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盡的沙漠, 密密麻麻的各族人,劍指一方。
劍指之處,一對紅衣墨發的新婚夫婦, 夫將妻緊緊護在懷裡, 寬大的衣袖將女子遮了個毫髮不露, 男子大笑:“仙族族長愛上人類, 剃掉仙骨, 墜入輪迴;魔族皇子愛上小仙,以拳做矛爲盾,九死一生;佛門聖僧愛上小妖, 脫裟棄佛……今吾與內人何其榮幸,成婚之日, 得四族攜手祝賀。”
所困不過一魔一妖, 一夫一妻, 千軍萬馬竟無一敢先行進攻。
鳳鳴鶴泣,伏屍千里。
“大人?大人?大人?!”
木桐猛的睜開雙眼, 屏息無神凝視正前方,回過神看到妄二平靜的臉,緩下呼吸轉過頭去,疲倦道:“到了麼?”
妄二遞給她一杯茶水,平靜道:“尚未。”
並未提及她夢魘的模樣, 看起來很痛苦;更未說她面上有道淚痕, 醒來前一劃而過的淚珠留下的印跡。
木桐伸出兩隻手接過茶杯捧着, 在清澈的茶水中她看到了自己面容的倒影:疲憊不堪, 臉頰處留着一道淚痕。
她怔怔拿手背蹭了蹭臉頰, 蹭了蹭那道痕跡,放下手後, 一杯飲盡,回頭將空杯遞給妄二,衝他笑道:“二皇子可曾知曉,妖,她的淚也是透明的麼?”
妄二點點頭,又搖搖頭,他曾見過妖落淚,無聲的淚混着紅,但是他並不確定那淚本身,究竟是不是透明的。
木桐也沒有追問的意思,問完掀開身後的簾子,伸出手感受空中風的溫度,靠在魔車廂壁面,歪着頭,無神地望着窗外,她還頂着女娃娃的模樣,開口仍是女娃娃嬌嫩的聲音,“植物對天空。”
妄二靜靜地聽她回答,上次沒聽完的答案。絲毫沒有覺得她外表稚嫩語氣滄桑的模樣可笑。
“無限憧憬。”木桐像被風迷了眼,失了心,樹妖有心麼?“魔族人呢?是不是心中唯有武?”
“不。”妄二透過窗簾看着雲層,天空。
木桐沒問,妄二沒說,她想問的不是他,他知道她想問的不是他。
“叮叮叮。”
風鈴響了,到站了。
仙族領域,花仙故居。
斷壁殘垣,枯枝爛葉,荒草殘花。
木桐擡頭見妄二沉着臉,周圍的氣壓都低了兩度,戳了戳他的後腰,等他轉過臉,含笑問道:“怎麼?第一次來?”
妄二沒說話,木桐仰頭提議道:“我可是樹妖,讓這恢復生機還是可以的。如何?”
妄二轉過頭,走進去,“正事要緊。”他母親想要的,他父親總會滿足她,花仙故居?算個屁。
“嘖嘖,真不可愛。”木桐笑着搖了搖頭,跟着他進去。
兩人,一個年歲不大,往事一概不知,一個年歲夠久,記憶卻出了問題,什麼都知道些,細細思量卻又回憶不出。兩人卻又約定俗成般,忽略直接找魔後詢問這一條路子。
只能期望花仙故居能尋的一些蛛絲馬跡。
時隔多年,花仙居久無主人,呈現一派頹廢之景。
“你知道爲什麼這個地方沒人來麼?”木桐隨手抽出一條藤蔓,當鞭子使。掀起一陣又一陣的枯枝爛葉,殘花荒草。
“爲何?”妄二直接用手扒拉,聽到木桐的話,隨口問道。
“因爲仙族其中一條,就是一仙隕,一仙生。”木桐一鞭子甩過去,“也就是說,你母親在世一天,新花仙就不能上位。”
妄二頓了頓,反駁道:“上屆仙族族長未死。”
木桐笑了,“傻孩子,他早就墮入輪迴嘍。”
“你如何知道?”
“我?”木桐持鞭而立,聽到他的反問,似乎被難住了,歪着頭思索了一番,不確定道:“夢到的?”
