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夜晚,楊花鎮清靜涼爽,漫天的星光照着楊花河,河水深邃而洶涌,沿路的河邊已經修起了護欄,前兩年有人在楊花夢喝醉了酒,跌入河中,溺水而亡,佟懿裯爲修河堤捐了很多錢,當然了,修河堤的錢主要還是縣上撥了一筆款加上全鎮居民的集資,但佟老闆拿出了兩萬元,這也是讓楊花鎮的人們很是感動了好幾天。
沿河的路鋪了柏油,並沒有了往日的牛屎馬糞,人們吃過晚飯也都喜歡到這街上溜達,消消食,在這個楊花鎮的最大的道路上,聽聽街談巷議的小道消息,也是一種必不少的夜生活。有賭博的了,但還不盛行,說是小賭怡情,不來錢,就沒有人願意打撲克搓麻將了,喝酒就成了楊花鎮最主要的夜生活,上了年紀的,在家裡燙一壺,小喝;也有人到館子裡,自己帶了酒,要個涼拌蘿蔔絲或一盤花生米,再或者兩三個雞爪,靜喝;也有的約三五好友,進包間,雅喝;也有男女約了,去楊花夢高檔的房間裡私密地倒在沙發上情喝的;最牛的是豪喝,官員名流,鄉紳土豪,肉林酒池,觥籌交錯,這種豪喝都是有大事兒才喝的,社會飛速發展,在楊花鎮,這種豪喝就幾乎夜夜都有。
今夜,竇中流請了楊花鎮的一把手湯紅株,在楊花夢豪喝,這也是湯書記的工作。湯書記的工作,白天在辦公室和會議室,晚上就在楊花夢的酒桌了上,而且真事兒實事兒都是在酒桌上私事公辦,或是公事私辦的。辦公室和會議室要辦的事,要說的話,基本上都是秘書的,就像是表演雙簧,湯書記就是前面那個,大家都習慣了,如果湯書記開會演講不太好,大家一定怪罪秘書的水平太差。酒桌上則不同了,酒桌上湯書記說的都是自己的話,所以人們要辦事兒,甚至要聽一句書記說的話,那得到酒桌上來。
這是楊花鎮最高級的酒會了,楊花夢最大的包間,其實就是一個小宴會廳,一小半是餐廳,另一大半是舞池,可以邊吃邊跳。一張能坐三十來人的大圓桌子坐滿了人,施乃安幾個人,剛從老馬倌那裡回來,就被竇中流總經理差人以鎮委書記湯紅株的名譽,邀請去楊花夢山莊,說是書記要“開會”,錢凱說自己也不是幹部,現在連正式的職業也沒有,不適合去開會。來人也不勉強,錢凱得以在家泡一壺茶,享受夫妻之樂。施乃安和李劍就沒有這個免會金牌了,儘管喝了半天,早已不勝酒力,書記叫“開會”,也只好舍醉前往。秀貞是養雞專業戶,也被邀請,她對阿牛說:“我今天是自己回不去了,等散了場你來接我一下吧,麻煩你把我送回家。”
大圓桌分三圈緩緩轉動,山珍海味擺了個滿滿當當,四個服務小姐端茶倒酒,好不殷勤,穿着一樣少的衣裳,苗條漂亮,性感動人。湯竇二人上位端坐,其他人都按擺好的“牌位”坐了,施乃安捱了着李劍,他剛坐下就打了一個大大的酒嗝,還好,人們的目光都聚焦在湯竇二位身上,沒人注意施乃安,他便又悄悄地放了一個悶屁,滿屋的酒肉飄香,混一個臭屁在裡面,人們還以爲這是特色菜的特殊味道,沒人在意。
施乃安放了一個悶屁之後,竇中流咳了兩聲,竇中流咳了兩聲之後,桌子邊兒的人就安靜了,人聲安靜了,竇中流向大家介紹湯書記,竇中流介紹完湯書記,豬紅湯開始講話:“各位領導,各位來賓,各位親朋好友,先生們,女士們,今天是我和竇經理的大——大宴賓客的日子,感謝各位的光臨,讓我們共同祝福——祝福我們大家幸福美滿,白頭偕老……”
這個在縣城經常當婚慶主持人掙錢的豬紅湯,開場白都是婚慶的味道,這味道贏得一陣熱烈的掌聲,人們說湯書記真會活躍氣氛,反正氣氛還是很活躍的,湯書記講話之後大家舉杯,大家舉杯之後竇經理講話。
