荊詞披着一件精美絕倫的披風,她今日點了脣,還貼了花鈿,面容掛着一輪淺笑徐徐走向內堂。
內堂布置得頗爲喜慶,花瓶裡插着剛從園子裡剪下來的梅花,各個案上擺滿了各色美食佳釀。
“四娘今日來遲了。”禾姨娘擡眸見荊詞進來,笑道,“往回你可是來得最早的呢。”
除了老太太,楊壽雁、楊薇娍、李諶以及一衆姨娘皆已入席就坐。
“抱歉,方纔磨蹭了些,不料一晃就到了時辰。”荊詞福了福身,依舊面容帶笑。
雲姨娘上下打量着荊詞,不住感嘆,“四娘真是出落得愈發標緻水靈了,性子也好。”
其他幾個姨娘接一嘴,“可不,不出兩年,絕不會遜色於二娘……”
“大過年的,說她作甚。”楊壽雁瞪了說話的姨娘一眼。
那姨娘略失神色,慌忙閉嘴收聲。今時不同往日,阿郎癱了,楊府由老太太和大娘子做主。尤其是大娘子,權勢大得很,她們惹不起。
“諶兒明日就要走了,行李可有收拾好?”楊壽雁看向李諶。
“回母親,都收好了。”
“去了國子監,你要認真唸書,朝廷不會埋有才幹的李氏子孫。”
“孩兒自然不會給李氏子孫丟臉面。”
李諶的話說得頗有意味,楊壽雁不禁嘴角輕顫,“別忘了,你身上還有一半楊氏血統。”
李諶輕輕冷哼,不作理會。
不時,老太太在丫鬟們的圍繞下緩緩而來。
衆人皆起身行禮。
“一轉眼就到了元宵,初一不過是昨日的事。”老太太走到座上,腳步有些顫巍,眼神卻十分銳利,座上的她掃了眼衆人,“唉,一年下來,席案又少了幾張。”
席裡再無楊知慶和楊鈺沛。
無人敢接話。
片刻,老太太又道:“如今楊府這般光景,三娘和四娘總留着也不是事兒。”
“那祖母的意思是……”楊壽雁和顏悅色,神態頗爲討好。
老太太飲了口酒,語氣淡而緩,“我瞧着太平公主的二郎君就不錯,臨淄王也是一表人才,倒不如就將三娘、四娘分別許給這二位郎君得了。”
座下的荊詞和楊薇娍皆一愣,原來祖母早有想法。
楊薇娍微微屏息,心中驀地生起些許期待。
楊壽雁似乎早料到老太太會如此,面容未有絲毫情緒變化,依舊和顏悅色,“咱們府裡纔出了些事,孫女覺得……動作太多未免惹聖上、皇后懷疑,一切還需從長計議。”
“嗯,”老太太點點頭,“不過還是早做打算的好,女子歲數拖不得,楊府更是拖不起。”
吃過晚宴後,姨娘們爭先恐後送老太太回娓院,個個無比殷勤。
王婠福了福身,悄然退出,回自己的院子繼續唸經。姨娘們看在眼裡,酸在心裡,有孩子的就是不同,不必巴結討好也能過得人模人樣,可王婠未免也太不知好歹,一絲力也不願出,不爲一雙女兒爭取好一點兒的歸宿。
荊詞與楊薇娍一同走回自己的院子,楊薇娍明顯心不在焉,荊詞則躍躍欲試。倆人自岔道告別後荊詞直奔後門,今夜出門她乃一身女子裝扮,還帶了芳年。
元宵這樣的熱鬧日子,不出門簡直是一種浪費。
華燈初上,滿大街都是燈籠,綿延一路,照亮了整條街,各行商販多,行人更多,摩肩接踵,熙熙攘攘。
“上一次看元宵花燈還是小時候,這花燈的樣式如今是越來越多呀。”旁邊的芳年興奮不已。
“好不容易出來一趟,買些回去把玩嘍。”
芳年嘟了嘟嘴,“算了,我可沒這閒錢。”
“你怎麼那麼摳啊,”荊詞用手指摁了摁芳年的腦袋,“銀子我出總成了吧。”
芳年驀地咧開嘴,連忙點頭。
“做你的丫鬟真有福氣……”
一道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從前面傳來。
崔琞今夜着了一襲米白,腰佩麟紋玉佩,硬朗俊俏的面容含笑,駐足凝視着一步步向他靠近身穿嫣紅襦裙、面容清麗精緻的女子。
荊詞與之相視一笑,原來他已經等着了。
她快步走上前,倆人並肩而走。
“長安元宵別有一番風味。”
“繁華和煦,甚美,我還是頭一回看長安夜景。”去年元宵她病了,沒機會出門賞元宵花燈。
“以後有得是機會。”
人來人往,接踵比肩,一個不留神,荊詞差點兒被迎面走來的虎背熊腰的漢子撞上,崔琞眼疾手快,一把將荊詞拉向自己。
光滑亮麗的米白與精緻的嫣紅緊緊挨到了一起,一白一紅,一毅一嬌,好不登對。荊詞的心不覺砰砰直跳,她與他並非沒有親密接觸過,只是今夜與以往不同,只要靠近他,她便會心跳加速,又覺得特別自在安全。
崔琞寬大的手掌緊緊握着她的手,她回以力度,倆人走在長長的大街上,頗爲閒適,周圍是華燈與喧鬧,人來人往礙不着他們。
城北是熱鬧處,他們卻向南而走,人漸漸疏了,荊詞微微仰着頭問身旁之人,“我們要去哪?”
“你猜。”
槐樹下繫着一匹駿馬,崔琞上前解開,將荊詞抱上去,自己利落地一躍而上,“駕——”
一馬二人消失在夜色中……
愣在原地的芳年看傻了,“這這這……怎麼回事啊?”她看向一路默默不語的華舟,“稍不留神我家四娘就被你主子拐走了!”
“放心吧,你主子跟着我家郎君很安全。”
芳年瞟了他一眼,不屑地嘀咕,“就你家主子那樣兒,跟着纔不安全。”
“想什麼呢!”華舟毫不留情地敲了下她的腦袋,“我家主子是正人君子。”
“哎,你憑什麼打我?”芳年怒瞪着他,“四娘都不曾對我動手,你憑什麼打我!”
華舟扯了扯嘴角,再次狠狠地敲了她的腦袋一下,“就打你怎麼了。”
“你有病啊!”
一句怒吼迎來了華舟再一記敲打,“還說。”
芳年趕忙捂着腦袋跑遠,睜大眼睛瞪着眼前不正常的人,“有病!有病!有病!”罵罷頭也不回撒腿就跑,一邊跑一邊不甘心地衝身後的人喊話,“你給我記着,我定會讓你遲不了兜着走——”
華舟不怒反倒哈哈大笑,“行啊,我等着——”他跟着主子闖南走北這麼些年,有意思的人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