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變法的決心。滿朝臣子和衛鞅都不會再有退路,或者支持或者反對,沒有中間路線,而且經此一來,衛鞅唯有拼命變法,忠心老秦,因爲他只剩下嬴渠樑這一個後盾。
白棟感覺自己被坑爹了,三哥半路上折回白家莊,原來早就打上了自己的主意,自己肯主持變法當然是好,就算不肯,也多半會被堂堂秦君糾纏到無奈,進而答應他日後支持衛鞅;若是沒有自己當日的承諾,三哥多半還不會如此果決,第一次與羣臣面見,就將衛鞅推上這個風高浪急的百官首座,難道就不怕他會翻船麼?
衛鞅與嬴渠樑君臣攜手登殿,一身白衣飄飄,頗有名士風範,深深拜過嬴渠樑,轉過身子,目光在白棟面上輕輕掃過,做了一個團偮,算是招呼過了殿中羣臣,就欲落座在百官首席。
“慢!”
沒等他的屁股落實,公孫賈已從班中走出:“君上,衛鞅無爵虛職,不過是我老秦客卿,讓他坐百官首席於禮不合,更會寒了衆臣之心,臣下反對!”
“長史公所言極是,衛鞅上次入秦,對我老秦諸般究難,可見心中並無老秦,如今不過是公叔痤死,他在魏國再無伸展,又被列國相拒,才無奈入秦;似此等淪落士子,天下正不知還有多少,不過一中人也,有何資格在百官面前落座!臣不服,臣亦反對!”滿朝文武中杜摯只服甘龍和白棟兩個,別說是衛鞅,就是章蝺坐這個位子他都認爲不夠資格,公孫賈話音未落,他也跟着出言反對。
“臣附議,衛鞅坐不得此位!”
“臣也附議,衛鞅若坐此位,是對我滿朝臣子的最大侮辱!”
眼見羣情洶涌,老甘龍微微冷笑,走上幾步道:“老臣也附議,請君上收回成命......”
“三哥啊,你何必如此着急......”
白棟暗中哀嘆,輕輕向菌改身後走了幾步;菌改身材高大,剛好可以擋住他,這個時候不說話是最好的,嬴渠樑變法的決心只有他這個來自後世的人知道,何苦要雞蛋碰石頭呢。
“侮辱?寡人與衛鞅相談一日夜,深感其強國之道爲諸臣所無,如此才士,坐一回首座又何妨?當日白左更還不是曾經坐過,別忘了他也是老秦客卿,既是老秦的客人,自當受到主人禮遇,衆愛卿何故反對?”
“君上差了,當日白左更是建功在先,才得先君特賜坐於首位,衛鞅又有何功於我老秦?君上如此,既是寒了衆臣之心,只怕更要寒了白左更之心!發明新文字、爲老秦迎取胙肉、君上百里相迎君臣互拜,像這樣的國之柱石、衆臣楷模豈能因君上一道錯命而心寒?請君上三思啊!”
眼看在百官阻止下,衛鞅仍是施施然落座,而且面上似笑非笑,似乎是在嘲笑衆人,老甘龍頓時大怒,氣得聲音都打起顫了。
“呵呵,上大夫可知正是白左更將衛鞅推薦給寡人?他此刻就在殿上,不妨問問他的想法罷?白左更,你可會反對衛鞅居於百官首席?”
這就是個彪悍的中場,一腳就將‘皮球’踢到了白棟面前,拿定了要他做前鋒破門的主意。白家莊的保證言尤在耳,白棟必須要支持衛鞅,今天是萬萬不能拆嬴渠樑的臺,而只要他表態支持,滿朝重臣就都知道了他的態度,以後想賴都賴不掉。
果然是聰明不過帝王啊......
白棟還能說什麼?躲是躲不過了,只得暗歎一聲,從菌改身後探出頭來:“君上今日欲論強國之事,既命衛鞅居於百官首席,想必他一定是有強國富民的法子。既如此,不妨請他一一道來,若是果真有理,大家自會支持,那便有資格就座;若是沒有道理,恐怕也不用臣下反對、君上下令,衛鞅自該讓出百官首席......”
“就你會說話!”
嬴渠樑瞪了白棟一眼,這小子就是老秦滿朝最大的滑頭,這話說得左右都是道理,誰都不會得罪,更讓人無從反駁,無奈望了一眼衛鞅:“白左更所言深合寡人之意,衛先生就請陳述強國之道罷。我老秦臣子但有疑問,都可當殿詢問,但要注意賓主禮儀,不得隨意指責!”
“諾!”
殿中羣臣齊聲唱諾,老甘龍走前一步問道:“獻公在日,秦國廢殉葬、起初租、練甲士、開荒陌,弱秦乃強,河西一戰,更生擒你之恩相!衛鞅,你有什麼資格妄談強國之道?莫非你以爲更能強過先君麼!”
