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豐瑜躍下水的時候手裡還抓着那塊石頭, 他是不假思索就跳下水來想要救人的,並且自認爲動作很快,很及時。
水中清澈, 雷豐瑜看到水中那人冒着泡, 咚!咚!咚!的就直往水底下沉。
他連忙一個猛子紮下去, 伸手去抓那人, 但卻差一點點沒有抓到, 伸手再抓,還是抓了個空。這回不但沒撈上人來,那人反而滑向水更深、離岸更遠的地方去了。
這湖底下有暗流啊!
這湖表面上看着平靜, 但卻是活水,這不是用來養荷花的那種湖, 而是那種能行畫舫的湖, 湖水相當的深, 水下暗流涌動。
在暗流涌動的深水裡別說救人,水性一般的人只怕自己也要搭進去。
幸好雷豐瑜的水性很不錯, 只是跳下來的太急,沒來得及脫衣服,這寬袍大袖的繁瑣衣服,在水裡阻力甚大。
他迅速扯下腰帶,扯斷束衣的帶子, 身體脫出衣服的束縛, 再次向水下潛去。
我往水下沉着, 但這剎那我卻忘記了溺水的恐懼。我看到了什麼?
水讓一切都變成了慢動作。緩慢飄蕩的衣服, 隨水波散開的髮絲, 還有他此時如同舞蹈一般的脫衣服的動作。
我此時第一次明白了漢語中的兩個字‘銷魂’的意思。什麼三浦的羽毛舞,比起眼前這人簡直弱爆了。
我的心肝不由自主噗通噗通的狂跳了兩下, 因此再一次忍不住,咕咚!咕咚!又是兩口水灌下了我的肚子。
終於當雷豐瑜他褪去了長衣,如同一條光潔的美人魚一樣,向我游過來的時候,我的眼前已經開始發黑,胸膛裡的空氣也已經被灌進去的水擠壓的從鼻孔裡盡數跑走了。
昏暗了的視線裡,美人魚終於游到我的面前,一把抓住我的肩頭,拖着我向上游去。
此時的我意識已經不甚清醒了,感覺到有人抓住我向上游,本能般的四腳並用一把抱住了,死也不鬆開。
溺水之人的力氣大得難以想象,饒是雷豐瑜,遇到這樣的情況手腳都被對方纏的死死的,幾經掙扎卻掙脫不開,只能被拖拽着一同向水底沉去。
雷豐瑜心中暗想:我難道就要被這個傢伙給拖死了?
沙場縱橫來去過,刺客行刺遇到過,傷重落難垂危過,都挺過來了,難道卻要在自己宮裡頭淹死了?
兩個人糾纏的身體漸漸沉向湖底,死亡似乎已經唾手可及。
雷豐瑜這時做了一件事。他一探頭,含住了眼前人的雙脣,將自己嘴裡最後一點氣息,渡到了對方口中。
說不清爲什麼這樣做,只是下意識的就這麼做了,覺得哪怕只能多活一刻,希望多活一刻的那個人是自己懷中的這個人。
嘴裡突然涌進一口氣,我的意識恢復了少許,眼皮掀了掀,看到面前雷豐瑜一張憋的發青的臉,隱約明白過來目前的情況。
用力一咬舌頭。這一下沒輕沒重的立時滿嘴血味疼得鑽心,但借疼痛保持住了一點神志,我鬆開了僵硬的手腳。
可沒想到雷豐瑜四肢得脫束縛,做的第一件事是,一個掌刀劈在我的後脖頸子上。
我一聲“哎呦!”堵在喉嚨裡,眼前一黑。
……