竇中流說:“湯書記剛來不久,雖然鎮上開了個歡迎會,和大家見過面了,但總沒有在一起喝幾杯來得親切,我就藉此機會,今晚擺個酒席,歡迎湯書記,同時也答謝各位鄉親的支持,大家不要客氣,吃好喝好。下面讓李秘書慢慢來向湯書記一一介紹各位來賓。”
李秘書名叫李旺富,是鐵匠李鐵頭的小兒子,也是李旺財的弟弟,李旺富有個姐姐叫李玉梅,是李旺財的妹妹,李玉梅二十多歲,頗有幾分姿色,嫁給了拖拉機手楊鐵樹。大包乾分田到戶的時候,楊鐵樹承包了鎮拖拉機站的一臺拖拉機和一整套農機,楊鐵樹技術硬,人緣兒好,懂經營,能吃苦,沒多久就成了全鎮農機專業戶。今天,楊鐵樹兩口也被請來,李旺富自然要把姐姐姐夫向湯書記隆重介紹一番,湯書記緊緊地握着李玉梅的手,就像是餓驢遇見了青草地,久久不鬆手,直握得李玉梅花顏帶露,直握得楊鐵樹端了杯子去找別人碰酒。
豬紅湯的老婆怎麼說也算得上白富美,只是體重是豬紅湯的兩倍,這讓豬紅湯感到壓力山大,今天看到嬌小的李玉梅,一下就輕鬆下來,男人的思緒就飄了起來,豬紅湯拉李玉梅在身邊坐,竇中流連忙知趣地走開,去李玉梅的牌位那兒,在楊鐵樹的身邊坐下,“男人嘛,可以理解,不吃腥的是他媽的太監。來,鐵樹老弟,咱哥倆乾一杯。”竇中流說。
當年李旺財紅火的時候,楊鐵樹本也沒有沾什麼光,李旺財犯事兒了,他也沒有受什麼連累,以前也沒怎麼擡起過頭,可是從打李旺財抓,他就覺得擡不起頭來,現在李玉梅就坐在豬紅湯的旁邊,李鐵樹頓時覺得頭就擡起來了,擡起頭了,還管帽子是什麼顏色的幹啥。如果楊鐵樹也有所謂的潛意識,那他的潛意識就是:做人最重要的是擡頭,要想擡頭,最重要的是做官,或者有個做官的靠山,至於怎麼做的官,或者怎麼靠上官去的,並不重要。
豬紅湯在桌子下面摸了李玉梅的大腿,李玉梅抓住了豬紅湯的手說:“紅株湯,我這樣叫湯書記您,您不介意吧,外國人都是把姓放在後面叫的,這樣顯得親近,紅株湯,爲了咱們的相遇相識乾一杯。”
豬紅湯和李玉梅碰了一杯,悄悄說:“少喝點,散場後到我那兒去喝茶。”
李玉梅說:“不好吧,讓人看見,再說,鐵樹跟着呢。”
“鐵樹嘛,一會兒就醉了,醉了就在這兒開個房把他放裡面睡好了。”
李玉梅在豬紅湯的腿上捏了一把說:“你真壞。”
楊花鎮的村子以河爲名,有河南村,河北村,上河村,下河村,河邊村,河灣村,近河村,望河村,河內村,河外村等十個村子,十個村子有十個村長,都兼着黨支部書記,十個來了九個,有一個沒來,是剛生了孩子在家坐月子呢。村長給豬紅湯敬酒,豬紅湯說:“大家一起來,一個一個地喝,沒等你們敬完,我就倒下了。你們最該敬的是楊鐵樹,這春耕秋收可全都靠他了,勞苦功高啊。”
於是,村長們輪番給楊鐵樹敬酒,懇切得讓人感動。喝點酒沒啥,喝醉了也沒有啥,楊鐵樹喜歡別人誇獎,喜歡在人前擡起頭的感覺,擡着頭喝酒,那感覺,就是一個字——醉!來的人都知道,既然來了,不端酒參拜是不行的,秀貞端了一杯酒給施乃安說:“施老師,該咱們去給豬書記敬酒了。”
施乃安也端起一杯酒給秀貞:“秀貞,記住了,是湯書記,不要叫成豬書記了。”
秀貞端了酒,拉了施乃安一起去給書記敬酒,秀貞笑嘻嘻地說:“我叫劉秀貞,是本鎮的養雞專業戶,我和施校長來給湯豬書記敬酒,祝您身體健康,工作順利。”秀貞一笑,嘴歪得更加歪了。