“呵呵,上大夫差了......當年穆公以五張羊皮換來一代賢臣百里奚時,百里奚不過奴僕之身,如今衛鞅是以法家士子身份入秦,如何竟沒有資格?”
衛鞅淡淡一笑:“獻公起時,恰逢躁公、懷公、靈公、簡公四世積弱,至惠公時方有中興氣象,又遇出子之亂,獻公雖有天人之姿,無奈國勢將頹,唯有緩行變法,圖謀生聚,此獻公之明,卻也是獻公之悲也!上大夫身爲三朝老臣,如何不知?今有明主即位,外取河西半土、內定義渠之亂,金星墜於櫟陽,賢臣起自白氏,纔有老秦文興,周王賜胙、鳳鳴岐山,巨金平亂!我老秦經過三十年生聚教養,正逢百年未遇之變法良機,若不把握,老秦如何能在五十年內橫絕天下?方纔有人說衛鞅不過流浪士子,衛鞅今問上大夫,以我一介衛國士子尚能見此,爲何老秦滿朝卻無人能見?上大夫卻來質問衛鞅,豈非可笑!”
白棟不覺多看了衛鞅幾眼,果然是歷史有書的大能,一朝得勢便詞鋒如刀。這段話既捧了先君獻公,又捧了嬴渠樑,更捧瞭如日中天的‘白子’,讓人難以反駁;而且他說得確實有幾分道理,秦國積弱太久,行事小心謹慎慣了,確是少了幾分鬥志雄心。只可惜他還是過於狷狂了,沒能領會‘龜兔賽跑’的深意。
“你!”甘龍乾指衛鞅,一時竟被他搶白的說不出話來。
“你要變法?”
殿中羣臣面色一變,菌改皺了皺眉,走到衛鞅面前:“你且說說,要如何一個變法?”
“當今天下強國,無不受變法之惠,可惜無論魏之李悝、去楚之吳起,變法均不夠深刻。鞅之變,當爲天下大~法,秦國必強!”
“好大口氣,如何是天下大~法?”公孫賈素來是個不愛說話的老好人,如今也忍不住了。
“鞅之變有四,一爲開阡陌廢井田,令耕者有其田;二爲賞農耕而抑商旅,令庫中盈糧;三爲賞軍功而開連坐,使賞罰分明;四爲移陋習而改惡俗,聚集民力......”
“令耕者有其田,難道井田便不好麼?縱是先君在時,也不曾因爲推行初租而徹底廢除井田制,衛鞅你可明白其中的道理?賞農耕原是不錯,卻與抑制商旅何干?秦國開通關市,收取賦稅,此先君所定之法也,推薦你的白左更亦是推行《發明專利》和《商標》二法,收效顯著,到了你這裡就要抑制了?開連坐之說,可見你是個酷毒之人,可知連坐之害,民將哭號!妄談移俗,更非聖人之道!君上,此子輕浮,不可用也!”
公孫賈一一反駁了衛鞅後,走到嬴渠樑座前,竟然以頭搶地,痛哭嚎啕,令人聞之傷心。
“哼,井田之害先君也是看到的,之所以不曾徹底廢除,無非顧慮那些老貴族而已,難道長史也要爲那些老貴族進言不成?先君所開關市自不會廢除,衛鞅所謂之抑商,並非杜絕商業,只是要懲罰那些有田不種退耕爲商之人,相信白左更也不會反對罷?至於開連坐,此乃衛鞅變法之根本,必當行之!無嚴酷之法,何以移陋習而改惡俗!”
看了眼被杜摯攙扶起的公孫賈,衛鞅冷冷一笑,將他的觀點一一反駁,不留半分餘地。
白棟微微皺眉,他對衛鞅所言的抑制商業並不完全認同,不過這也是衛鞅變法的基礎,此刻倒是不好直接反對,畢竟老秦還是需要這樣一個人變法圖強的。只能等他開始變法後,再慢慢加以引導改變他錯誤的看法了。
“君上,衛鞅此人萬萬不可用!老臣聽聞,有智慧的人不會隨意改變祖宗禮法,聖人不會通過改變民俗來教育黎民;所以明智者,當守舊俗、遵從祖先之法,如此,黎民的生活纔會有序、天下才能安定,擅變祖宗之法,乃取禍之尤也!”
“恩師所言有理啊君上!杜摯以爲,如果沒有百倍的利益,萬不可輕動祖宗之法,如果沒有十倍的功效,便不要輕動國家舊器,似衛鞅如此輕冒之人,定會導致秦國大亂啊君上......”
白棟險些聽得笑出聲來。這就是杜摯了,連討論變法都能和數字掛勾,原來你不是堅持祖宗禮法,只是看利益夠不夠......這樣說話還不被衛鞅反駁的體無完膚?你這就是送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