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廣X李世民 279 包袱
279 包袱
想到就做!
李世民立即摸索到火石,點起燈燭,把漆黑一片的房間照亮,打算立即收拾行裝,只待天一放亮就上路。
他環顧房內,忽然看到房間一角處放着一個包袱。他雖然回來李家已有半個月,絕大部分時間也都待在這房間裡,但他一直心神不屬,除了吃飯睡覺之外,最多也只是摘下牆上掛着的一柄長劍到外面那水池前的空地上練武習藝,房間裡的其他物事他都沒去碰過。因此房間一角里放着的這個包袱,其實他早就看到了,卻始終沒動過半分心思要去打開來看看裡面放着什麼。這時他想着要收拾行裝,一眼看到這包袱就覺得可以拿這包袱來裝衣服等東西,便走過去把那包袱拎到桌子上,想把裡面的東西拿出來騰空了放衣服進去。
然而,當他一打開那包袱,看見裡面裝着的東西時,卻一下子整個人都怔住了。只見那包袱裡疊放得整整齊齊的,原來是他在宮裡穿過的一套套千牛備身的侍衛服!
他怔了好一陣子,才終於略略恢復了神志,伸手把那些侍衛服一件一件地取出來。他一邊手上這樣做着,一邊腦子裡也開始緩緩地轉過念頭:這個包袱……是魏忠留下的吧?當時他一手扶着我進來這房間,一手還拎着這包袱,離開的時候就把包袱放在那角落裡……
他拿起一件衣服,只見那衣料比其它的衣服要更厚一點,衣領、袖口、衣襟、下襬等處還都縫了厚厚的一圈雪白的裘毛,但是衣襟處的那一圈裘毛卻沾上了好幾片暗紅色的污跡。他猛然想起,這一件侍衛服,就是去年十月初一那天,皇帝特地讓尚衣局給他做的新衣服,好讓他穿着去出席千牛衛舉行的一年一度的大比試。
然而,那一天卻發生了很多事情——皇帝大違規矩地拉着他一起坐在毬場亭裡的御座之上,還當着上萬之衆對他摟抱親吻,裝作要公然強-暴他,逼着他答應此後在暗室之內只要皇帝說想要、他就得主動地獻身。他雖是迫不得已地答應了,卻堅持不給出那最要緊之處,還說皇帝再要逼他,他就寧願一死了之,然後他就真的要咬舌自盡,皇帝爲了阻止他如此自殘,竟是將自己的手插-進他口裡,被他咬得手指流出血來,有好些就滴落在那新衣的衣襟之上。如今眼前這侍衛服上的暗紅色污跡,就是那時滴下的鮮血幹了之後遺下的痕跡。
這一件侍衛服,他就只穿了那一天的那一次——因爲那裘毛染上血跡之後就沒法洗得乾淨,只好就那樣扔下了。沒想到皇帝讓魏忠給他收拾回家的行裝,也不知道是皇帝的細心還是魏忠的細心,連這一件只穿了一次的“髒”衣服也包了進來。
手裡拿着這件血染的侍衛服,李世民又怔立當地好一會兒,直到看見那裘毛上的血跡忽然變得鮮豔起來,定睛一看,這才發現原來不知不覺之間自己竟是又流下淚來,淚水滴落在那血跡之上,於是暗紅之色便變作了鮮紅。
“陛下……”
他雙脣顫動,無聲地吐出這一句似乎是從心底深處呼叫出來的稱謂。
差不多一年前的他,被皇帝那樣公然地強迫的時候,對皇帝是那樣滿懷的痛恨——即使是看到皇帝被他咬破了手指、鮮血淋漓之際,他也只是感到些許的驚異——,可是如今看着這已有些褪色的血跡,驀地體會到那個時候皇帝對自己的愛念之深——儘管這愛念在那個時候被扭曲得很深——,滿懷着的便只是感動……還有悲痛——是悲痛於這一份愛……已不可再追!
