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爲昨日夜裡顧淺止和沈星月的仗義相助,是以今日他們向老闆借桌椅的時候老闆很是爽快的答應了他們,讓他們想用多少便用多少,房錢還是會給他們減半。
聽到房錢減半,顧昀一邊扛着桌子一邊誇讚了老闆一句:“老闆,你不發財,那財神爺的眼神可就真的不好了。”
老闆笑的歡暢的搖頭回道:“哎不敢不敢,咱可不敢隨便議論神仙,不求大富大貴,只求能夠溫飽就行。”
就在他們搬着桌椅出去之後,老闆在店門口站了一會,神情躊躇,很顯然想對他們說些什麼,但猶豫再三後還是放棄了。
今日一大早的時候,顧昀便早早的看好了路況,這家客棧正好在一條東西街上的拐彎處,雖算不上是城中的位置,但也不算事很偏僻,拐角的地方正好有一處空閒的地方,他們可以把攤安排在那裡,這裡是客棧,人來人往的倒也有商機。
等他們搬完桌椅,阿若端着倒好的茶水放在牆邊的桌子上,對沈星月柔聲笑道:“客官,你要的幅字我已經幫你做好了,待回便拿過來給你。”
沈星月的眉眼帶笑點頭:“好,真是多謝姑娘了。”
阿若嬌羞的抿嘴一笑,喃喃了句:“客官客氣了。”說完,轉身跑回了客棧。
顧昀見狀朝着沈星月幸災樂禍的“嘿嘿”笑了兩聲,沈星月裝作沒聽到一樣回了位置上坐着。
過了一會,阿若將幅字送了過來,顧昀將幅字釘在了身後的牆上——“妙手回春,起死回生”,這是顧昀昨晚絞盡腦汁爲沈星月特意想的宣傳詞,還貼心的在下面寫着“問診二十文”。
顧淺止擡眼看了下身後掛着的橫幅,妙手回春,倒是可以,這起死回生...改天要和顧昀說一下,做人還是要實事求是的。
早上的人不多,到了快接近中午的時候,人漸漸的多了起來,對於突然之間出現在客棧旁的小攤紛紛側目,有人駐足,看了眼幅字上的價格後猶豫了猶豫,還是走了。
沈星月看着街上絡繹不絕的人,漫不經心的和身旁之人聊起了閒話:“顧公子,你有沒有感到有些奇怪?”
“哪裡奇怪?”坐久了有些累,顧淺止乾脆直接倚到了身後的牆上,悠哉悠哉的看着過路的人。
“這裡診金那麼高,我們二十文一次,竟然還沒有人來,而且有的人只是看了幾眼後便匆匆離去,或許,他們不是不想來,而是根本就不敢來。”沈星月一字一句酌情分析道,平日裡一貫輕鬆自在的神色如今染上了一絲疑惑。
顧淺止讚賞他的聰慧,昨日夜裡,老闆猶豫不決的神色和支支吾吾的話語,明擺着就是在說這裡的看診已被一家壟斷,只是礙於種種原因,不好說破罷了,而這其中的原因,除了和官府有關,和別的絲毫沒有關係。
拔了顆身側剛長出的鮮嫩狗尾草叼在嘴裡,悠閒道:“或許吧。”
就在兩人剛說完的時候,一名兩鬢斑白的老者緊緊的抱着一個瞧着才四五歲大的稚童着急忙慌的跑了過來,看着兩人神色猶豫的問道:“大,大夫,看診真的是二十文一次嗎?”
“那是自然,童叟無欺。”沈星月說完,看了一眼老者懷中的小兒,臉色漲紅,雙目緊鎖,氣息微弱,將小兒的手放在軟墊上,把脈片刻後拿起紙筆道:“是由持續高燒引起的驚厥,我給你寫個方子,照着藥方拿藥便好,不過需快一些熬藥,否則很危險。”
老者連忙頻頻點頭,感激應道:“好,好。”
沈星月將藥方遞給他,不忘笑着提醒道:“看診一次二十文。”
老者忙拿出早已準備好的銀錢放到桌上,拿過藥方道謝:“多謝大夫,多謝大夫!”看了眼周圍的情況後抱着小兒又慌慌張張的離去了。
沈星月拿過銀錢,放在一旁的小木盒裡,側臉對顧淺止開心的笑道:“看,我們賺的第一筆錢。”
顧淺止看了他一眼,淺笑回道:“不愧是妙手回春,起死回生沈大夫…”
見她還想再繼續說下去,沈星月立即擡手做了個停住的動作打斷了她的話:“打住,不準取笑我,若不是那張幅字上標着價格,我纔不用那麼誇張的幅字呢。”
“以顧昀的文采,能夠想出這兩個詞,已經很不容易了。”顧淺止好言替顧昀說話。
“你們這種武將,文采都遜色些嗎?”沈星月看着她問道。
顧淺止想了片刻,還是決定不包庇顧昀,實話實說道:“也不是,或許只有他一個人這樣吧。”
沈星月擺弄着盒子裡的錢搖頭惋惜道:“真是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啊。”
說罷,又看着老者離去的方向嘆息道:“可憐天下父母心,孩子不舒服,做父母肯定更難受。”
顧淺止沉默了一會,而後將口中的狗尾草吐了出來,將手擡至頭下枕着,對他的話持否認的態度:“那可不一定,這天底下,也不是所有的父母都是這般心疼子女的。”
“爲何那麼說?”沈星月圓溜溜的雙眼看着她,像一隻乖巧的小貓。
顧淺止:“就像這天底下並不是所有的子女都孝順一樣,做父母的,也是如此。”
沈星月凝視着她,雖說她的神色還是和以往一樣平靜,但給他的感覺卻有些傷情後的釋然,抿了抿嘴,道:“你是...”說到一半,看着她側過來的臉,又搖了搖頭,道了句:“或許吧。”說完,伏身以手托腮看着來來往往的過路人。
自老者走後,四周原本駐足觀望的人似乎大膽了起來,看診的人一個跟着一個的多了起來,到了晌午的時候甚至排起了幾個人的小隊,沈星月負責替人診脈,顧淺止負責收錢,顧昀則在一旁打着下手。
桌上的茶換了幾次,等到中午最後的一個人看完,顧淺止先行回了房,剩下兩人負責收攤,顧昀看了看,他們的木盒裡的銀錢已經裝了一半還要多了,剛要慰問一下沈星月,便聽到他問:“顧兄,之前交給你用來給顧公子抓藥的藥方你還有嗎?”
