩的神‘色’。這個小東西,看來真的要成爲自己的對手了!
單純的巴汗納吉卻是沒有發現自己叔父的心思,急忙右手撫‘胸’道:“多謝叔父誇獎,日後還請叔父您多多指點納吉纔是。”
這話一出口,俺答臉上笑容更盛。納吉這孩子不但智謀出衆,心底也很是善良,若是他將來繼承了汗位,他的叔伯兄弟們肯定不會遇到劫難的。
“爺爺,還請您移駕入關。”巴汗納吉伸手笑道。
“哈哈哈,好,入關!”俺答心中也是高興,帶着兒子和孫子,上馬向着城‘門’‘洞’開的虎峪口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