墳裡的琴韻,已經被土埋起來一半,上半身的紅衣沾滿了泥土。
她坐在墳中的樣子,就像是我第一次見到她時,那樣的安靜、端莊,也有緊張和期待。
她在等着有人接她離開。
我單膝跪在琴韻面前,低聲道:“何必呢?你都已經要走了,還拼了命的救我。你知道,我是來殺你的,還是救你的麼?”
趙月竹站在我身後道:“我覺得琴韻是個好女孩,她……她不像是怨屍。”
我再次說道:“我的命,是你救的。 ”
“你讓我看你的臉,是有未完的心願。”
“術士李魄在此起誓,有生之年必然完成你的心願,哪怕翻天覆地。”
我說完之後,輕輕掀開了琴韻的蓋頭,也看到了一張精緻的面孔。她的臉上還掛着淚痕,嘴角卻又帶着一絲笑意。
“這是……”我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這是怎麼回事兒?”
按照常理,我不是應該看見琴韻留下紙條,或者等着她說出什麼話麼?怎麼會只是看見了琴韻的臉?
我正在疑惑的時候,忽然聽見身後傳來一個清冷的聲音:“你把我帶出來,後悔過嗎?”
“琴韻!”我轉頭看向身後的時候,穿着一身素裙的琴韻正在離墳不遠的地方看着我。
琴韻似笑非笑的道:“我還是問你那句話:你後悔嗎?”
我笑道:“談不上什麼後不後悔,你沒殺我,也沒把我如何,我爲什麼要後悔?”
琴韻皺了皺眉頭:“大概我表達錯了,我的意思。”
“我是說,我是一具怨屍,被正道不容的怨屍。如果,我出山之後,濫殺無辜,讓這方圓百里之內血流成河,生靈塗炭。你會後悔麼?”
“哈哈哈哈……”我仰天笑道:“我從來不相信什麼傳說,我只相信我的直覺。”
“你或許殺過人,或許屠掉了連天橋上那一片村落。但是,我沒有看見那些,更沒有冤魂在找我申冤,我爲什麼要相信你十惡不赦?”
琴韻忽然一揮手,連天橋對面山峰上隨之出現了數以百計的冤魂,那些鬼魂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赫然是一村之人被屠殺一空的樣子。
數百冤魂整整齊齊的跪了下來,放聲哭嚎:“不能讓她走哇!”
“讓她給我們償命啊!”
“全村老少都沒逃過她的毒手,你不能放過這個罪人。”
“殺了她……”
“不,用煉魂釘鎖住她,讓她生不如死。”
琴韻冷眼看向那些冤魂,不住冷笑,人卻在跟我說話:“現在呢?你還是不相信我是怨屍麼?”
我倒揹着雙手看向滿山鬼魂:“其實,我也想問你一個問題。既然,你是怨屍,爲什麼我和趙月竹都沒死?”
琴韻答非所問的道:“我殺了那麼多的人,難道不該被煉魂麼?”
我轉頭道:“你還記得,你問過我一個問題吧?你是誰?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我是術士,也是江湖中人。”
“人與人不同,有些人一心要追求公道,有些人只是嘴上說着公道,有些人卻不知道什麼是公道?”
“術士就是不知道什麼是公道的人,我只知道,有恩報恩,有仇報仇,恩償三倍,仇還十倍。”
“我救你是生意,你救我就是恩情。你的因果,我接了!”
琴韻再次搖頭道:“你還是沒明白我的意思。我是問你,你憑什麼認定,我不會濫殺無辜。”
我轉頭道:“我爲什麼要把你當成妖魔?這個世上被認定爲妖魔鬼怪的人,未必就是兇殘之輩。有些人只是被人推上了斷頭臺而已。”
說這番話的人不是我,而是九鬼。
九鬼生前個個都是聲名狼藉之輩,甚至死後也一樣被人口誅筆伐。可他們又是怎麼走上了江湖邪道?
其中往事,有人跟我說過,有人卻隻字不提。
我知道,他們的故事裡永遠缺了一個人,缺了一個願意替他們抱不平的人。也永遠都有一羣給他們強加罪名的人。
九鬼當中至少有五個人是被逼成了邪道!
我聲音微微一頓道:“當然,我也試探過你。你我之間差點就有一次生死較量,你知道麼?”
琴韻微笑道:“是我把手按在你頭上的時候,還是在你揹我的時候?”
我直言不諱的說道:“在我給你拔釘子的時候。”
那個時候,我看似在賭命,實際上卻留着後手,只要當時琴韻敢下殺手,我就會讓她付出代價。
不過,我揹她出來的時候,我就已經放棄了這種戒備。
琴韻再次微笑道:“還有麼?”
我猶豫了一下才說道:“還有就是你會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