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有張大沙發,關上電腦出來顧盼一番後,滿臉苦笑的楊帆拿起本書倒沙發上看了一會,不知不覺的就睡着了。這些日子,看似風光,實際上勞心勞力,壓力可謂巨大。
楊帆睡着之後的第五分鐘,張思齊和周穎幾乎同時開門出來,各自抱着一條毯子,兩個女人互相看了看,一起無聲的笑了笑。
“我身子不方便,讓他睡你那吧。”張思齊和周穎並排坐在對面,一陣低聲的說。
周穎搖搖頭:“不要,沒好呢。”張思齊頗有同感的點點頭低聲說:“也是,我那會也過了三天才好的。”說着兩個女人一起臉紅了,相互看看,齊齊站起來各自回房間去也。
客廳裡一片沉寂,只有楊帆發出的輕微的鼾聲在迴盪。
夜!兩艘漁船在海面上相遇,阿平站在船頭,拉着一個個子瘦小的男子的手說:“牛皮精,我只能把你送到這裡了,包裡面有一百萬的現金,你省着一點用。出去之後就不要回來了,你家裡的人我會照顧好的。到了那邊想辦法換個身份安定下來,不要再幹這種腦袋拴在褲腰帶上的事情了。”
牛皮精多少有點感動,拉着阿平的手低聲說:“平哥,替我謝謝大哥。”
提到大哥,阿平的嘴巴艱難的動了動,隨即露出笑容說:“我會的,安定好有跟我聯繫,我給你弄點錢做點小生意。”
……
阮秀秀在崖山縣住了一夜,第二天早晨回來的。見到楊帆的時候,臉上帶着一點微微的感激之色,不明顯但是很真實。
“我等一下就會省裡,楊書記還有什麼要吩咐的?”這個語氣說明了一切,阮秀秀眉宇之間的喜色,基本上意思也就出來了。
“呵呵,阮部長一路走好,我就不送了。”楊帆笑着過來握手,把阮秀秀送到樓下,看着車子離開後,這纔回頭對跟着下來的叢麗麗說:“讓宋大成到我辦公室來一趟。”
五分鐘後,宋大成來到,楊帆示意他坐下後笑着問:“怎麼樣,你們的工作順利麼?”
“林猛的案子進度不算快,有很多問題還在查。不過最近我們的人走到哪裡,大家都像見了瘟神似的,避猶不及!”宋大成非常含蓄的表示了一下工作上遭遇的困難後,臉上露出一點敬畏之色。
“加強幹部的監察工作,市紀委要拿出點戰鬥力來。眼下羣衆對政府官員的不滿情緒頗重,我們要通過有力的行動來扭轉這一局面。”說着楊帆從抽屜裡拿出一份材料,丟在桌子上說:“明天你帶人下去查一查,動作要快,不要拖泥帶水的。”
宋大成拿起材料仔細的看了看,擡起頭皺着眉頭說:“這種材料,是不是有捕風捉影的嫌疑?這樣的材料也要查,對我們的幹部未必公平吧?”
楊帆笑了笑說:“市委最近在考慮對阮平和同志的提拔使用,我的意見是謹慎一點,查一下不是壞事。但是不能大張旗鼓的,沒有問題市委也好放心使用幹部。”
宋大成從楊帆的笑容裡就能看出態度,心裡多少有點不屑的抱怨那些專門搞小動作的人,拿起材料站起宋大成平靜的說:“我明白了,明天一早就帶隊出發。”
從楊帆的辦公室裡出來,宋大成回到辦公室,立刻摸出手機來。
“江書記麼?我小宋啊,有個事情我覺得有必要向您彙報一下。”
江上雲嗯了一聲說:“你說。”
“是這樣,楊書記讓我明天去崖山縣查一下阮平和的問題,我看了看材料,都是近乎捕風捉影的事情。”
江上雲聽了心裡微微一怔,尋思了一下才低聲說:“按程序辦事,要尊重楊書記。”
掛了電話江上雲就有點後悔了,心說早知道就不該讓阮秀秀帶什麼話了。不要說楊帆把帳記在自己的頭上,那阮平和來表示一下不滿。當然這個事情肯定是楊帆走個過場罷了,意思就是不能不表示一下。
江上雲心裡多少又點不快,但是發現自己一點辦法都沒有。想了想找到趙越的辦公室來,把事情說了一下。趙越聽了也是一陣苦笑說:“老江,這個事情你做的有點過了。”
說着趙越不講話了,丟給江上雲一支菸。兩人點上火後,江上雲才苦澀的說:“我不過是想提醒他一下,要是下面的一把手都跟他似的,我們的工作還怎麼做?”