豬紅湯的臉白裡透紅,紅裡又透出紫來,他說:“我都成了湯豬了,是不怕開水燙那種吧?養雞專業戶,你養的雞嘴歪不歪啊?罰酒!拿茶杯來。”李旺富應聲過來,叫服務小姐倒了一茶杯酒,他端給秀貞說:“秀貞姐,書記都不和你計較了,這杯罰酒你得喝了,就算是賠禮了。”
秀貞已經是滿臉通紅,嘴更加歪了,她說:“不知者不爲過,人家下面都叫你豬紅湯,也有叫你豬書記,今天又聽說你是湯書記,俺也不知道你到底是湯書記,還是豬書記,俺就想,湯和豬都帶上,總不會錯,結果你一個書記,當我面說歪嘴,老話兒說打人不打臉,你這是打俺的嘴啊。”秀貞說着流下淚來,她接過那一茶杯酒,砰的一聲,摔在了地上,玻璃四濺,人們四散,服務小姐趕緊來迅速地打掃了,乾淨得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
整個宴會廳鴉雀無聲,豬紅湯威嚴地坐着,施乃安尷尬地站着,竇中流說:“不小心打碎一個杯子,碎碎平安,大家繼續,放音樂,邊喝邊跳,邊跳邊喝。”
施乃安給豬紅湯敬酒:“湯大人,我敬你坐得堂堂正正,嘴也不歪。”說完把杯中酒一飲而盡,轉身攙了秀貞說:“秀貞,咱一不要當官,二不要當尼姑,不念經,嘴歪不歪,不關別人什麼事,也不影響掙錢過日子,走,咱們一邊兒喝酒去,管他誰的酒,不喝白不喝。”
李劍原本是挨着李玉梅坐的,是竇中流跟李玉梅換了座兒,就挨着竇中流了,竇中流拽了拽李劍的衣角小聲說:“李所長,該你敬湯書記了。”
李劍正自斟自飲,他看看竇中流,又看看豬紅湯,他覺得豬紅湯不是個東西,一是好男不跟斗,二是就算是罵人,也不能拿別人的生理缺陷說事兒,這是缺德的底線,這豬紅湯缺德沒有底線。李劍站起身,端起酒說:“湯書記,這裡的老百姓喜歡給人起外號,他們把你的名字倒過來念,也沒有什麼貶義,豬紅湯又便宜又美味又營養,你真不用動怒。他們要高興,就叫我劍李好了,只要我自己不犯賤,這酒場本來就不是個嚴肅的地方,開個玩笑,甚至是罵個人什麼的,也不算個啥,歪嘴真沒有什麼不好的,唸經的時候別歪就行了,來,賤李陪你喝一杯。”
因爲場地有限,今晚來的女賓不多,服務小姐也就那麼三五個人,再加上各村長只喜歡喝酒吃肉,不會跳舞,跳舞少,喝酒就多,喝的多,醉的就快,人們已經陸陸續續撤了,金鳳和玉翠來接她們的男人。剛纔,豬紅湯摟着玉梅跳舞時,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白富美老婆,覺得玉翠就是天仙,現在,金鳳玉翠出現在眼前,豬紅湯霎時覺得是王母娘娘下凡了,他差點兒跪下去。
金鳳玉翠接走了施乃安和李劍,也帶走了秀貞,阿牛開了小四輪在李劍家等着,他要把秀貞送回到養雞場去。
豬紅湯心裡說:“人間竟有如此美色,竇砥柱可真有豔福,在這倆女人裙下死,真是做鬼也風流啊!可惜兩朵鮮花插在廁所的石頭上了,哼,走着瞧。”
楊鐵樹已經醉倒在酒桌上,竇中流叫服務員把佟老闆請來,佟懿裯進來,竇中流附着他的耳朵說了幾句,佟老闆讓服務員開個房間扶楊鐵樹去睡覺,又走到豬紅湯跟前小聲說:“湯書記,您今天喝得不少,出去不安全,就在本小店休息吧,套房已經爲您準備好了。”
不多時,豬紅湯由服務領着,李玉梅扶着,去楊花夢的豪華套間休息了,這個套間以前李旺財常住,吳友良也住,今後就是豬紅湯常住了。悄悄地告訴你,這個是絕密,這個套間監聽拍照設施齊全高能隱蔽,就是李劍住這兒也發現不了,可能是從克格勃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