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席上常常發酒瘋
“哈哈哈哈”,話剛說完,周圍一陣鬨笑。
“你們笑甚?我問錯了嗎?”周通忿然環顧周圍。
“這個麼,還請周兄耐心聽完便知,若我此時說出來,那還有什麼趣味?呵呵。”
這時張揮扶了老和尚緩緩走近道:“樑兄,我來隆重介紹,這位便是鹿門寺主持,智真長老,乃是家父好友,今天我們就是叨擾他老人家來了。”
老和尚慈眉善目面帶微笑,合十道:“阿彌陀佛,老衲雖在山門清修,亦有聞樑施主大名。今日有緣得會少年俊傑,果然不凡吶!”
智真原本是安州人,俗家姓張,少年早慧,心地善良,曾見屠夫宰牛,見牛雙蹄下跪,旁有小犢相依,母子流淚互呼,心中感痛而流淚不已。自此立誓不食葷腥,後遍讀羣書,於佛經有悟,乃於壯年出家。智真於當今佛門禪宗算是有名高僧,二十年前到鹿門山,後任主持。他與張揮父親自**好,是以張揮每次來到襄州都要拜見他。
這智真長老少年風流,雖入佛門,卻性情曠達戲謔,不爲戒律所拘。因見張揮聰明過人,作詩填詞無不精妙,二人交談甚歡。深爲喜愛,雖然張揮狎妓呼朋,也不以爲意,反而歡喜,並不拿高僧兼長輩的架子,陪着他寺中游玩。今天遇到樑豐,原來香客來往,只是聞名,並未聽過《西遊記》原書,還不甚在意。反而聽了他的論足詩,雖貌似刻薄,實則慈悲沉痛,大合脾胃,故也另眼相看。
這邊幾人在和樑豐對話,旁邊兩個女子也在嘀嘀咕咕。
“大姐,你瞧這個怎麼樣?是個小帥哥誒,作詩又作得好,你猜合不合三妹的心意?”粉紅女郎悄悄問那淡黃衣衫的女子。
“嗯,確實不錯,不過你看他都不太在意咱們,要麼就是個雛兒,要麼就是個小道學。道學倒還好了,三妹就是不喜歡太風流的。只是那他會喜歡三妹嗎?”
“我看會,郎才女貌,他怎會不喜?要不這樣,咱們試試他如何?”
“怎麼試?”
“你看我的好啦。”
樑豐正和幾人說話,背後傳來那粉紅女郎脆生生的聲音:“張郎,你們遇到知己,就不理我們姐妹了?”
張揮笑道:“哎喲,確實怠慢了我的碧雲妹妹,罪過罪過,來來來,過來認識認識樑公子,自此以後,你們襄州部曲可要對樑公子翹首相盼了。今天你姐妹二人且佔個先。”
說畢把粉紅的碧雲和黃衫女子拉過來介紹道:“這是襄州城內赫赫有名的二位行首,這是雲梅小姐,這位你方纔爲她打抱不平的碧雲小姐。你們親近親近!”
雲梅和碧雲躬身朝樑豐福了一福,嬌聲道:“公子有禮。”
“不敢當,多有怠慢,二位小姐恕罪則個。”樑豐微笑還禮。這兩個女子甚是養眼,樑豐樂意和她們多說說話。
碧雲轉頭對張揮道:“張郎昨日答應要送我一闋的,今日良辰,可還了這債罷?”
張揮遇到樑豐正高興,聽碧雲一說,也想在樑豐面前顯些手段,爽快答應道:“好啊,那我就把昨兒欠你這債還了,順便請樑公子指教一二,如何?”轉頭看向樑豐。樑豐心道:“這就要打擂臺?”嘴上謙虛:“不敢,正要請教張兄。”
智真和尚、周氏兄弟和鄧聖都是知道張揮才氣的,均笑吟吟等着張揮作詞。
張揮輕搖摺扇,放眼四顧,見南邊漢水遠遠如帶,環繞而去。稍作沉吟,朗誦道:“十里青山遠,潮平路帶沙。數聲啼鳥怨年華,又是黃昏時候在天涯。”
“好、好!”周通讀書不行,性情憨直,卻知道表哥的名頭,當然要率先大拍其掌。旁人均點頭稱好,老和尚智真也捻鬚頷首,心中稱道。
只是張揮本來作詞氣息連貫的,正要接着往下作,冷不防被這白癡表弟那兩聲叫好一攪,思路一下子就卡出了。只好狠狠瞪他一眼,悶頭繼續思考。
樑豐大腦卻是轟的一下,想起一個人來。心道:“好哇,原來你就是那個那蜂糖拌飯吃的和尚仲殊啊,居然在此遇見。”
話說張揮這首南柯子很出名,樑豐是早就熟記的。沒想到自來大宋,最先遇到的名人居然是這個一世風流的和尚。這時張揮尚未中舉,不過已經才名遠播了。後來他中了進士,依然風流成性,家中老婆憋屈得實在忍受不了,下了砒霜要毒死他。也是這小子命大,被人用蜂蜜灌了救回一條小命,從此就落下每餐必吃蜂蜜解毒的毛病。後來棄家爲僧,卻不頌佛經,不禮佛祖,專在風流陣裡下工夫。雖然放蕩,壽命卻長,活了一百多歲還身體好好的,最後卻莫名其妙在杭州寺廟裡自縊而死,此爲史上一樁小小的奇事。
樑豐見張揮兀自沉吟,心裡一動:“你這便宜,我不佔白不佔。”於是脫口道:“張兄,我來接下闋如何?”