趙越笑着說:“楊帆的分寸感還是很好的,我要用他鎮住海濱市,一些小節上就不能太嚴格。他畢竟是一方大員,我們要給他足夠的自主權,等海濱市的局面打開了,我會找他好好談談。這個事情就到這吧,阮秀秀那裡安撫一下。”
趙越這麼說,江上雲也只能把心裡的一下想法壓下去,默認一些事情。同時還慶幸之前電話裡的持重。
這個結果是楊帆沒想到的!掛了電話的宋大成心裡也是一陣暗暗的嘆息,江書記好像也有點無奈,今後要更加的小心伺候着楊帆了。
假如楊帆知道宋大成轉過屁股就給領導打電話,是絕對不能容忍的事情,可惜楊帆不知道。此刻正忙着處理公務,黎季似乎也漸漸的適應了秘書的工作,就是還顯得有點不夠活絡,面對楊帆的時候還有點緊張。
時間在看似平淡的日子裡過了三日,早晨剛準備上本的時候,沈寧一陣疾風似的衝進市委招待所,看見亭子裡的楊帆進來就大聲說:“領導,那個持槍歹徒撂了。”
正在思量過去的幾天工作存在什麼問題的楊帆,被打擾之後不快的擡頭說:“搞什麼名堂,你啥時候能變得的穩重一點?”
“領導,賴皮鼠交代他這一次從西海市運來40公斤的海洛因!還交代海濱市有一個新型毒品的加工廠,存在一個龐大的製毒販毒網絡。”沈寧定了定神慢慢的說,楊帆這才注意到,沈寧整個人好像瘦了一圈。
楊帆瞬間覺得胸口一震,嗖的一下也站了起來,瞪着沈寧問:“什麼時候開口的?”
沈寧嘿嘿一笑說:“一個小時前。”楊帆猛的一瞪眼說:“安全沒問題吧?”
“沒有絲毫問題,消息現在是完全封鎖的。我打算向你彙報之後纔給省廳彙報,請求增援。”沈寧這麼一說,楊帆纔算是放心下來,公安方面楊帆是外行,想了想說:“該怎麼做你心裡明白,拿下這個硬骨頭!我正準備向省裡提名你做政法委書記兼任公安局長。回去好好準備準備一下,我立刻通知曹穎元一起去聽案情彙報。另外,省廳那邊的彙報,先壓一壓,最好這邊把調子定下來後,你親自走一趟省城。”
這個消息對沈寧的震撼可謂劇烈,沉默了一會之後嘿嘿一笑說:“請領導放心,我這就回去部署。”楊帆拍拍沈寧的肩膀說:“注意身體!”
沈寧重重的點點頭,轉身大步而去,多一句話都沒有,多說一句都是多餘的。楊帆的決定,已經完全說明了問題。
案情出現重大突破,楊帆的心情跟着凝重起來。一種重大的販毒製毒團伙的存在,對一個地區的安定意味着什麼,楊帆心裡非常的清楚。更別說海濱市在這個問題上是老大難。
電話聯繫上曹穎元,結果也震驚的一會說不上話來。販毒網絡已經很要命了,還有一個新型毒品的加工廠,曹穎元在電話裡說話都有點抖了。
“老曹,我們倆先商議一下,定下一個調子來。然後一起到市局去聽取詳細的彙報。”
“我這就過來。”曹穎元二話沒說,立刻表態。
沒到十分鐘,曹穎元就出現在楊帆的房間裡,兩人簡單的點點頭就開始話題。
“楊書記,剛纔在路上我仔細的想過,我覺得眼下最重要的就是一個保密的問題。”曹穎元不愧是老政法委書記出身,一句話切中要害,同時也暗示自己的擔心。
楊帆點點頭說:“我已經交代了沈寧,他也早有準備。爲了體現市委的重視,我建議成立專案組,由你我擔任正副組長。政府方面在經費和人力物力方面,增加投入力度。”
曹穎元點點頭說:“這個沒有問題,毒品氾濫從來都是一個地區最大的不安定因素。我建議爲了隱蔽專案組的真實意圖,在全市搞一次清理整頓賓館旅社,加強外來人口管理的行動。”
楊帆想了想說:“我看還不夠,要加上一個娛樂場所。這次行動之前一定要隱蔽,開始行動要快速,等一下在聽取彙報的時候,由你來提議。正好持槍劫持人質的事件發生,政府也要表現一點打擊力度出來,安一安全市人民的心。”
曹穎元想了想,突然笑着說:“我看還可以加一條,通過這次行動,檢驗一下某些人的本質。有針對性的進行一些調查,徹查一些有問題嫌疑的警員。拉開公安隊伍整頓的序幕。”
楊帆點點頭說:“這建議不錯。”
兩人一番簡單的對話,基本上確定了弄幾個倒黴蛋出來示衆的基調。其實曹穎元心裡清楚,如今的娛樂場所,能開的下去的哪一家沒有一定的關係?公安局要作爲全市局委整頓的先河,又是楊帆高度重視的,曹穎元不難想到楊帆在其中一定有什麼別的目的。聯想到還缺一個政法委書記,答案似乎就冒出來了。
順水推舟的事情誰不會?曹穎元更是個中老手。在投楊帆所好的同時,也爲政府今後的整頓工作開一個好的頭,何樂而不爲呢?