迷迷糊糊中我感覺有人給我揉搓胸口。記得有一次我凍僵了,嘉措也是這麼給我揉搓胸口的。
“嘉措你說,卡瓦博格雪山的山頂真住着天音女神嗎?”我問他。
‘嘉措’沒有出聲。
“嘉措你說,爬上卡瓦博格雪山的山頂,天音女神真的能讓人見到死去的親人嗎?”我又問他。
‘嘉措’還是沒有回答。
“我覺得是假的吧。要是天音女神有這樣的神通,她大可以天天見到她的愛人,又何必一個人躲在雪山上傷心呢?”我繼續說着。
不過‘嘉措’還是沒有給我任何回答。
我覺得有些不對了,嘉措應該的反應是敲着我的頭,罵我褻瀆神明纔對。
我的意識清醒了過來,但睜開眼睛之後,我卻更懷疑自己在做夢。
我只知道那是一雙眼睛,至於他是怎麼樣的一雙眼睛,我的詞彙在這雙眼睛面前變得無比貧瘠,無法形容他,只知道它們比我夢中的卡瓦博格雪山上的聖湖還美。清透、深邃、浩瀚、多情。
清透、深邃、浩瀚、多情的一雙眼睛看着我,說了一句:“還不趕快從朕的身上下去。”
我一個激靈回過神,連滾帶爬的從雷豐瑜的身上滾下來。“嗡、嘛、呢、叭、咪、吽”驅邪,驅邪。
但他接下來的一句話差點讓我背過氣去,覺得即便是堅贊喇嘛來,這邪也不一定能驅走。
雷豐瑜說:“朕沒讓你來侍寢,你就這麼想不開,要尋死?”
我:“……”
我心說:大哥啊,我是一個差巴,每天混上兩頓飽飯和一個好覺都要費盡心思,哪有工夫弄那些無情男癡情女,投河自盡的橋段!何況我是男人咩,男人!
哎!不知道跟他怎麼解釋,我覺得吧,我和雷豐瑜之間的差距太大,就好像次仁和馬熊、貝母雞和瓦罐,格桑花和肉骨頭之間的差距那麼大。
“好吧,陛下說我想尋死,那就是想尋死吧!”我悲悲慼慼的說完,然後一轉身跑到湖邊,擡腳做了一個要往湖裡邁的動作,果見雷豐瑜神色一變,衝了過來。
我這時迅速往下一蹲,雷豐瑜那裡一個剎不住腳,只聽“噗通!”
好了!我現在可以去看看我那個蜂巢了。那個蜂巢掉到地上時間稍久蜜就流光了,或者還會召來螞蟻什麼的。
我迅速跑回樹林,只見被我用棍子敲下來的那個蜂窩還躺在原地,此時蜜蜂已經不知道跑去了哪裡,估計是另覓地方蓋新家了。
我捧起那個蜂巢,看了看,見蜂巢破裂的不太嚴重,顛了顛,沉甸甸的,不由得咧嘴笑開了。看來收穫不小!
沒等我開心多一會兒,脖領子被人提着轉了半圈,對上雷豐瑜氣哄哄的臉,“你竟敢戲弄朕?”
“事有輕重緩急。”我把蜂巢捧到他面前:“要不要分一點?”
雷豐瑜看了看我手上的蜂巢,眼睛又在我的臉上轉了一圈,最後看着我額頭上兩個被蜜蜂蜇出來的包,“投湖是爲了這個?”他到底是聰明人,這些東西加一塊想想也就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厚厚!厚厚!”我笑。
“弄這爲了吃?饞成這樣子?”雷豐瑜放開我的脖領子問,眼睛繼續看着我額頭的包,“疼不疼?”
