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7、洗洗再來
樑豐一看這幾人髒兮兮地跪在地上,心裡就有幾分不爽。但人都已經過來,不好走開了,只好衆目睽睽之下距離三尺和藹地站住,準備開口問話。
這時旁邊響起一個聲音道:“趙老漢,你又來啦,不是告訴你你家兒子的事還未定論麼?衙門自然會查,卻怎地恁不聽勸告,三番五次前來搗亂?今日新太爺方上任,你又不知死活,來呀,將這家人叉出去,不許他再鬧!”樑豐側目一看,原來是個巡警都頭模樣的漢子說話。
這可是表現自己親民的好機會,有這麼好的龍套,可別浪費了。樑豐還沒等衙役們答應動手,便擡手止住道:“誒,不須如此,本縣剛來,正欲體察民情,豈有轟趕之禮?都退下,兀那老漢,你有何冤,道來我聽。”
樑豐說完,便欲順手起將那老頭扶起,誰知才走得一步,便見他身上髒得不成樣子,黑膩膩的也不知是些啥,只好乾咳一聲站定。轉頭又去看那年輕婦人,心想或許好些吧,原來卻也一樣,頓時沒了表演的興致。心道:“沒辦法,你們太髒了,只好自願吧,想跪就跪,想站就站,我不攔着便是。”
樑豐就這麼靜等老頭開口說話,身後一大票人也只好乾站着,秦邦業一臉深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誰知等了半天,那老頭只是大口喘氣,淚珠噼啪噼啪往地上掉。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估計老頭剛纔壯着膽子嗷了兩嗓子引來樑豐之後,心情激動,說不出話了。樑豐也怕他年紀大了,再來個高血壓腦充血什麼的玩過火,便朝那老婦人溫顏道:“那麼這位老人家說說?”
老頭不行,老太太更不行,只會嗚嗚地哭。無奈。最後又看向那年輕婦人,說道:“這位娘子,有甚冤屈。只管擡起頭來說話。”
那年輕婦人倒也聽話,抽抽噎噎把頭擡起來,可還是沒話說。倒嚇了樑豐一跳:“我靠。怎麼這麼醜?別人審案遇到喊冤婦女,最少都是頗有幾分姿色的,咋老子遇到這麼一個濃眉大眼方口直鼻的女人?這不是如花姑娘再現人間麼?”
要不是樑豐方纔聽到那幾嗓子,都真要以爲這一家全是啞巴了。如今看見這女子太醜,又髒,終於連最後一點興致都完全失去。便乘機找個臺階下道:“這樣吧,既然你一家現在心情激動,說不了話。那就暫時下去歇息,等想好了再來和本縣說話。”
說完嘆息一聲,轉身朝衙門走去。
迎接樑豐的衆人急忙跟着縣太爺轉頭進衙。四周看熱鬧的百姓們也是大失所望,好端端一齣戲竟被這一家四口給演砸了,頓時轟地一聲四下散走,再也沒人理會這家人。
衆人簇擁着樑豐進了大門,只見一面照壁擋在門前。轉過去,儀門大開,一片四方大院子呈現眼前,正對面便是封丘正堂了。門開三扇,有楹十二根,樑上正書“明鏡高懸”四個大字。堂上一幅江牙海水紅日圖,設高座,令牌、驚堂木、筆墨在桌上擺放齊整,兩廂諸般儀仗、刑具。院子左右兩側各延伸出一個院子,裡面分別是“六房”和“錢糧庫”、“武備庫”,二堂是縣太爺的辦公房,名爲“慎思堂”,正方和左右兩廂各有房屋大概五七間的樣子,二堂後面便是內宅,是樑豐今後住的地方。
衆人隨至二堂,樑豐草草看過一遍之後,便沒再往裡走。有的是時間慢慢研究,便招呼衆人在二堂落座,自然有衙門聽差早就燒湯遞茶伺候。衆人屁股略挨挨座椅坐下,胡亂吃了一口茶。便有一個白鬚年長的鄉紳起來躬身行禮道:“縣尊大人今日駕臨,闔城上下無不仰盼。今日我等乃縣內公推出來迎接大人,已在城東‘松鶴樓’擺下酒筵,專爲大人洗塵,還請大人並夫人移駕,以全我等一片孝心。”
衆人都急忙起來打躬稱是。
樑豐環顧一下,自己自打上了轎被擡到這裡,後面那兩位並丫頭小子們一個個跟着,卻沒空照看。這時也不在堂前,自然是有人領了從側門穿過直接就去了內宅。
當下笑道:“如此,便卻之不恭了。不過賤內等車馬勞頓,是吃不得苦的。這酒筵麼,本縣便代她們謝過,卻不須去了。只叫衙門廚下照應着便可。那咱們就走吧。”
乾脆說完,便站起身來,打頭出去。
那些鄉紳們原本也是叫了自己內眷等着相陪縣太爺夫人的,但聽他如此說,便也不好勉強。人家如此乾脆爽快,一點也不扭捏,再勸也就假了。於是都高高興興跟着出門而去。
城東松鶴樓,自然是封丘縣第一酒家,其菜品之豐盛也不輸給京城一般的大館子了。樑大人在衆人擁推之下,直接上二樓大包間坐了上席,秦邦業下首相陪,方纔那相邀的鄉紳坐了右首,每席八人,大約一共開了五六桌的樣子。
一會兒酒菜上齊,秦邦業端盞祝酒道:“諸位高賢,今日我等一齊恭迎縣尊大人上任,來呀,大家齊引此盞!”樑豐笑吟吟地站起,將就端在胸前,一時衆人急忙起身高聲祝酒,樑豐一口乾了,衆人跟隨也喝得乾乾淨淨。
酒過三巡後便是人人上來敬酒,各人自我介紹我是張三,我是李四等等。樑豐一邊笑着答應,一邊記住衆人面目,邊飲邊聊,倒也熱鬧。
也不知喝道幾時,接風宴終於過去,樑豐已經有些微醺,多虧李達貼身伺候,旁人要來相扶也不要,把他送上轎子,一路跟隨回到縣衙。
進了後宅,直接就去了正房,這時小嫦和程程也已經用完了飯,正趁着午後的陽光,說笑消遣。見他進來,馮程程笑道:“呵,大老爺吃口滑可回來了?這大白知天的,恁地不知節制,沒得讓人笑話。”
樑豐呵呵一笑道:“笑話便笑話,又不是走不動路了,有些頭偏而已。”說完高聲叫道:“永叔、永叔。”
一時永叔和錢孝儀聞聲趕來,道:“少爺有甚話吩咐?”
“你們且出去,尋那方纔一家喊冤的,找個地方安頓着,晚上我要問話。”
永叔和錢孝儀急忙答應,正要離去,樑豐又忙叫道:“回來回來,還有要緊事吩咐。”
兩人只好轉頭,聽他下文,只見這廝道:“叫他們好生洗乾淨了再來。孃的,髒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