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雷豐瑜的咳嗽今天格外的嚴重,整夜輾轉難眠。
戎狄兵馬又入關了,邊軍將士陣亡萬餘人,卻阻不住戎狄的鐵騎,沿邊十餘城鎮被劫掠一空。
還有另一個消息更讓他頹然。李雲鎖趕到了草原,沿着風向一路向西,走了千餘里卻一無所獲,再往西,那就到吐蕃境內了。
睡不着乾脆披衣起來,拿了劍,在院子裡練了會兒劍,但也練不出什麼勁道來。
收了劍,看着頭頂慘白的月光,低低念道:“劍卷狂卷傲笑九天濃雲散,月滿長空碧海生波魚龍驚現。”這是龍躍在的時候他做的一首詩,說不上工整,卻恣意飛揚氣吞山河。現在龍躍不再,也彷彿帶走了自己全部的豪情,自己再也做不成那樣的詩,也舞不出那樣飛沙走石氣勢如虹的劍了。
心中落寞愁苦難言,不知怎麼宣泄,輕嘯一聲,乾脆棄了劍,披了發,踏月一路狂奔出了宮。
雖是夜半,但此時宮外比宮內倒是顯得熱鬧些,春節將近,家家戶戶都灑掃乾淨,有些早的甚至已經掛上了紅燈籠,貼上了紅窗花。空氣中也飄散着燉肉的香。
記得第一次向龍躍表白,便是在那個大年夜的晚上。大紅的燈籠映着他的臉,他的臉紅彤彤的,眼睛眯眯的笑,那笑容好暖,儘管那天很冷,還下着雪,但自己看着他的笑,卻覺得春天已經到了,就那麼暖融融的到了。
用力一甩頭,轉身鑽進了一個巷子裡,怕再呆一刻,眼淚就會流下來。
這個衚衕是煙柳衚衕,煙柳衚衕住的基本上都是朝中官員,但除了一個大宅外,其餘都是三四品官員的府邸。這些人家此刻大多都閉門熄燈了,只有一戶人家門外停着車馬,僕人進進出出的忙碌。
雷豐瑜擡頭一看,門楣上書着‘童府’字樣。略一思討,便記起這是工部侍郎通江的家。
是了,因爲邊事不利,今天自己在朝堂上發了頓脾氣,要在邊關加強屯兵。但要屯重兵糧草始終是個大問題,龍躍之前提出來的邊關屯田的事勢在必行,可是工程浩大一直沒有完工,今天就把工部這個精通使用□□,外號叫童不平的傢伙(就是說只要有他在就被炸的沒平地方了),讓他去邊關,用□□開山,務必儘快引水,完成屯田事宜。
這傢伙倒是挺積極的,連夜就要出發了?
正這麼想着,門裡邊蹦躂出來個人,“陛下,陛下,您,您難道是來送行的?”蹦躂出來的這個正是童江,他一邊結結巴巴的說着,一邊眼淚鼻涕一起流了個滿臉。
還真是感激涕零!
雷豐瑜笑了笑,“邊關辛苦,一路保重。”
童江跪拜下去,“臣願爲陛下肝腦塗地死而後已。”
雷豐瑜晃了下神,曾經有另一個少年,也曾經這樣,說要爲自己肝腦塗地死而後已。自己當時只道是戲言,可後來他……
雷豐瑜甩甩頭,忍下眼淚快步走向童江府宅緊鄰的一棟大宅。
大宅門廳廣闊,畫棟雕樑,但卻空無一人,空空的宅院荒草已末了膝,似乎許久沒人住了,只有照壁上一個‘龍’字,張牙舞爪,好像要破壁飛去一般靈動非常。
這裡是龍躍的宅子,但這個‘龍’字卻不是龍躍的筆記,看這精靈古怪的模樣,該是月兒的手筆。說起來月兒也已經一年多沒見了,從龍躍失蹤起月兒也不見了蹤影,不過倒不必替他擔心,他學會了龍躍的一身本領,某種程度來說又比龍躍強,因爲龍躍那人重情義認死理,多少有些書生意氣,可月兒更加的灑脫不羈,天下間沒有人能奈何他。
轉過照壁,分開荒草,站在蕭瑟冷落的庭院裡,夜風沁涼,聽夜風吹過枯草的沙沙聲響,環視周圍,果然不見一個人影。
這裡曾經養着許多護衛死士,他們不是朝廷的兵馬,而是龍躍的私兵,他親手訓練出來這些人,爲的是保護陳錦堂和管仁華。他怕自己這個醋意鼎盛的皇帝會對陳、管兩人痛下殺手,所以訓練了這些死士,拱衛他們,讓自己也莫可奈何。
可是在自己危難的時候,他帶上了這些所有的死士,奔赴草原。走之前甚至散盡家財分給了死士的家眷。那時他就沒想着活着回來。
“肝腦塗地死而後已!真的是傾盡所有,直至肝腦塗地!咳咳……”雷豐瑜劇烈咳嗽了起來,咳的幾乎站不住。
一個人影一閃而至,扶住雷豐瑜,“陛下。”是護衛長齊燕。
雷豐瑜平常不喜歡身邊很多人跟着,再說他自己也是個中高手,也不懼刺客什麼的,所以以前也總是偷偷一個人出宮溜達,但自從當年鬧過一次危險後,宮中就加派了暗莊,只要雷豐瑜再一個人出來,就會有高手侍衛暗中尾隨。
“陛下,回吧。”齊燕勸道。
雷豐瑜擺了擺手,“朕再待會。”
“那我去給陛下找件厚些的衣服。”雷豐瑜一開始出來本是練劍的,身上就只一件單薄的勁裝短打。
齊燕開始滿院子轉悠想找個什麼給雷豐瑜遮遮寒。可轉過一道假山後,齊燕卻突然轉回頭來,對雷豐瑜道:“那邊有燈光。”
這裡是龍大將軍、龍大丞相、龍皇后的俯宅,就算現在空置着,可又有哪個敢上這裡住?除非……
雷豐瑜先是一愣,接着是心頭一陣狂跳,邁步向那邊疾奔了過去。
確是有燈光!只是窗紙上透出的燈光很昏暗,剛纔雷豐瑜站着的地方又剛好有個假山擋住了這個方向,因此沒看到。
雷豐瑜將手按在緊閉的門扉上,止不住的發抖,想着這一推開,看到的或許就是那無比熟悉的暖如朝陽的笑,可更怕的是,門推開裡面的卻不是他要等的那人。
最後還是齊燕替雷豐瑜把門推開了。
屋中一盞長明燈點着,照亮一張供桌,供桌上擺着果品和糕點,貢品後面供着三個黑漆牌位。牌位下的蒲團上跪着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
“月兒!”雷豐瑜的手不抖了,心也不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