看着在一旁低着頭收拾桌子的沈星月,顧昀點了點頭道:“在我這,上次抓完藥我收回來了。”
沈星月聞言將手中的木盒交給了他,道:“那便照着藥方再去抓些藥回來吧,我們要在這裡待上幾日,這幾日,你家公子沒有藥喝可不行。”
要不是沈星月提醒,顧昀差點就要忘了將軍還要喝藥的事情了,恍然大悟的將木盒拿在手中,道:“對對對,差點忘了這事兒了,還是你記事,那我現在就去。”
看着顧昀拿着木盒匆匆離去的背影,沈星月起身理了理衣袍,將肩上的髮絲撫到身後,進了屋。
剛進屋,阿若便看見了他,放下手中的飯菜迎了上來,看着他柔聲道:“沈公子,餓了吧。”
“你怎麼知道我姓沈?”沈星月往桌前走着,一邊尋覓着某個人的身影。
“是我,我問的顧公子,不過他也只是告訴了我你的姓。”阿若觀察着他的神色解釋道。
“是那位手臂受傷的顧公子嗎?”沈星月坐在桌前,看了眼桌上的茶杯,看到裡面都沒有水後又轉頭四處尋找了一下。
阿若在他身彎蹲下身,拿過茶壺幫他倒茶,好奇的問道:“那位手臂受傷的公子也姓顧嗎?我每次看他的時候他的臉上都沒什麼表情,所以不太敢跟他說話,我是問的那位看起來很是和善的顧公子。”
原來是問的顧昀,沈星月沒找到想找的人,索性問直接她:“那另一位顧公子呢?”
“啊?”阿若擡頭看他,在對上他的眸子後又立即害羞的低下了頭,有些緊張的結結巴巴道:“另,另一位顧公子,我方纔看到他的時候,他的臉色好像有些不太好,去了樓上。”
沈星月聞言,剛送到嘴邊的茶杯立即放回桌上,扔下一句“多謝姑娘告知。”起身朝樓上快步走去,阿若見他起身離開,追在他的身後道:“公子,沈公子,若有需要,可以喊我。”
沈星月頭也未回的回了聲“好。”便大步一躍匆匆的上了樓梯。
等趕到顧淺止的房前,想推門的手思忖片刻後收回,輕輕敲了敲門,朝裡面喊道:“顧公子?”
等了一會,裡面沒有迴音,沈星月又喊了一聲,確認顧淺止沒有回答之後一把推開門進去,便看見顧淺止正坐在桌邊背對着他喝水,等她轉過頭來,沈星月見她神色如常,不像是出什麼事的人,只不過面色確實不如今日早上時那麼紅潤。
顧淺止嚥下口中的茶水,轉身看着他問道:“怎麼了?是有什麼事嗎?”
沈星月看着她搖了搖頭,朝她走近了幾步,在桌前坐下,道:“沒事,你不餓嗎?怎麼不去下面吃飯?”
顧淺止放下茶杯,道:“這就要去了,走吧。”末了沒忍住的吐槽了一句:“不得不說,這裡的茶水是真難喝。”
瞥了眼杯中還剩下一半的茶水,難喝爲什麼還要喝...想到什麼,沈星月仔細的上下看了她一眼,這仔細一看,便瞧到了她胸口月牙色衣領處的點點血跡,看着那有些暗紅,就像雨點滴落到地上暈染開來的血跡,少有的眉心一皺,霍的站起身朝着她的牀邊走去,果然,此時她的牀邊正有一小灘深紅色的血液還未來得及浸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