兩人說着心情都好了起來,一起用了一點簡單的早餐後,直接一起到市局。
“二位領導,根據案犯交代,每一次大綜毒品從海上過來之前,海濱市都會相應的發生一些事情吸引公安的注意力。”彙報伊始,沈寧就拋出一個重磅炸彈!
楊帆和曹穎元都是聰明人裡拔尖的主,相視一眼後同時看見了對方目光中的震驚。不要說,兩人同時想到了羊馬鎮的羣體事件,目前的處理還沒有完全結束呢。根據曹穎元的意思,羊馬鎮的兩個負責人,還在家裡停職寫檢查。
參與案情彙報的只有沈寧、孫長平和張鶴,其他的局領導目前還沒參與進來。這個消息是沈寧剛回來的時候,接着上去搞疲勞轟炸的張鶴問出來的。要說這個賴皮鼠也夠硬的,足足給熬了幾天不能睡覺,實在是受不了纔開的口,不求別的,就希望能好好睡一覺。
從某種角度上來說,沈寧他們上的種種手段是違法的,但這種現象不是存在一天兩天了。當然這個賴皮鼠犯的事情性質太嚴重了,進來之後一言不發的,一下就讓大家覺得他肯定有大問題,結果沈寧張鶴加上孫長平,三個人輪着上,總算是掐開他的嘴。
“根據審訊結果,我們斷定,海濱市存在一個產銷販的毒品網絡。其中海洛因這種傳統毒品,主要來源從海上來。根據賴皮鼠的交代,這批毒品並不是從傳統的緬甸地區過來的,而是從更遠的地方。”
沈寧說到這裡的時候,曹穎元突然一擡手說:“更遠的地方是哪裡?”
“西域!從金新月地區流入我國西域地區,然後輾轉南下。這條線已經存在了三年以上,據賴皮鼠進一步交代,雙方接上頭以後,說好在中部的某個城市交接。也就是說,交易雙方各負責一半的運輸,各承擔一半的風險。那一邊的源頭在西域,這一邊的盡頭在海濱市。這個組織非常嚴密,一律都是單線聯繫,交接貨過程中,也是採取分段式的。賴皮鼠的任務就是從南粵省把貨物按指令運到天涯省,這一次本來的是打算在羊馬鎮海域附近上岸,後來臨時改在西海市上岸。賴皮鼠還承擔着另外一個任務,那就是把海濱市出產的新型毒品,從海路運到內陸,那邊也有相應的接貨人員。”
說到這裡沈寧停下,擡頭看看孫長平。
“二位領導,根據賴皮鼠的口供,我們派人暗查兩個本市的相關人員,結果沒有能發現他們的蹤影,據查這兩人已經失蹤多日。”孫長平這話一出口,楊帆臉上跟着就是一沉。
“好厲害的傢伙!”楊帆嘴巴里冒出這麼一句,沈寧等三人都難過的低下頭。
曹穎元這個時候接過話說:“我看事情沒有到一點希望都沒有的地步,我們還有另外一條線索,那就是羊馬鎮的羣體事件。這個事件根據調查,主要是由於羊馬鎮的負責人誤導羣衆,一些人鼓動配合引發的。我看,可以從這方面入手查一查。”
張鶴站起來說:“半個小時前審訊的最後階段,賴皮鼠供出,每一次接貨的時候,他都看見接貨的車裡坐着一個身材粗壯帶着墨鏡的人,這個人很可能就是海濱市的大毒梟。賴皮鼠曾經問過牛皮精那人是誰,結果牛皮精說不想死就別亂問。我的意見,繼續追查牛皮精的下落。”
公安也是曹穎元的老本行了,嘆息一聲說:“嫌疑人的失蹤,往往意味着兩個可能,一是有所察覺後出逃,二是被人滅口。從這個組織的嚴密程度上看,我擔心第二種可能。當然,這只是一種假設,只要有一線希望,我們就不能放棄。”
楊帆這個時候倒是覺得有點困惑,羊馬鎮的事情和販毒網絡聯繫起來後,楊帆心裡就出現了一種深深的擔憂。不過這份擔憂楊帆沒有露在臉上,而是耐心的聽完大家的分析後,這才接過話說:“我覺得,我們要兩條腿走路。第一,追查失蹤的牛皮精,第二,從吸毒人口入手。兩條線都要保證偵查的隱蔽,毒販手裡有毒品,遲早是要賣的。”
曹穎元立刻順着楊帆的話,提出了全面整治市區治安行動的事情來。會議最終由楊帆拍板決定,第一成立一個專案組,沿着現有線索秘密追查下去,第二,開展一次全市範圍內的治安整頓行動。兩件事情一明一暗,同時進行。
從市公安局出來已經到了下班時間,楊帆直接回到市委招待所,剛剛進門就看見宋大成在大堂裡坐着,看見他楊帆不禁微微一愣,心說又出什麼事情了?
