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一直在一起。
爲什麼還不是朋友呢？
朵朵想不懂，塗苜也不明白。
“如果你聰明一點，就好了。”悲傷的情緒互相感染，塗苜難得溫柔，用袖口擦去朵朵臉頰的淚，在對方期盼的目光中，“如果你聰明一點，我們都會好過得多。”
視線中塗苜的背影高大，氣質冷漠，總是讓同齡人不自覺被吸引卻又難以企及。
塗苜是朵朵的驕傲。
可這驕傲，也因爲她太笨，而離她遠去了。
顧橫波遠遠地見到朵朵孤零零站在路邊，不住地用手背抹眼淚。
他走上前，用溫柔的嗓音，“和塗苜吵架了嗎？”
朵朵不答話，只執拗地望着前方，因爲哭泣而紅腫的眼睛讓人心疼。
顧橫波忍不住揉揉朵朵的腦袋，輕聲哄道，“我們去吃冰淇淋吧？吃了甜甜的東西，心裡就不會那麼苦了……”
“我要回家了。”
“嗯？”
“我、我要回家唸書了。”
“唸書？”顧橫波詫異道，“今天不是週末嗎？而且我都沒見過你念書……”
朵朵固執地搖頭，眼淚一滴一滴砸到地上，“就、就是因爲我以前都不念書，木頭哥才、才嫌我笨了，我要念書像木頭哥一樣好……很久……很久……才能追上木頭哥。”
“……”
“我爲什麼不能聰明點呢？”
“……”
顧橫波心口突然被扯痛了一下，即便朵朵腦袋不清楚，也還是認識到自己和正常人不一樣了嗎？
也是，如果她足夠聰明的話，像那個總是一臉冷漠的妹妹一樣，很容易就能看出夏惜的打算，和自己的圖謀。
因爲不夠聰明……
生來如此，這似乎不是朵朵的錯，她很努力的過着每一天，用自己的方式生活。
從來沒一句抱怨。
無論是學校中曾經欺負過她的人，還是那些一直對她冷眼的人，都沒打擊到她，朵朵活得很努力很認真。
只是因爲生來腦袋笨，到現在還完全不知道塗苜在氣什麼，傻呼呼的傷心着，卻找不到解決辦法。
自己和夏惜連番插在中間，攪亂這二人的感情，朵朵卻全然不明白，只一隻勁的埋怨自己不夠聰明……
顧橫波不由得開始反醒，自己和夏惜爲了一點私心而這樣欺騙朵朵，是不是……太壞了?
顧橫波擡手想將哭泣的朵朵擁進懷裡，在觸碰到對方肩頭的那一刻卻被笨拙地躲開。
朵朵淚眼婆娑，有些抱歉地，“木……木頭哥說和你在一起……會不理我。”
“恩。”手臂僵了僵，顧橫波強笑道，“所以呢？”
“所以……”朵朵慢慢地看了他一眼，“所以……你不要再找我了。”
“朵朵……”
目送朵朵抽噎着離去，顧橫波心口發堵，許久，複雜的情緒化爲一聲輕笑。
他這次，似乎真的找錯目標了呢。
第一次，有些認識到自己的卑鄙。
……
之後，顧橫波仍然經常會去塗家，但再沒有和朵朵單獨相處過。
朵朵也每次見到顧橫波都像見到煞神似的繞着走，弄得顧橫波哭笑不得。
他知道朵朵和塗苜還沒和好。
兩人雖然上學的時候依舊結伴而行，卻明顯不如以往親密，朵朵甚至不敢主動牽塗苜的手，分分秒秒都在背書，那痛苦卻執着的樣子，連顧橫波都看不過去。
只是他又不十分敢勸，上次只在無人時和朵朵說了句‘你腦袋不好，怎麼能唸書’，朵朵就哭了。
當時顧橫波手足無措，被撞個正着的林繁晴狠狠踩了一腳。
那個小鬼，對他總是手下不留情，偏偏他身爲學長，又不能還回去。
顧橫波有些後悔當初把朵朵定爲目標，心中不無愧疚，但讓他去和塗苜說原諒朵朵的話，肯定拉不下面子。
且他心裡明白，塗苜並不光是因爲他的出現，纔對朵朵徹底失望的。
自己只是個導火線，塗苜真正氣的是朵朵的不懂事。
這也是顧橫波沒有繼續對朵朵下手的原因，連情與愛都不懂的單純的小朋友，他哪裡忍心去玷污。