他雙手捧着那件血染的侍衛服,唏噓良久,終是放下,繼續翻檢那包袱裡的衣物。卻見除了侍衛服之外,還有那件乍一看很像是女子所穿的花籠裙的紗羅披風,這自然看得李世民的眼睛又是一陣的溼漉。
他又從包袱裡拿起一件衣服,忽然感到有什麼硬硬的一塊東西滾落到包袱的底部。他伸手往裡摸索,果然摸到一件硬物,拿起來就着燭火一看,不覺雙眼的瞳孔驀地放大。原來……那是一枚千牛備身的印信!這一年來他雖然在宮裡當着千牛備身,但他的名字並沒有登記在千牛衛的名冊裡,也就沒有獲得分發這枚象徵千牛備身的身份的印信,正所謂“虛有其名”是也。可沒想到,如今他被皇帝“遣送”回家,自然而然地喪失了那千牛備身之職,皇帝卻竟是特意地把一枚千牛備身的印信放進這包袱裡,反倒是現在這個時候,他像是“名符其實”地擁有了千牛備身的真正身份!
可是……我現在都不在宮裡了,還哪能是千牛備身啊?皇帝啊皇帝,你爲什麼要這樣做?是還要給我不切實際的希望,還是隻想以此來彌補以往對我的缺失?但是,現在這一切不都太晚了嗎?我應該擁有的時候,你沒給我;我已經失去的時候,卻反而給了我這個“名份”……然而這一直以來,我要不是有實就無名,要不是有名就無實,何嘗有過真正地同時“名實相符”的呢?
於是,看着這一枚千牛備身的印信,李世民不覺又是淚溼衣襟。
就是這樣,雖然那並不是一個很大的包袱,他卻花了好長時間、流了好幾次眼淚,纔好不容易將裡面的東西都一一清理了出來。可是,當他看看那已經空空如也的包袱,又看看堆放在一邊的侍衛服等原來放在包袱裡的物事,他又猶豫不決了起來。
真的……這些全都不要了嗎?
明知自己應該與過去這一年裡在宮中與皇帝糾纏不清的一切來個徹底的決裂,可是猶豫再三之後,他還是忍不住將其中一套適合現時這個季節穿着的侍衛服又放進包袱裡,千牛備身的印信、千牛刀也陸續地給放了進去。他一邊這樣做着,一邊在心裡像是要說服誰那樣暗暗的想:這次出門,興許會遇上什麼意外的事情,隨身有這麼一套千牛備身的行頭,危急關頭可以拿出來裝扮成宮廷侍衛,說不定就能因此而逢凶化吉呢!
他這樣想着,一隻手又完全是不聽使喚的把那條紗羅披風也放進了包袱——儘管這一件衣物是怎麼也無法用他心裡“編造”出來的那個藉口解釋得清楚爲什麼它也要放進去的。
然後,他又檢拾了幾件自己日常穿着的衣服,還有地圖、銀兩、長劍等一應出遠門時必需的物事。最後,他坐在書案之前,寫了一張字條留給父親,裡面只是簡單地說自己想出門遠遊一段時間,並沒有確切地說要去哪裡、要去多久以及要去幹什麼。
如此收拾停當,天邊已露出魚肚白,雞鳴之聲也此起彼伏的響起了。他和衣閉目假寐,等到天色已然大亮,便提起那包袱,到馬廊牽了坐騎,徑直走向大門。大門那兒自然有家僕在值夜守衛,但他只是冷然地下令他們給他開門,不作任何解釋。那些家僕看他一副遠行的模樣,雖然心感疑惑,但看見他臉上那冰冷森寒的神色,就誰都不敢多問一句,更不要說試圖阻止了,趕緊開了大門,躬身送別他離開。
李世民出了家門便飛身上馬,不消多久已從太原城門穿過,疾馳於茫茫的曠野之上,如黎明前的最後一道流星飛逝於蒼茫無垠的天穹之中……
後記:
1、離開了反而思念更盛~~世事就是這樣矛盾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