“疼啊。”那裡正一跳一跳的又癢又疼。蜜蜂尾針上有個毒囊,尾針扎進人體之後,若不及時取出,毒囊裡的毒液還會持續的泵進肉裡面。
我抱着蜂蜜又轉身跑向湖邊。拔出我的腰刀,用湖水做鏡子,試圖用刀尖挑出毒針。
“別動!”雷豐瑜抓住我的手腕:“再割兩道刀疤,你這臉還能看嗎?”說完他就,他就,將脣壓上了我的額頭,用嘴用力的吸/允起來。
他的脣溼滑柔軟,在我額頭上這感覺,這感覺……,我形容不出。
雷豐瑜很快吸出了兩根毒針,吐在地上,又捧水漱了漱口,然後對我勾了勾手指頭,“那蜂巢給我。”
我還琢磨着額頭上的剛剛感覺,呆愣愣傻呵呵的把東西遞了給他,可緊接着屁股上卻傳來一股大力,我猝不及防噗通一聲,掉進水裡的那一刻才明白過來,我被雷豐瑜踢了一腳。
隔着水,我看見雷豐瑜對我呲着牙笑的滿臉舒坦,嘴脣動了動,好像說了句:“現在扯平了。”
你說他這人怎麼就這麼小心眼呢,只聽說有一種獸叫做睚眥,有仇必報,這種好似睚眥一樣的人,真是不能得罪啊!
某睚眥將我從水裡再撈起來,把蜂巢又丟回了給我。
“兩根尾針都吸出來了,不過蜜蜂的尾針多半有毒,得找個御醫給你瞧瞧。”雷豐瑜說道。
一提他宮裡的御醫我就膽寒,立刻說道:“這裡就有藥。”我從湖邊抓了一把蒲公英,搓爛了往頭上一敷,“這樣就行了。”
“我以爲你又吐口口水了事呢。”雷豐瑜說道。
“呵呵。”我笑了,“吐口水的那是嘉錯,我這人還是懂點藥理的。”
雷豐瑜見我額頭上塗抹了蒲公英後,雖然還是有些紅腫,但不太嚴重,點了點頭:“你這醫術哪裡學來的?”
“寺廟裡。”我說:“我曾經在寺廟裡住了許多日子,寺廟裡的高僧上師們都是有大智慧的人,我跟他們學了很多東西,當時甚至萌生了想出家的念頭。”這是實話,之所以後來打消了那念頭,是因爲在我們吐蕃出家爲僧是要由家人供奉的,我家生活已經很艱難了,我得要給家裡幫忙,而不能再給他們增加負擔了。
雷豐瑜看着我,說:“若是當時出家了,就不會到中原來了。”
“也許吧。”我說:“曾聽高僧說:萬事萬物一切因果都有定數。以前不明白,但自從到了中原,好像漸漸能明白一點以前聽不懂的那些禪語中的意思了。”
“你知道嗎?”雷豐瑜繼續審視的看着我的眼睛:“讓我最看不透的是你的這雙眼睛,它們太乾淨了。裡面無悲無喜、不怒不怨,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才能有這樣乾淨的眼睛,是初生的嬰兒?還是早已看盡人間滄桑的老人?”
我笑了,“陛下若是有機會到我們吐蕃,就看一看那些磕着長頭做十萬大禮拜修行的僧侶,他們的眼睛要比我的更乾淨。”
“或許這一次我真的認錯人了!”雷豐瑜垂下眼簾,嘆息着低聲說道。
“陛下會放我回去嗎?”我問雷豐瑜。
雷豐瑜果斷一搖頭,將兩根食指交叉在一起成一個‘十’字,反覆的疊加,“買你我花費了不下百萬兩銀子,算上之前那一次誤會,你跟我在一起總共只有兩晚,一晚就是五十萬兩銀子,不覺得你也太貴了嗎!”
“我!”我這次徹底沒的可說了。
“老實呆着吧。”雷豐瑜把他的溼衣服擰了擰,往身上一搭,轉身走了。
“那我老實呆着,能不能給點肉吃?”我追上兩步問道。
“一個想出家當和尚的人,還總惦記着吃肉。”雷豐瑜擺了擺手說道。
“吐蕃的僧人不叫和尚,叫喇嘛,喇嘛能吃肉。”我對着雷豐瑜的背影喊道。他的腳步很快已經走出了好一段距離。
“那喇嘛能不能成親?”遠遠的傳來他戲謬的話語。
“不能。”我嘆了口氣,什麼無悲無喜不怒不怨,我現在就很哀怨!“一百萬兩銀子,那他要睡多久纔不太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