就這樣一週過去，最高興的人要屬夏惜。
爲了不把火引到自己身上，她忍了一週，纔在一個清晨校門口和塗苜偶遇。
塗苜原來對夏惜的印象是朵朵的一個同桌，沒有像別的同學一樣欺負人。
如今和朵朵鬧成這樣，他心裡也排斥見到一切能讓他隨時隨地想起林朵朵的人來。
夏惜滔滔不絕的話他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到了岔路，便一聲不響的走向自己的班級。
夏惜一句話說完轉頭去看塗苜，才發現人已經拐彎了。
她有心追上去繼續攀談，又怕塗苜會懷疑或厭煩自己。
對塗苜，是不能死纏爛打的。
夏惜耐着性子一點點接近塗苜。
塗苜則是心情沉重地看着朵朵爲了朋友這個頭銜努力。
朵朵越用功，他就越難受。
一個月後，模擬考成績下來，瘦了一大圈的朵朵在全班驚愕的表情中，終於又露出了久違的傻笑。
“哇，林繁朵你好厲害，居然考了第七名！”有人拿着成績單驚歎。
雖然是倒數的，但也足夠證明朵朵的成就了。
對方智能不足還能打敗班上六個正常人，倒是讓一些人刮目相看了一把，雖然更多的人仍是嘲笑。
白癡再努力也只能考倒數第七。
天賦是努力及不上的。
那被超過的六個正常人，不過是經常曠課不愛學習罷了。
那些人不會當着朵朵面去說，朵朵自然也聽不到，一放學，她就捧着成績單興奮地在樓梯口等塗苜。
冬日的陽光透過玻璃灑在朵朵身上，冷風也順着開着的小氣窗吹在朵朵身上。
朵朵在人羣中看到塗苜的那一刻，忙不迭衝上前，“木頭哥！我成績變好了！我不笨了！”
塗苜被朵朵莽撞的衝擊撞得腳下不穩，踉蹌幾下才勉強站定。
朵朵怯怯地退後一步，“木頭哥……對不起……”
可道歉的表情只維持幾秒，朵朵就笑着將成績單塞到塗苜手中。
“我、我考了第67名哦。”
塗苜眼眶發漲，恍惚地望着那小小的成績單，心緒翻涌得幾乎能沖垮他長久以來勉強維持的冷靜。
這笨蛋居然真的爲了他達到了大家都認定他達不到的高度。
手被小心翼翼地牽住。
塗苜恍惚看去，是朵朵惴惴的笑臉，“我們……現在是朋友了嗎？”
眼淚猝不及防地涌了上來，塗苜深呼口氣，背過身，待心情穩定下來，才自暴自棄地，“是啊。”
朵朵開心地抱住塗苜。
窗外，天空蔚藍如洗。
裡面，塗苜心冷成冰。
周遭有訝異的驚呼和見怪不怪的取笑。
如果擁有朋友的身份，能夠讓朵朵重新變得無憂而快樂。
如果退後一步接受朋友的身份，能夠讓他不再辛苦的期盼着朵朵有一天會明白愛情。
那麼，有什麼不好的呢？
值日鈴響，塗苜從朵朵的懷中退出，牽強地扯起脣角，在朵朵傻笑着要握住他的手向樓下走去時，淡淡地，“不用牽手。”
“嗯？”
“朋友……不會牽手。”
塗苜緩慢地下着樓梯。
朵朵無措地怔在原地。
爲什麼她們已經是最好的朋友，卻還是不能牽手呢？
顧橫波下樓來時，塗苜已經離開，朵朵卻仍在原地皺着眉頭冥思苦想，嘴裡喃喃的聲音很輕。
笨呆呆的可憐模樣，配上那張漂亮的臉蛋，讓人心中不自覺涌起憐惜之情。
顧橫波有心上前安慰的抱抱，卻怕朵朵被塗苜誤會更深，只能忍耐的步下臺階，當做沒有看到直接走過去。
夏惜是在顧橫波後面下樓的，見到朵朵那副樣子，故作關心上前打探情況，“朵朵你怎麼了?”
“爲什麼朋友不能牽手呢?”朵朵擡頭看着夏惜，又委屈又迷惑。
就算夏惜再厭惡朵朵，也不得不承認這張臉具有的衝擊性和誘惑性，難怪能把塗苜迷住。
她暗自咬了咬牙，皮笑肉不笑道，“不是因爲朋友不能牽手，而是因爲你和塗苜都長大了，你看學校裡的同學之間都是不牽手的?對不對?”