這張揮今天大是倒黴,第一次被周通岔了,眼看就要想起,剛到嘴邊,又被樑豐這麼一下子,又給憋了回去,滿腹的句子,就是組織不起來。只好拱手道:“好,就請賢弟來接。”
“白露收殘月,清風散曉霞。綠楊堤畔問荷花:記得年時沽酒那人家?”
樑豐應聲將下半闕續完,唬得張揮目瞪口呆。這和自己所思簡直分毫不差!幾次張嘴沒說出來的,被眼前這小子一下子就接上了。天吶,莫非是見鬼了?一時間愣愣地做不得聲。
“善哉善哉,樑小施主下片接得渾然天成,若出一口,神來之思啊。果然妙絕!阿彌陀佛。”
樑豐心道:“當然是一口,現成撿了個便宜。”臉上不動聲色行了一禮,說道:“小子脫口而出,擋了張兄的妙詞,慚愧慚愧!”
碧雲杏眼放光,喜形於色。躬身福道:“多謝二位郎君所賜。奴家榮幸!”擡頭和雲梅對視一眼,暗暗點頭,面露喜色。
衆人齊聲叫好。這時張揮也緩過氣來,他雖生性風流,人卻光明厚道。更不好意思說樑豐接的跟自己想的一樣。只覺得是心有靈犀,得遇知音。上前拉着樑豐手激動地說道:“兄弟,啥也不說了,兄弟,你接得好,真好!”
鄧聖在一旁讚道:“白露收殘月,清風散曉霞。對仗工穩,歷歷在目,尤其是末一句,大有桃花依舊笑春風之感慨,果然妙絕。”
只有周通剛纔拍馬屁拍到馬腿上,被張揮表哥瞪了兩眼,心裡不忿,又不對張揮撒氣。這時卻逮住鄧聖的話頭插道:“對對子有什麼了不起,我也會啊。”
雲梅掩口笑道:“二郎也會填詞作對嗎?那也請賜我一闋如何?”她知道周通雖然讀書不行,但年紀小,心地單純,便想和他開個小小的玩笑。
“我沒說會填詞,我說我會對對子,不就是大對小,短對長,熱鬧對淒涼嘛,有什麼了不起的?”
碧雲笑道:“那我就出個上聯請二郎來對如何?”
“行,你出。不過先說好,也別出太難,我可比不上大郎表兄。”
衆人見他憨直接招,倒也可愛,大家不語,等他二人活躍氣氛。
“雨,你對吧!”碧雲道。
“雨,這是上聯嗎?不行不行,太短,哪有一個字的上聯,小瞧我,不對。”周通比較受傷,鬱悶道。
“嫌少可以慢慢加呀,你先對,對出來了我再加字。雨,你來。”碧雲堅持道。
“行,那我對風。”
也算工整,在場的人微笑。
“我加字了啊,花雨。”碧雲接着出上聯。
“酒瘋。”
“喂,我說的是花瓣落下如同下雨,所以叫花雨。你那酒瘋不通誒!”碧雲睜大眼睛看着周通道。
“怎麼不通了?我說的是酒喝多了必然發瘋,所以叫酒瘋,難道不行嗎?”小白胖子也瞪着碧雲。
“切,算你強詞奪理,接着,催花雨。”碧雲鄙視道。
“本來就有理,聽着,撒酒瘋。”
“噗~”碧雲和雲梅笑得彎下腰去,衆人齊聲大笑,連老和尚智真也差點沒撐住。
小白胖子倒也鎮定,沒被笑黃,還瞪眼對碧雲說道:“接着來呀,怕你!”
“亭前催花雨。”碧雲笑道。
“席上撒酒瘋!”周通毫不示弱。
“亭前陣陣催花雨。”
“席上常常撒酒瘋!”
“哈哈哈哈哈”,衆人再也掌不住,一個個笑得東倒西歪。碧雲笑得小腳站立不穩,伏在雲梅身上無聲抽搐;雲梅也拉着兩個丫頭使勁掐;張揮、鄧聖、周達三人笑得上氣不接下氣,老和尚智真滿臉褶子,露出一口不關風的老牙和樑豐相顧莞爾。
周通見大家樂了,也跟着嘿嘿笑了起來。張揮忍住笑對樑豐說道:“我這表弟自來魯莽。樑兄卻莫見笑!”
樑豐笑道:“豈敢,周兄直道心腸,光風霽月,其實我也挺口沒遮攔的,只是第一次見面,不好意思而已。沒他光明磊落。”
周通在一旁聽了大樂,道:“還是樑家哥哥明白咱,知己啊。你們就是一羣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