妄二沒說話,手上動作不斷。
木桐見他不信,也沒有解釋的意思,畢竟這話說出來,她自己都不怎麼信。
半個時辰後,一無所獲。
木桐拍了拍了妄二的肩頭,安慰道:“這也是意料之中的,不是麼?”本就沒指望能從這,找到什麼。不過,見他似乎有些失落,正要進一步安慰這個面癱的後輩,面目突然嚴肅起來。
“可能,要改變下行程了。”木桐勾着眼,眼神裡沒有一絲笑意,“有人按捺不住,率先出手嘍。”
#思過山#
靜謐的山林裡,不知藏着多少鮮血陰謀。
在靜謐的山林小道上,木桐在前妄二緊跟其後,兩人默不作聲的極速前進。
“人家都走了,你纔來。”酒癲靠着樹癱坐在草地上,看到腳邊的藤鞭歡悅地扭動,朗聲斥道。
木桐見他衣袍破損嚴重,形象狼狽,但並無血肉,說話聲音倒也中氣十足,放緩了步子,嗤笑一聲:“我怎麼瞧着,還來早了呢。”
“是來早了,老子還能大戰他個三千招。”擡眼看到木桐,驚道:“你怎麼這幅模樣?還這個聲音?噗哈哈哈。”又笑起來,“像個娃娃。”
木桐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我今日不曾笑你,你倒好意思先笑起我來了。”
酒癲抓着藤鞭不撒手,“你這草蛇,怪兇猛,生生咬下那廝一塊血肉下來。”繃着臉憋着笑,若非是這會子跑不掉,他非得笑她個幾晝夜,把以往失去的顏面找回來。
木桐走到他身前蹲下,將藤鞭搶了回來,盤在腰間,雙手熒光閃閃,按在酒癲額頭,嗔怒道:“借你使一回,你還給我惦記上了?想都不要想。我是絕不會給你的。”倒也沒提他笑的事。
酒癲放鬆地看着樹幹,任由她爲自己檢查治療,聽了她的話,嗤笑,“你這小樹妖,忒小心眼,我不過說上一句,還真以爲惦記你的?”說完又道,“這是從哪又勾搭上一個魔族小子?”
“前輩,小子魔族妄家小二。”妄二抱拳道,“不知可否,指教一二?”見到酒癲三大五粗的模樣,以及他身上沉穩的氣息,妄二斷定這是一位高手。
酒癲聞言,撫掌大笑,卻是對着木桐,“你呀你。”怎盡招惹些魔族狂熱好戰之人。後面的話卻沒說出口。
“我怎麼?”木桐反問,手下暗暗使勁。這酒癲不治不知疼!
“哎哎哎,你這醫療怎下如此重的手?”酒癲叫喚兩聲,睜開眼,又轉頭對妄二無奈道,“你也瞧見了,我這會子也是受制於人。”
“是妄二唐突了。”妄二作揖謝罪。
這會他想起眼前這位是誰了,妄一也就是他大哥,曾經跟他說過,仙族有位酒上仙,壯漢身子書生臉,嬌聲一呵醉仙拳。不過到沒想到,這兩位關係似乎特別密切的樣子。
酒癲擺擺手,轉頭問木桐,“看你們來的方向,是剛從仙族來?”覺得骨頭有些僵,想活動活動,被木桐一巴掌按回去。
木桐拍了拍手,站起身,沒回答他的問題,反而笑問道:“你在這呆了許久,可要逃個獄玩玩?各族美酒佳餚,任爾享用。”
酒癲看起來有些意動,“這思過山的對我來說,不好下。”
木桐踹了他一腳,“得了吧,就說走不走?”她就看不得酒癲裝模作樣,辦爲難的模樣。欠踹!
酒癲女娃娃音都掩蓋不住一陣猥瑣,“嘿嘿,那是你要求的啊。我不是主動的!”主動與被動差了一個字,可差了十萬八千里。
妄二不懂爲何要帶着酒癲,卻也沒問,一是他性格如此,二是對於木桐,他總有一種格外強烈的信任感,這種信任感致使他,經常無條件聽從她的安排。
木桐帶頭走在前面,妄二慢她半步,酒癲在最後,走着走着,突然笑起來,“木桐,你跟說說,辦成這副模樣,你心裡是咋想的?”
木桐挑挑眉眼,聲音愈發嬌嫩,“姐姐開心啊。”不知爲何,她心裡是排斥讓妄二知道她的人形模樣,以及姓名。事發突然,忘了跟這貨私下通氣。木桐腳下不斷,瞧着也沒什麼不同,不過只有她自己知曉,有股突如其來的緊張感,佔據了她的大腦。
“木桐。”妄二像將這兩個字在舌尖細細品味,直接回頭問酒癲,“前輩,可是樹木的木,梧桐的桐?”妄二心下突然緊張起來,好久不見的妖,好久不見的親人。
“是啊。”酒癲隨意答道。
木桐心沉了下去,可奇怪的是,她並不知曉爲何如此。近期,越來越多零碎的畫面,通過夢境、回憶的方式出現在她的腦海中,糾纏她,折磨她,讓她夜不能寐。
隨後,她聽到身後傳來低沉的聲音,充滿懷念與思念,他說:“好久不見。”