這些日子朵朵埋頭苦學是因爲什麼，夏惜都知道，她不光不糾正，反而故意去誤導，就是要讓朵朵在誤會間和塗苜漸行漸遠，她纔有機會插進去。
見朵朵將信將疑的模樣，她又繼續道，“長大了就要學會自立，不能總是粘着塗苜了，你也該有些自己的生活，塗苜最近不願意理你是因爲你笨，總是長不大，你要多交些朋友，像我們正常人一樣，有自己的生活，塗苜就會和你和好了。”
“交朋友?”朵朵迷茫的眨眨眼。
“班上有幾個男同學都想和你交朋友，你要多交朋友，才能讓生活更廣闊，塗苜才能看到你的改變啊。”夏惜一副真誠的模樣哄騙，“聽我的，準沒錯。”
朵朵完全信任的點點頭。
夏惜拍拍她的肩膀，“走吧，我們一起回家。”
話落側頭，才發現下面緩臺處站着顧橫波，似笑非笑的睨着她。
夏惜有些心虛，不知剛纔的話是不是全被顧橫波聽去了，她勉強朝朵朵笑笑，“你先走吧，我和顧橫波有話說。”
朵朵自從上次在公園門口被塗苜否認了朋友身體，對顧橫波避之不及，聞言忙點頭，避開顧橫波跑了下去。
顧橫波無奈的看着小兔子一樣的朵朵，轉頭再對上夏惜，眸光變得有些冷凜，“你喜歡塗苜，爲了爭取到他騙朵朵我懶的干涉，但是介紹幾個班上的男同學是什麼意思?”
“我沒必要向你報告。”夏惜冷冷的瞟他一眼，心中有些怨氣。
顧橫波最近不知怎麼了，突然就不再追朵朵了，本來塗苜和朵朵鬧成現在這樣，只要他再努力一步就能拿下朵朵，讓塗苜和朵朵變得再無可能。
偏偏這男人這種時候掉鏈子，實在可恨。
“你覺得我猜不到你的心思?”顧橫波揚了揚眉，“朵朵天生智能不足已經很可憐了，你利用她腦袋不好這樣騙她，良心過意的去嗎?”
“說好好像你沒有利用她腦袋不好，準備佔便宜一樣。”夏惜冷哼。
“我是想過，不過後來良心發現了。”顧橫波收起那副玩世不恭的神情，正色了幾分，“這世上女人很多，心甘情願被我睡的也很多，就算我風流任性，決定追朵朵時我也沒打算強迫她，而是要她心甘情願和我在一起，後來既然發現她不懂，我也不想欺騙玷污她。”
夏惜不屑的撇嘴，不以爲然。
顧橫波面色冷下來，“你覺得騙朵朵認識幾個男同學，就能讓塗苜更生氣，火上澆油了?你覺得毀她清白，就能讓塗苜徹底厭棄?”
“是又如何?”夏惜被連番指責有些惱怒，“這和你有什麼關係?林繁朵腦子不清楚，早晚都會被人所騙，就算我不騙她，以後也會有別人騙她，與其讓塗苜到時候才認清，不如讓塗苜現在就知道，他和林繁朵在一起是不會幸福的，朵朵一輩子都只能是他的累贅。”
“一個連自己都保護不好的女人，難道要靠別人保護她一輩子?塗苜不過是從小到大身邊只有朵朵，不然怎麼會喜歡上她?一個白癡！”
夏惜越說越激動，“林繁朵要是個正常人，會被我騙嗎?塗苜一定是一時衝動，纔會喜歡上傻子，我比朵朵不知道強多少倍！”
“夠了！”顧橫波聽不下去，冷聲打斷，“一口一個白癡傻子，朵朵只是腦筋不清楚一點，還輪不到你這樣貶底。”
“你以爲朵朵沒有清白，塗苜就能喜歡你?別做夢了。”顧橫波勾脣諷笑，“如果我告訴你無論朵朵怎樣，塗苜都會要她呢?”
如願的看到夏惜面色一僵，顧橫波笑容更燦，他慢慢上了臺階。
“以朵朵對塗苜的順從，塗苜想要什麼沒有?他如果只是一時衝動喜歡朵朵，想把她哄上牀太容易了，從來都是他讓朵朵做什麼，朵朵就沒得反抗，但塗苜爲什麼沒有去做?爲什麼一定執着朵朵愛上他?你想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