“楊書記!”宋大成大步過來,神色嚴峻。楊帆立刻低聲說:“有事到我房間裡去談。”楊帆還以爲是阮平和真的有大問題呢,心裡一陣慶幸自己謹慎。
到了房間裡,黎季站在門口等着,楊帆領宋大成進去坐下說話。
“省紀委苗書記今天上午打電話詢問了林猛的案子,雖然沒有對案子明確表態,但是我總覺得有人在搞動作。林猛被雙規後,一直不怎麼配合,一個小時前突然開口,啥都交代了,之前還要求寬大處理。我接到消息後,直接從崖山縣趕回來,市委叢秘書長說你到市公安局去了,我就來這等您。”
楊帆沉默了一會說:“按正常程序走吧,案件審理結束,問題調查清楚,移送檢察機關。”
宋大成猶豫了一下說:“楊書記,我覺得這個案子,是不是在材料總結上稍微講究一下措辭?從現在的情況來看,林猛表示願意積極配合調查,並盡力退贓。”
楊帆猛的一拍桌子說:“你還講不講黨性?實事求是還要我教你麼?案件審理結束,移交司法機關的之後,該說的話來我來說,該做的惡人我來做。”
宋大成被這一拍嚇的渾身一震,看看楊帆震怒的表情,心裡一陣後悔。省紀委苗書記的電話是打到宋大成的手機上的,詢問了林猛的事情後,確實沒有表態。但是從話的語氣裡,隱約的暗示了一下。宋大成覺得爲難,他是老紀檢了,自然知道其中的一些關竅。只要紀檢在材料上評價稍微緩和一點,到了檢察院和法院那邊,稍微再運作一下,林猛搞不好就能量刑一個十年以下五年以上。
到了監獄,關個一年下來,走點別的路子啥的,沒準兩三年就出來了。說白了就是一句話,這個世界是由人構成的,權利也是掌握在人的手裡的。要不怎麼又事在人爲一說呢?楊帆的怒火從何而來,宋大成心裡非常清楚,震驚之餘心裡一陣羞愧。諾諾的說不出話來!
楊帆也沒明着點明事情,不過等於嚴厲的警告宋大成,不得畏懼於上面某些人的壓力而枉法。還有一點,楊帆還是一貫的態度,有什麼事情我擔着,不會連累下面。上次羊馬鎮的事情,楊帆就是這麼表態的。這一次雖然沒有明說,但也等於是了。
滿臉羞愧的宋大成站了起來,對着楊帆微微的彎腰說:“楊書記,我錯了。我……”
楊帆一揮手說:“你不要說了,這個事情不能全怪你。我做事情的風格,時間長了你就知道,有什麼事情我從來不會推諉,也絕不會在權利面前姑息退縮。你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質工作,其他事情不要去考慮。我是市委書記,海濱市的事情還是我說了算。”
霸氣隨着這一揮手和鏗鏘有力的話語四散!宋大成心裡不由爲之一陣激盪,挺起胸膛說:“請楊書記放心,我一定堅決按照您的指示去做。”
宋大成前腳離開,臥室門就悄然打開,張思齊和周穎一起出來,看見楊帆仰面靠在沙發上,一手在腦門上一下一下的捶打。
周穎走到楊帆身後,伸手在太陽穴上一下一下的按起來,張思齊端來一杯熱茶,輕輕的放在茶几上坐下說:“氣大傷身,你最近的火氣見長啊。”
楊帆閉着眼睛一陣冷笑說:“我不是一個完美主義者,但是我有起碼的道德與良心的底線。作爲市委書記,我就必須對治下的人民負責。這個國家,多少事情壞在貪官污吏的手上。我看不見就算了,看見就沒他們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