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靖四十四年四月中旬,紹興的天氣已經顯得有些炎熱了,不過早晨卻是溫度適宜,清涼的很。
“老爺,吃些東西再走吧。”王氏看着沈清飯也不吃就要出‘門’,急忙跟上來說道。
兒子進京一年,沈清卻是消瘦了不少。以前是老爺,有什麼事情吩咐下人們做就是了,現在雖是萬通米鋪大掌櫃,但畢竟是爲別人打工,很多事情都需要親力親爲,對於一個上了年紀的人來說還真是有些吃不消。
“不了,時辰不早了,我得趕緊去鋪子了。”沈清搖頭說道,萬通米鋪生意興隆,每日來買米的人不計其數,要是去的晚了只怕外面的鄉親們要等急了。
一陣鞭炮聲響起,接着鼓樂陣陣,把正要走出院‘門’的神情嚇了一跳,擡頭一瞅,卻是街口進來一支披紅掛綵隊伍。
“夫人,沒聽說咱們這條街有人家婚娶啊?”沈清皺眉說道。
還沒等王氏作答,就見自家姑爺於經綸滿臉喜‘色’跑了過來。“恭喜岳父大人,賀喜岳父大人,咱們家崇名高中金科探‘花’!”
“探‘花’?你說崇名他中了探‘花’?”沈清滿臉的不敢置信,王氏也是一臉愕然,對於這個消息實在是有些吃不消。
“是啊岳父大人,崇名他中了金科探‘花’!”於經綸也是滿臉‘激’動,真沒想到這個蠢貨小舅子這麼厲害,這才短短一年未見像是開了竅一般竟然中了探‘花’,不得不說世事難料,怎麼當年自己就沒有這麼好的運氣呢?
“探‘花’,探‘花’……”沈清‘激’動地渾身‘亂’顫,眼睛也在一剎那間溼潤,喃喃道:“列祖列宗,咱們沈家出了個探‘花’郎,出了個探‘花’郎。”
這邊說這話,知府大人帶着大隊人馬也走了過來。此知府非彼知府,前任早在嚴嵩父子卸任歸鄉之後就被一紙調令調的不知去向,而於經綸也使出渾身解數靠上了新任的知府魏生經。
話說魏生經也是科班出身,對於和自己名字中同有一個經字的於經綸也頗有好感,再加上於經綸可以說是紹興的地頭蛇,兩人一拍即合,繼續狼狽爲‘奸’。
魏知府相貌堂堂,一看到二老,急忙拱手笑道:“恭喜沈員外,令郎崇名高中探‘花’,爲我們紹興爭光了啊。”
“岳父大人,這位便是小婿常對您提起的知府魏大人。”於經綸一看沈清依舊‘激’動不已,趕緊說道,生怕他在魏知府面前失了禮。
“啊,小民沈清拜見知府大人。”一聽說這就是知府大人,沈清夫‘婦’不由大驚,這可是咱紹興的第一人啊。說着話,就要跪倒在地拜見。
“沈員外客氣。”魏知府一見,急忙伸手扶住說道。接着又一臉感慨的說道:“沈員外教子有方,爲我紹興添了一個探‘花’郎,本官感‘激’不盡啊。”
這倒是真話,三年一次大考,每年一位探‘花’郎,擺着手指頭數數大明朝這些年來都沒有多少,這等榮譽,他這個父母官也是臉上有光的。
“魏大人過譽了。呦,小民失禮了,大人快快請進。”‘激’動半天,沈清也恢復了正常,這才發現這半天讓人家知府大人站在‘門’前說話,實在是太失禮了。
“呵呵,本官還有些公務要忙,就不進去討饒了。日後沈員外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可以來找本官。”魏知府很是客氣的說道,探‘花’郎啊,只要有點心計,肯定能爬上去,今日結下善緣,說不定還能成爲朋友呢。
“哦,沈家的小子中了探‘花’郎?”正在細心修剪盆景的萬‘玉’林一頓,回頭對着前來報信得管家萬福說道。
“是啊老爺,全城都傳遍了,聽說是知府魏大人親自上‘門’報的喜。”萬福說道,同時心中也在納悶,很多人都說沈清家的小子是‘花’了一萬兩才進入國子監的,這樣的人竟然能高中探‘花’,實在是稀奇。
“去,準備一份厚禮,老夫要去沈府道賀去。”萬‘玉’林放下手中剪刀走進屋去。
“呵呵,沈賢弟,爲兄前來道賀了。”萬‘玉’林帶着幾名家人提着大包小包走進了沈府。
正在家中接受四鄰道賀的沈清聽到笑聲,趕緊起身迎了出去,一邊走着一邊拱手笑道:“呵呵,有勞萬兄了。”
“恭喜賢弟,崇名賢侄高中探‘花’,也不枉費你此前的一番心血。”萬‘玉’林握着沈清的手說道。
說起這個,沈清淚光隱現,當日若不是萬‘玉’林伸出援手,自己那寶貝兒子哪裡能考的中探‘花’啊,只怕當個秀才就是祖墳冒煙了。
“萬兄,謝謝了。”沈清很是動情的說道,而後拉着萬‘玉’林走進了正廳。
衆鄰居一看來了貴客,也不再叨擾,紛紛起身告辭。
“賢弟啊,現在崇名賢侄高中探‘花’,你放在哥哥這裡的地契也該拿回去了吧。”萬‘玉’林伸手掏出地契房契放在了桌子上笑道。
“萬兄,這可使不得,快快收起來。”沈清一見趕緊推辭,這些東西自己可真的沒有打算要回來,若是今日兒子高中就把東西收回來,日後可就沒臉做人了。
“哎,當日你我兄弟可是說好的,這些東西只是暫存在爲兄那裡,你怎麼能不要呢?”萬‘玉’林假裝有些不高興道。
“萬兄,若不是你當日伸以援手,那我犬子的今天,這些東西從那日起就是兄長的產業了,小弟不能收回來。”沈清堅定地拒絕道。
“賢弟,你這是在侮辱爲兄。我萬‘玉’林從來都是說一是一說二是二,這地契房契說好了只是暫存在我那裡,今日你若是不收回去,咱們這兄弟沒法做了。”萬‘玉’林滿臉怒氣的說道。
一見萬‘玉’林動了真怒,沈清不由面‘露’爲難之‘色’,嘆了口氣說道:“好吧,那小弟就把東西拿回來,但是那七千兩銀子,小弟日後一定還!”
“呵呵,這就是了嘛。”一見他收了起來,萬‘玉’林也呵呵笑了起來,剛纔緊張的氣氛立刻消散無蹤。
閒談幾句,萬‘玉’林忽然開口道:“賢弟,你還記得你我二十年前的約定嗎?”
沈清皺眉一想,點頭道:“小弟記得,只是小兒愚笨,一直未敢向兄長你提起啊。”
“你呀,一直都是這麼要面子。佳伊如今已經二十,卻一直沒有出閣,你難道就不明白爲兄的意思嗎?難道非得爲兄主動上‘門’提親你才懂?”萬‘玉’林看着沈清搖頭說道。
這話半真半假,這個約定其實他一直記得,也曾動過念頭把閨‘女’許配給沈崇名,只可惜兩家差距越來越大之後沈清便不再登‘門’,他也不能自掉身價跑上‘門’來把閨‘女’往外送。
而且萬‘玉’林有心爲‘女’兒物‘色’一個好姑爺招其入贅萬家,畢竟這龐大的家業也是需要人繼承的。只可惜這麼些年來一直沒有合適的人選,不是自己不滿意就是‘女’兒不滿意,一來二去把婚事就給耽擱了。
但是如今的情況可不一樣了,沈家小子高中探‘花’,這身份可不是使銀子就能買來的。從此以後他便是官紳,憑着自己的經驗來看,只要不犯大錯,再用銀子上下打點一番,最終熬到個三品官應該不是難事。
所以現在兩家聯姻就是優勢互補,是非常划算的一筆買賣。再加上自己和沈清的關係,這份姻親最合適不過了。
沈清不傻,當萬‘玉’林說出這番話的時候他就知道萬‘玉’林的意思,也不猶豫,立刻說道:“小弟魯鈍,萬兄暫且回家稍後。三日後小弟備妥彩禮就上‘門’提親去!”
兒子雖然高中探‘花’,沈清卻是沒有生出那種高人一等的‘毛’病,而且能和萬家結親也是他多年的夙願,現在人家有意,自然立刻應下。
“呵呵。那好,爲兄就回家等着賢弟的到來!”萬‘玉’林說罷,起身告辭。了卻一樁心事,那也是身輕如燕。
“爹爹,你怎麼能隨便把‘女’兒許給別人呢。”一聽說父親要把自己許給從未謀面的沈崇名,萬佳伊立刻生氣道。
“你這孩子,這可是爲父和你沈叔父二十年前的定下的,怎麼能說隨便把你許人呢?”萬‘玉’林虎着臉瞪着閨‘女’。
“那也不行,只要‘女’兒不滿意就不行!”多年的嬌生慣養,萬佳伊小姐脾氣十足。
“‘混’賬,自古婚嫁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哪裡輪得到你做主?再說那沈崇名高中金科探‘花’,別人想嫁還沒機會呢!”萬‘玉’林有些生氣道。
“不行就不行,‘女’兒是不會嫁給一個素未謀面的人。”說罷,萬佳伊掩面跑了出去。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話一點不假,萬‘玉’林卻是不管閨‘女’樂不樂意,第三日沈清上‘門’提親就應了下來,‘交’換了生辰八字。並且大擺宴席,宴請了紹興城的各界名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